265、惠王(上)
而此時此刻,皇城外的定遠侯府卻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沈珂與御林軍新升任的首領宋衝交情匪淺,早在宋衝尚未進入惠王府捉拿惠王妃宋青梅時,沈珂就已經從宮中得到了消息,在宋衝受命進入惠王府裡之前,他又從宋衝的暗示中知道即將會有暴風來臨。緊接着,定遠侯回府,又帶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說是皇上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並佈署好一切,只等惠王落網了。果然,不出十日,惠王接到皇上病危的消息返都,在城門處就被御林軍一舉擒獲,緊接着又被帶入宮中與其妻宋青梅“相聚”,接着,皇上將證據一一在其面前展示,在其心服口服之後,遂將其夫婦囚入冷宮,等候發落。
由此,整個昌寧城就更將趙宥如何身中西域奇毒,如何被其妻梁氏識破的,如何在許太夫人與潘道石的幫助下轉危爲安等等事蹟大加渲染,大街小巷處處都在傳誦着這個傳奇般故事。
……
這一夜,左昱並左賢妃父女來到乾坤宮,趙宥躺在牀上養病,他們不敢求見,只得涕淚交流向樑惠君請求見趙宏一面。樑惠君倒是慈悲爲懷,准許他們相見。
初春的夜風雖不再寒氣沁人,卻還是能吹得人心發顫。左昱與左賢妃父女互相扶持着前往拘禁趙宏夫婦的冷宮,後面跟着一衆的御林軍與太監宮女。
趙宏夫婦雖然做出那樣有悖天理人情的壞事,趙宥卻仍念及兄弟親情未將其打入天牢,只是將他們囚禁在冷宮。並未打入天牢,在朝臣與內宮所有妃嬪宮人們看來,皇上未免過於仁慈了。
不過,對於趙宏的現狀。左昱與左賢妃還是在經歷了最初的打擊之後仍對趙宥生出小小的感激之情來,當然,這種小小的感激之情,與他們心中的巨大的怨忿相比,卻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在看到趙宥夫婦衣冠不整面色憔悴時。左賢妃不禁摟住兒子失聲痛哭起來。
宋青梅面色黯然,不過神色間卻沒有什麼怨恨,看起來十分平靜,顯然已經適宜了這個打擊。
趙宏入城時的戎裝已經脫下,換上了居家的寶藍色袍服,髮束玉冠,看起來氣色不錯,似乎沒有感覺到即將來臨的死亡。
看到這樣的外孫,左昱不免暗暗惋惜。雖然他與趙宏是至親,卻因爲彼此之前接觸不多而沒有什麼感情可言。所以,面對計劃失敗的外孫,他除了僅有的一點遺憾,卻再無一點疼惜。
可是,左賢妃卻不一樣了。她千辛萬苦撫養長大的兒子終於有了出息,終於做上了堂堂的惠王。並且還可能問鼎那無人能及的寶座,眼看她終於熬出頭了,眼看目的就要達到,眼看計劃就要成功,災難卻驟然降臨到她的頭上,而且還可能會是滅門之災,她又怎麼能不感到絕望悲痛?所以,她就不由得抱着兒子失聲大哭。
趙宏由着母親抱着他,輕輕伸手撫過母親單薄的脊背,心裡滑過一絲難過。隨即便輕輕推開她的身子,沉聲說道,“孃親,事已至此,再哭無用。還請保重身體。”
他這一說,左賢妃更是悲上心來,淚水如泉涌一般落了下來。
左昱看到趙宏這樣,想起自己這些年來他所付出的一切,心裡難免存有不甘,不禁低聲說道,“宏兒,你也太着急,我正在想辦法……”說罷飛快地朝守在門外的御林軍掃了兩眼,又道,“還請你稍安勿躁……”
不等他說完,趙宏已開口打斷他的話頭,“我入都之前,已經在雲疆佈置妥當。”雲疆就是趙宏鎮守的邊陲之地。
此言一出,左昱不禁瞪大雙眼,又扭頭朝門外瞅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問道,“佈置妥當?”
“是。”趙宏微微點頭。“我如今身陷圄囹,無法將消息傳遞出去。外祖父您來得正好,正好趁此時機替我送信出去……”
左賢妃正哭得傷心,聽到這裡,已驚得上住泣聲,瞪大雙眼望着兒子,似乎不敢確定這些話真的是出自他之口。
左昱雖然震驚,卻在震驚之餘也同時感到了驚喜。早在他聽到趙宏在入城之時被御林軍直接帶入皇宮,他就感覺到不妙,當晚就召了黨羽緊急商議下一步對策。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趙宏所說的這一步。只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鋌而走險。因爲一旦走到這一步,也就意味着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再不是隻論輸贏的事了。
宋青梅想是早已知道趙宏的想法,此時仍舊保持着平靜的面色,似乎並未爲之所動。
左昱看着趙宏平靜如水的面色,捕捉到他眼底一閃即逝的精光,當即微微點頭,“好。”
趙宏便從袖裡掏出一塊玉佩,放在左昱手中,“只需把這塊玉佩送到城外的悅來客棧老闆手中,此事便有五成把握。”
左昱聽了,不禁低聲說道,“一切都已佈置周全?”
“是。”趙宏眼神微沉,“若是起兵,還望您老人家能從內接應。”說罷又將與悅來客棧老闆對話的暗語說了一遍。
想不到趙宏在如此匆忙之際還能佈置得如此周全,左昱不免心折,但此時此刻,外面守着一衆的御林軍,其中不乏耳明目聰的高手,爲免讓人聽去他們的談話,左昱只用了幾乎微不可聞地聲音應道,“你且放心,我定會全力而爲。”
趙宏便不再多說,只輕輕點頭。
此時此刻,左昱便有滿腹話,也不敢多說,只用眼神與宏稍稍交流,便上前挽了女兒的胳膊,低聲說道,“我們也該走了。”
話音未落,便聽門外的御林軍大聲嚷道,“左相爺,時辰已經到了。”
左昱忙揚聲應道,“知道了。”說罷衝趙宏點了點頭,便拉了女兒的胳膊出門。
那宋衝一直守在門外。他武功高強,聽力過人,早將屋內幾人的談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不過,此時此刻,他卻是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板着臉送了左昱與左賢妃父女出去,返身就回了乾坤宮,把剛纔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稟給趙宥。
趙宥聽罷,只未置可否地一笑了之,並未作出任何指示。
樑惠君在側,卻明白趙宥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心裡卻已經生出殺意來了。
當左昱出現在城外悅來客棧,與那高高瘦瘦的老闆對上暗語,並將那趙宏所給的那塊玉佩交給那教授,那老闆將玉佩接在手裡,細細地看了好半晌,才沉聲說道,“惠王都說了什麼?”
左昱想起趙宏的話,不免搖頭,“他說一切已經安置妥當,只須把玉佩給你,還請速速起兵。”
“速速起兵?”這高瘦的老闆忽然冷笑道,“惠王他真是這麼說的?”
左昱一驚,已覺察出不對勁,便欲退出客棧,才退了一步,就碰上一堵肉牆,回頭看去,卻是宋衝,他頓時臉色一白。
宋衝擋在他前面,微微一笑,“左相大人,您老方纔說的什麼話?卑職聽着,好似有些大逆不道。”
左昱忙陪笑道,“宋將軍想是聽岔了,本相可從未說過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不等他說完,就聽客棧的老闆冷冷一笑,“方纔左相大人跟我說,讓我速速起兵。”
左昱回頭,驚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他本想說他怎麼知道與惠王聯絡的暗語,忽然想到這話萬不能說,便及時嚥了回去。
那老闆笑道,“我便是惠王安插在悅來客棧的暗線,在昌寧城內已經住了快十年了。”
聽了這話,左昱只覺一陣寒氣從後背沁入心臟,全身上下頓時冰涼一片,要不是自己的胳膊支着櫃檯,只怕都要站不住了。他強按住內心的惶然,佯作鎮定地笑道,“什麼暗線?本相聽不明白。”
“相國大人不明白不要緊,就衝您手裡這塊玉佩,相信惠王再不可抵賴。”宋衝咧嘴一笑,“李老闆,你若無事,不如咱們一路結伴入城吧!”
那老闆嘿嘿一笑,“好啊!我等了十年,爲的就是這一刻。”說罷將玉佩交給宋衝。
左昱見了,只覺寒氣從脊樑一直竄到腳底,雙腿頓時僵直,幾乎連腳也邁不動了。
宋衝見了,便佯作關心的口吻問道,“相國大人這是什麼了?這麼冷的天,額上怎麼竟見汗了?莫不是受了風寒,這會兒竟發起熱來了?”
左昱心中苦澀,卻明白自己已經落入別人的圈套。可一時半會兒,他實在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差錯,不過,他爲相多年,卻是知道御林軍這老套的法子的,當下,他也不敢多言,也不與其爭辯,只強笑道,“多謝宋將軍關心,本相前些天的確實了風寒,吃了幾味方子仍不見好……”說罷趁勢將額頭上的細汗抹去,“既然宋將軍還有事,本相就先行一步了。”
宋衝卻微微一笑,“相國大人這是要去哪裡?是要進宮去見皇上陳情麼?”
左昱苦笑道,“事到如今,本相既便是被宋將軍誤會,只怕也不得不隨將軍進宮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