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福兮下
聽了這話,沈珂不由得沉吟起來,良久才道,“我與穆王雖然相交不深,但從皇上那裡也得知關於他的不少私密。他這個人,雖不至於涼薄無情,但也決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溫柔多情之輩。靜宜如此刻意地展露穆王對她的好,倒越發值得我們懷疑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苦了靜宜了。”蘇玉妍不免感嘆道。雖然她對馮靜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但馮靜宜好歹還是沈珂嫡親的表妹,再碰上了林姨母那樣的母親,如果所嫁的丈夫又虐待她,那麼她就真算得上是這世上最可憐的女人了。
不過,她向來是個樂觀的人,凡事總會往好處想,當下便又繼續說道,“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們錯估了……”
“但願如此吧!”沈珂點點頭,顯得有些鬱悶。不過,他到底是男人,心裡便是替馮靜宜擔心,且又爲她感到可惜,但也沒有過多地表露出來。
蘇玉妍也不願在這個話題糾纏,便道,“等過些時日,我約了趙容趙寧兩個去穆王府玩一玩,也給靜宜壯壯膽氣……”趙容與趙寧與趙安雖不是同母所出,畢竟也算是親兄妹,希望趙安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對馮靜宜稍微好些。
沈珂想了想,道,“也好。這陣子風聲雖過,你出門也要小心,別忘了讓錦春跟着。”
蘇玉妍點點頭,又把話題轉到了趙容身上,“最近事忙,也沒時間去許府看梓川……你不是說許恆因緝拿流民賊首立功要擢升麼?”
“嗯。”沈珂頷首道。“上次緝拿流寇賊首。雖是虛張聲勢,但許恆也的確盡了力,皇上嘉獎,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是早就成少將軍的麼?”蘇玉妍笑道。“卻不知如今擢升了什麼職務?”
“上將軍。”沈珂也是微微一笑,“這樣的職位,歷朝上下,也無人能出其右了。”
蘇玉妍便問,“不知上將軍有何實權?跟少將軍相較如何?”
“上將軍在本朝,僅居於天下兵馬大元帥之下。並被授予兵符,與兵馬大元帥的兵符合二爲一之時,便可調度天下兵馬。”沈珂望着蘇玉妍,笑道,“你覺得跟僅僅掌握宮內御林軍相較,哪個更威風凜凜些?”
“想不到,許恆年紀輕輕的,竟平步青雲了。”蘇玉妍笑呵呵地說道,“還不知趙容會高興成什麼樣子。”邊說邊想着趙容那得意的小樣,不由得脣角高高揚起。
看妻子由衷地替許恆夫婦感到高興。沈珂便故意嘆道,“瞧你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家夫君我被擢升爲上將軍了。”
“我對於現在的生活狀況,已經十分滿意。至於你擢升不擢升,對於我來說。倒真的是無關緊要了。”蘇玉妍瞅着沈珂,有意激他。
“聽你這麼說,我倒真的生出與許恆一爭高下的決心來了。”沈珂故作不忿的模樣,“你且等着,有朝一日,我便坐上那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位子給你瞧瞧。”
“你呀——”蘇玉妍自是看出了沈珂有意爲之,當下便笑道,“你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了……”
聽得沈珂直搖頭,“莫非我已經成了朽木,再不可雕也?”
“然也!”蘇玉妍脆聲應道。
沈珂不禁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你真的覺得我已經老朽不堪了?”說罷便吻上她的頸脖。
蘇玉妍格格笑着,“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不可混淆一團。”
“不是這個?這個是哪個?”沈珂得理不饒人。
“你呀——”蘇玉妍忍不住又是一陣長嘆。
“我如何?”沈珂在她耳邊吹着熱氣。
“你——很好。”這熱氣撲在她的面頰,讓她癢癢的,渾身酥麻。
“這就對了嘛!”沈珂俯下頭來,用嘴堵住她的紅脣。
……
半夜。蘇玉妍感覺到身邊的人翻身,就迷迷糊糊地問道,“醒了?”
卻聽到沈珂清晰的聲音,“是啊,睡不着。”
他這一說,蘇玉妍頓時睡意全消,睜開眼來,就見外面天色微明,曙光透過輕薄的窗紗映得身邊的人兒隱綽可見,半明半暗中,那一雙黝黑的眸子熠熠生輝,更讓她心生不安,“爺有心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起昨天見了皇上……”沈珂微嘆一聲,“那麼英俊瀟灑的一個人,如今竟突然變得病弱了,這心裡,難免不是滋味。”說着,便披衣而起。
“這麼大冷的天,離上朝的時間還早,何不多躺一會兒?”蘇玉妍道。雖然已是初春,但空氣裡還帶着寒氣,這大清早的更是冷得沁人,
“不了,你還可以睡個回籠覺。”沈珂一邊穿衣,一邊對妻子說。
“叫雙珠進來伺候你洗漱吧!”蘇玉妍看着丈夫動作利落地穿戴。自從婚後,他的衣食住行,基本是她自己一手安排,貼身伺候的事,也一般由她自己來做,只偶爾讓雙珠幫幫手。
“不用。”沈珂走到門邊,喚了小丫頭去取熱水,自己則返身坐到牀沿,緩緩說道,“最近,我總有些擔心。”
蘇玉妍心裡一跳。沈珂是個心裡能藏事的人,就像上次護國寺的事,他都能瞞住她不說,現在卻主動跟她提起,也不知是什麼大事,“……你是擔心皇上的身體?”
“是。雖說有了潘道石的精心診治,但情況卻也不甚樂觀。”沈珂臉色微沉,“唯今之急,除了他的病,便是調查這慢性毒藥是由何人之手投於他身的。姐姐爲着這事,已急得整夜難眠,調集了宮內所有人手來盤查可疑人等,幾日下來,凡有一絲一毫惹人起疑的人,都被拘到刑部受審,暫時還無法查出幕後黑手。”
想到那慢性毒藥竟然在趙宥身上不知不覺地隱藏了好幾年,而趙宥在身邊太醫、侍衛、宮女、太監等重重環繞之下也未能察覺到一絲一毫,就足見這下毒之人的城府之深,手段之高,行事之慎,隱藏之密。不過,雖然不知道是何人下手,但既然對趙宥下手,也就說明此人對趙宥恨之入骨,或者與趙宥有着最重要最關鍵的利害衝突。而趙宥身爲天下之尊,雖然才登基幾年,但也勉強算得上是仁善之帝,又不曾與人結過什麼滔天大仇,倒也想不出何人對他恨之入骨。放眼天下,與趙宥有着最重要最關鍵的利害衝突的,除了他兩位兄弟,自然再無旁人。
以蘇玉妍的猜想,這下手之人,很可能就是趙宏與趙安兩兄弟之中的某一人。畢竟,趙宥與他們一樣,都不是皇后所出。按常理來說,他們三人的機會應該是均等的。但帝位最後卻落在趙宥身上,他們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她也不敢確定。畢竟,有太多的外在的因素也可以導致此事的發生。
沈珂見蘇玉妍面露沉吟之色,想了想,又道,“前兩天進宮,與皇后娘娘也說了幾句話,她最近消瘦得厲害,要不,你進宮去看看她?”他知道,妻子與皇后梁氏感情深厚,再加上沈珂與趙宥是親舅甥這一層關係,兩人與旁人的情分自是不同。
蘇玉妍聽了,自然更加擔心,就道,“她必是爲皇上的病憂鬱所致。也罷,我明日就進宮去瞧她吧!”
眼見時辰不早,蘇玉妍便也起牀穿衣。稍後,她梳妝齊整,與沈珂同乘一輛馬車進宮。
此時不同往日,樑惠君已經貴爲後.宮之主,她與蘇玉妍情分不同,沈珂又是趙宥的親舅父,到了宮門,便是沒有皇后的諭詔,宮人也忙把她迎進內宮不提。
樑惠君想不到蘇玉妍這麼大早就會進宮探望,聽到岫煙說沈少夫人在宮外等候,一時又驚又喜,忙命岫煙親自去宮門引她進來。
本來,她是想親自在宮門處迎接的。不過,她現在身份尊貴,已不是當年的穎王妃,若親自去宮門迎接區區一個指揮使的妻子,自然會讓人世人詬病,便是那些諫臣,也不知會說出多少難聽的話來。所以,她便強按住內心的喜悅與激動,安靜地坐在宮內等待蘇玉妍的到來。
蘇玉妍一路在宮人的引領下來到乾坤宮,只見宮門大開,樑惠君的貼身女官岫煙已經候在門首,遠遠看見她,便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沈少夫人可真是稀客呀!快請裡坐。”
蘇玉妍也報之微笑,隨在岫煙的身後緩步進殿。
走過重重帳縵,終於來到樑惠君的寢宮。
樑惠君此時正端然坐在鳳榻上,一眼看見蘇玉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便再也忍不住了,驀然站起身來。
蘇玉妍走到門口,也看見了突然站起身來的樑惠君。
此時的樑惠君,一身鴉青色的棉裳,外罩一件雪貂披風,厚重的衣服將她的身子襯托得十分單薄,雪貂披風更是把她蒼白的面色映襯得愈加蒼白。
只看了一眼,蘇玉妍就覺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曾幾何時,這個堅強美麗的女子竟變成現在這般柔弱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