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風起(上)
房氏聲音極低,中間僅隔了唐氏一人,蘇玉妍只瞥見房氏嘴角微動,卻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不過看到劉文秀面色不虞,心知房氏定是說了什麼惹她不快的話,便把眸光移了開去。
唐氏卻聽了個明明白白,略略一想,也覺這其中定有蹊蹺,雖知房氏受了委屈,但也不便爲其出頭,只佯作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徑直跟在蘇玉妍身後緩緩而行。
另幾位夫人小姐也時不時把眸光投向劉文秀與房氏,各懷心思。
少時便到了宴客廳,未進門廳,便聽裡頭熱鬧非凡。早有候在門口的婆子笑容可掬地請了一行進去安席。
劉太夫人眼見女兒劉文秀臉上沒有笑容,房氏又微垂着頭鬱鬱寡歡的樣子,便知事情沒有成功,當下心裡也是一陣懊惱,當着衆人卻又不好發作,仍強作笑臉地招呼着衆位女眷們。
桌上雖然山珍海味,奈何客人們個個心存疑慮,蘇玉妍吃起來更是味同嚼臘,只希望早早散席。
好不容易等劉太夫人放了筷子,衆人也紛紛相繼擱下碗箸,又少坐了一會,各自給劉翠微送了及笄賀禮,便告辭而去。
宋德書卻是不慌不忙,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向劉太夫人辭行。劉太夫人竟連挽留的客套話都說一句,就吩咐劉文秀代她送客。
劉文秀送了蘇玉妍一行回去,就見房氏悶聲不響地坐在劉太夫人身旁,想到先前的計劃功虧一簣,自是十分惱火,因客人都走了,屋裡就只剩下房氏和劉太夫人的兩個貼身大丫頭並劉翠微幾個,她便沒了顧忌。冷冷衝着房氏道,“先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太夫人見她提起這個敏感話題,便朝摒退了兩個丫頭。
房氏微垂了眼瞼,淡淡說道,“那東西我明明是放進了小姑娘袖裡的,我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文秀自是不信,冷笑一聲,“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它自己還長了翅膀飛到了你的袖子裡?”
“它雖沒長翅膀,卻難保不是別人動了手腳。”房氏記得清清楚楚。明明自己把玉墜兒放進了馮靜家的袖裡,玉墜兒沒長翅膀,那就必是有人動了手腳。她自問整個事件中自己沒出什麼差錯。到底漏洞出在哪裡,實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玉墜已毀,若讓皇太后知道……”劉文秀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非讓她用這麼貴重的東西來做誘餌,如今東西毀了。上頭若是知曉,吃虧的人卻是她房雪梅。區區一個馮靜宜,就算是定遠侯府的親戚,又哪裡用得上這麼大費周章?
雖然此事功敗垂成,房氏畢竟損失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寶貝,劉文秀聽她言辭中頗帶怨尤。便微微緩和了神色,“難道說,真有人動了手腳不成?”自始至終。她一直留意着花園裡衆人的動靜,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房氏計成後曾以眼神暗示,她便趁機離開,那玉墜到底是什麼時候重回房氏身上。她就不得而知了。
劉太夫人雖不清楚其中過程,但以她的精明。也略略猜出有些不對,只是這個做手腳的人到底是馮靜宜本身還是其他人,她也不敢確定。她想了想,便接了劉文秀的話茬,“……想是如此。雪梅一向行事謹慎,必不會出什麼差錯,怕是真有人動了腳。只是,這人又會是誰?”
“若果真是有人動了手腳,依女兒來看,沒有別人,定是那蘇氏。”劉文秀眸光暗閃,想起蘇玉妍方纔那雲淡風輕的笑容,不禁咬牙說道。
劉太夫人把眸光投向女兒,帶着些許不解。
劉文秀便道,“先前雪梅說失了玉墜,別人都容不得她搜身,唯有這蘇氏,不僅沒有出言反對,反而還主動配合讓雪梅頭一個搜她……”
“我想起來了!”房氏忽輕聲叫道,“先前她曾走到我身邊說我身上有蟲子……一定是這個時候她把玉墜兒塞進我袖裡的!”
劉文秀的臉色忽明忽暗,“這麼說來,當真是她了。”
“早聽說定遠侯府的這位少夫人厲害,今日看來,果真如此。”劉太夫人微微一笑。“只是,定遠侯府今非昔比,就算她有遮天的本領,恐怕也不能讓定遠侯府再逃厄運了。”
劉文秀聽了這話,原本焦躁的情緒就慢慢平息下來。
房氏則趕緊垂下眼瞼,面無表情。
劉翠微到底年幼,不知朝堂險惡,心想定遠侯府與自己家並沒有交惡,祖母與姑母怎麼就處處要針對沈家的人呢?現在祖母又說定遠府即將面臨厄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她心裡忖着,腦海中卻閃現着蘇玉妍那恬靜的笑臉,不知怎麼竟突然涌起一陣失落的情緒。
……
蘇玉妍扶着宋德書的胳膊,緩緩上了定遠侯府的馬車。
宋德書不知花園裡曾經發生的事情,想是今日在牌桌上贏了不少銀子,心情竟比來時更好,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對劉太夫人的評價也顯得比平日裡客氣了許多,“這老太太,看起來竟是十分好客的樣子……還問起了靜宜的親事,好像有意爲她作媒……”
蘇玉妍靜靜聽着,輕輕點頭,未置可否。
林姨母也顯得十分高興,卻還是故作惋惜說,“……可惜我們初來昌寧,又是這樣的家世,否則,劉太夫人只怕還真能給咱們靜宜找個如意郎君呢!”
“娘……”馮靜宜因爲花園裡發生的事,心裡也生出疑忌,想到劉文秀那陰晴不定的臉色,沒來由地就覺得心裡不舒服,當下便婉轉打斷林姨母的話頭。
林姨母見女兒半垂着頭,只當她是被自己說得難爲情了,便呵呵笑道,“你都是即將及笄的人了,談婚論嫁本就是正理,再說了,這裡也沒有外人,我才這麼說的……”
宋德書也微微一笑,“靜宜到底是小女孩兒家,性格又文靜的,若是我們家琳兒,早像猴兒似的巴到我身上撒嬌了……”
蘇玉妍想着沈琳那隱隱露出美人胚子的模樣,不禁微微一哂。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孩兒比得上沈琳的?自小就被沈瑋召入宮中陪伴,見多識廣,又有定遠侯這樣的祖父,難免嬌慣了些,好在沈琳也不是個不省事的,與沈頊兩個年紀輕輕就爲定遠侯府增光添彩,一時論爲昌寧的佳話。跟沈琳比起來,馮靜宜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但也算是難得了。
馮靜宜聽宋德書誇她自己的女兒,想到那未曾謀面的沈琳嬌生慣養,與宮中那些金枝玉葉無異,又哪裡是自己及得上的?宋德書話音未落,她就垂下了眼瞼。
林姨母想也意識到自己的女兒與沈琳的差異,便就勢不露痕跡地奉承了沈琳幾句,聽得宋德書眉開眼笑。
回到定遠侯府時,已是幕色沉沉。
定遠侯府祖孫三人只是出於汾陽侯的親自邀請才齊齊出席盛宴,宴罷後即刻離開,各自忙碌去了。
蘇玉妍回到蘭亭居時,檐下的燈籠已經點燃,老遠就聽見夢姐兒格格的笑聲,令她原本沉悶的心情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且不去管它,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去面對吧!
有小丫頭老遠看見蘇玉妍領着雙珠快步而來,忙笑着打起門簾,又衝裡邊說道,“少夫人回來了!”
錦春聽見,也跟夢姐兒說,“夢姐兒的孃親回來了……”
夢姐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笑得更加大聲,還伸手指着小丫頭打起的氈簾,嘴裡哦哦哦地說着什麼。
蘇玉妍進屋,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副情形,當下就向夢姐兒伸出手去。夢姐兒看見孃親,也喜得哦哦直叫,舉着手要蘇玉妍抱。蘇玉妍笑嘻嘻地抱起夢姐,問錦春,“吃了晚飯沒有?有沒有鬧騰?好些沒有?”
錦春笑着一一回答,又道,“……想是開始認生了,除了秋蕙,就只要我一個。”
夢姐兒把臉使勁蹭在蘇玉妍臉上,瞪大眼睛看着錦春,似乎在聽她說話。見了她這副模樣,蘇玉妍與錦春並雙珠、秋蕙都忍俊不禁,呵呵直笑。
逗了一陣夢姐兒,蘇玉妍也覺得有些乏了,便去淨房洗漱,又抱着夢姐在牀上玩了一會,直到夢姐兒瞌睡了,才讓錦春抱下去。
天色已晚,沈珂還沒回來,也沒差人送個口信。
蘇玉妍和衣靠在牀上,沒有半分睡意。
今天在汾陽侯府花園發生的事情,別人不知情,她卻是無意中救了馮靜宜。以她的推測,房氏陷害馮靜宜,很可能就是要把定遠侯府牽扯進來,至於爲何要弄出一件醜聞來給定遠侯府帶頂黑帽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並沒有刻意囑咐馮靜宜,也不知會不會把此事告知林姨母。倘若林姨母是個息事寧人的,自不會在她之前在宋德書面前提起。她也並非有意隱瞞此事,只不過是想等沈珂回來之後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他說一說,與他商議之後,再委婉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宋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