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試探上

205、試探(上)

正月十三,雪後初晴,碧藍的天空飄着潔白的雲朵,和煦的陽光灑在定遠侯府上空,晨光落進蘭亭居,有幾縷投進窗槅,帶着些許暖意……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詩情畫意。

然而,蘇玉妍鬱悶的心情並沒有因爲天氣的放晴而稍感放鬆。沈珂昨夜跟她說的那席話讓她在感到震驚的同時又深感憤怒。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沈珂不可能與沈鬆年是同謀,但她還是不自覺地把沈珂歸於算計蘇家的人裡面,甚至整個定遠侯府的人,包括定遠侯在內,她都覺得可疑。

沈珂卻並沒有顯出什麼異樣,依舊早早起牀去了司衙應卯,臨走時還特別囑咐蘇玉妍多睡會兒。蘇玉妍又哪裡能睡得着?沈珂前腳纔出門,她便起牀梳洗,才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仔細一聽,竟是馮靜宜的聲音,她不禁秀眉微皺,正琢磨着馮靜宜這麼大早過來的目的,就聽見雙珠笑道,“……請馮小姐稍候片刻。”少時雙珠打起簾子進來,向她笑道,“少夫人,馮小姐來了。”

“這麼大冷的天,怎麼不請馮小姐進來?”蘇玉妍揚聲嗔了雙珠一句。

雙珠忙應聲出去。“馮小姐快進去屋吧……這大清早的,雪都沒融呢,寒氣還真滲人……”一邊說着,一邊打起厚厚的氈簾請馮靜宜進來了。

蘇玉妍從屋裡迎了出來,笑道,“靜宜妹妹來了?快請屋裡坐。”眼瞅着馮靜宜脫下的斗篷,露出裡面那桃紅色的襖裙,愈發襯得她的臉龐嬌豔如花,特別是那高高隆起的胸脯,就彷彿在向人世人昭示着她已經是個快要及笄的成熟少女。

“雙珠,去燒個炭盆來。”蘇玉妍微微一笑,笑意卻沒到眼底。隨即吩咐雙珠。

雙珠答應着去了。

“妹妹怎麼不多睡會兒?這天氣冷得,手伸出來便覺着快要凍僵了似的……”蘇玉妍看着馮靜宜,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有些時候,微笑甚至會比武器更具殺傷力。她看似在說着天氣的變化,實際卻是婉轉地告訴馮靜宜——你來得也太早了些。

馮靜宜原本就是聰明剔透的人兒,看到蘇玉妍臉上那淺淺的、養眼的笑容,馮靜宜頓時覺出自己這麼大早就過來打攪別人休息有些欠妥,心下不禁有些躊躇,但轉念想到昨天母親所說的話,就暗自爲自己鼓氣。隨即迎上蘇玉妅的笑臉,“自打五歲那年去了九江,我便養成了早起了習慣……”說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笑道,“不想竟打攪了表嫂歇息……”

蘇玉妍不想與她逞口舌之利,想到自己從她那拘謹的模樣推斷她是個怯懦之人時,不禁脣角一翹。如今看來,自己只怕是看走眼了。一個生性怯懦的少女,初來乍到的,又怎麼會顯出這般的機敏來?當下,她便呵呵笑道,“靜宜妹妹太客氣了。既然到了這裡,就別太拘束。只當是在自己家裡一般便是……早起是個好習慣,平日裡我也是早起的,只是這些天天氣太冷了些。貪戀牀上的溫暖,所以就會多賴了會兒。”她淺笑嫣然,十分隨和的樣子。

見她這樣,馮靜宜不免暗道自己多心,就露出歉然的表情來。“也是我太魯莽了……因着家裡只有我一個女孩子,五歲時離了昌寧回到九江老家。那裡雖有幾個族親,卻因着我家裡出了事而鮮少上門,便有幾個族妹,也多不往來,昨天乍見了表嫂這般美麗和善,我心裡歡喜得不行,只想跟表嫂多多親近,這才……”

便是你年幼魯莽,難道你母親也是魯莽的?只怕是前來試探我的口風的吧?我雖和善,卻也因人而異。蘇玉妍心裡暗忖,隨即伸手拉住馮靜宜的手,憐惜地說道,“可憐的孩子……你父親的事,倒讓你也跟着受苦了。我家裡兄弟姊妹也不多,你這般乖巧伶俐,年紀又跟我兄弟差不多,我看着也怪喜歡的。”

馮靜宜垂下眼眸,柔聲說道,“……表嫂,你真是個好人。”

“但凡跟我結交的人,都是這麼說。”蘇玉妍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難道這是暗示自己在刻意討好她?馮靜宜心裡微驚,被蘇玉妍拉着的手就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正要開口說話,就聽門簾掀動,雙珠撩起氈簾,兩個丫頭擡着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盆進來,她便微微一笑,趁機轉移話題,“……想不到正月都快要過了,竟還有這麼冷的天……”

蘇玉妍的眸光悄無聲息地從她臉上掃過,落在她高聳的胸脯上,旋即又劃開,停在燒得紅紅的炭盆上,“是啊……舊年的這個時候,已經不用穿棉襖了。”

雙珠領着兩個小丫頭進來,把炭盆安放好,這纔回道,“……給夢姐兒瞧病的太醫來了。”

蘇玉妍點了點頭,“讓太醫先給瞧着,我隨後就到。”

雙珠領命去了。

蘇玉妍也沒有下逐客令,只向馮靜宜道,“我去夢姐兒那邊瞧瞧,要不,妹妹就先屋裡坐一坐?”但凡臉皮薄些的,這會兒都呆不住。

馮靜宜原本就是要趁着清靜之時跟蘇玉妍說說話兒,套套近乎,聽說太醫來給夢姐兒瞧病,便趁機站起身來,“……我也隨表嫂過去瞧瞧夢姐兒吧?”說罷便上前要打撩起氈簾。

蘇玉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外面天氣太冷,妹妹且把斗篷披上,別凍壞了身子。”

馮靜宜之所以選擇穿了這件最能體現自己窈窕身段的衣裳,也是因爲母親說她身體健康,又有宜子相,特意過來讓蘇玉妍瞧瞧的,此時聽她這麼一說,未曾開言臉上就先浮上一層紅暈,忙掩飾地笑道,“瞧我,聽見夢姐兒病了,心裡一急,倒把斗篷也給忘了。”斗篷是從九江帶來的,羽緞的,已經半新不舊,比起秋蕙從屋裡取來的給蘇玉妍的那件孔雀毛的五彩斗篷簡直是天壤之別,她豈又不自形慚色?

那邊雙珠已取了斗篷過來替馮靜宜披上,這邊蘇玉妍自己也穿戴妥當,秋蕙打起氈簾,便有了陣冷風順着縫隙鑽進來,即便穿着柔軟溫暖的斗篷,蘇玉妍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回頭向馮靜宜道,“走吧!”

馮靜宜微微垂眸,不敢看蘇玉妍身上那件耀人眼目的五彩斗篷,臉上的微笑卻還是保持不變。

蘇玉妍在出門的時候略停了停,便正好與馮靜宜並肩而行。其實,夢姐兒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太醫不過是例行公事前來問詢恢復情況罷了。這個馮靜宜,還真看不出來,是個能纏人的。

等太醫開了方子,又囑咐了病人要注意的事項告辭時,已到了卯時,才送走太醫,丹陽就來了,說是請少夫人去思定堂吃早飯。

自打蘇玉妍嫁入定遠侯府,宋德書在她面前也很少擺婆母譜,便是吃飯的問題,也沒有像其他勳貴人家那樣合家大小在一個桌子上吃,而是讓蘇玉妍自己在蘭亭居設了小廚房。單從這點上來說,蘇玉妍還是感到慶幸的,雖說她並不懼怕宋德書,但她還是喜歡平靜的生活,這也是她始終沒有跟宋德書融洽相處的重要原因。

蘇玉妍已經記不起上次在思定堂吃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當然,今天特意請她過去吃飯,只是怕因爲林姨母到來。儘管林姨母與宋德書無掛無礙,但她畢竟是定遠侯世子前妻的嫡親妹子,再者定遠侯與世子都待她十分客氣,就連平日裡不大應付女眷客人的沈珂都對她顯出極大的熱情,由此可見定遠侯府對這位林姨母的重視,宋德書自不會輕易怠慢。

當下,她便攜了馮靜宜前往思定堂而來。

還未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林姨母的笑聲,“……既如此,就有勞妹妹多多費心了。”

有什麼事竟值得宋德書爲林姨母費心?蘇玉妍心裡微動,隨即放重腳步,皎月便從裡面打起氈簾出來,笑道,“少夫人,馮小姐……”

蘇玉妍點點頭,就拉起馮靜宜的手,順着皎月打起的氈簾進去。

一進屋,便覺屋裡溫暖如春,皎月與丹陽趕緊過來替她們解身上的斗篷,兩人解了斗篷,宋德書便招手讓馮靜宜坐到她身邊去,笑道,“……今日一早我已着人進宮送信,晚些時候琳丫頭就會回來了。”

林姨母笑微微地望着宋德書,顯然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這時接了話茬,笑道,“橫豎咱們在府裡還要叨擾些時日的,又何須這麼急着把二小姐接回來?若誤了她的事,就不好了。”

“她哪能有什麼事?不過是陪着皇太妃說說話聊聊天,爲她念唸佛經罷了……”宋德書微微一笑,“因着皇太妃的關係,琳兒與頊兒這倆孩子打小就在宮裡出入,在宮裡的時日只怕比在府裡的時日還長些呢!琳丫頭回來,好歹也能跟靜宜作個伴,等你們……安頓妥當之後,她再進宮,也是一樣的。”

聽她這言外之意,竟是沒打算讓林氏母女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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