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試探上

015、試探(上)

“大小姐,那都是老奴份內的事,您就是不說,老奴也必定竭盡全力辦好。”江媽媽眼瞼略垂,聲音有些模糊。

“孃親的事,我還是希望媽媽好好想想之後再跟我說說。”蘇玉妍復又舊話重提,“畢竟,孃親決定親自帶我回昌寧,多半是違心之舉,我對外祖家況毫不知情,往後到了昌寧,行動也必會因此而受掣肘,所以,還是希望媽媽能以實情相告。”

想到豐姨娘很可能說起了那樁不能提及的舊事,江媽媽就不由得有些浮躁起來,當下便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蘇玉妍,“大小姐,老奴不知道豐姨娘都跟您說了些什麼,不過,老奴知道大小姐您聰慧過人,必定能識破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有些話,您就權當耳旁風吹過罷,這於您,於夫人……都好。”

“媽媽就不想知道豐姨娘都跟我說了些什麼?”蘇玉妍怔了怔,不禁微微一笑。

江媽媽只覺心裡一跳,旋即避開她的眸光,又看了看手中的藥碗,這才低聲說道,“這藥都涼了,老奴得給趕緊給夫人送進去……”

“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說了。”蘇玉妍朝房門處瞟了一眼,上前兩步,靠近江媽媽身邊,輕笑一聲,“不過,前幾天媽媽教我繡的針法,我還有幾處沒弄明白,想請媽媽到我屋裡幫我好好講解。”江媽媽繡工了得,蘇玉妍拜她爲師近兩年,已經能夠飛針走線,而且手法嫺熟,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聽她說到針法,江媽媽不由得鬆了口氣,忙不迭地點頭道,“好,等老奴餵了夫人吃藥,即刻過去。”

蘇玉妍笑道,“那我就在屋裡恭候媽媽了。”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媽媽一眼,這才緩步而去。

江媽媽暗自嘆了口氣,又輕輕搖了搖頭,打起簾子進屋。

蘇玉妍回到自己屋裡,卻見春草訥訥地站在窗前發呆,連自己進屋也沒發覺,心裡詫異,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春草,怎麼了?”

春草驚叫一聲,差點跳了起來,待看清是大小姐時,這才撫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望着她說,“人嚇人嚇死人,大小姐,您可嚇死奴婢了。”

“青天白日的,有什麼好怕的?”蘇玉妍眼珠一轉,眸光在春草身上溜了一圈,臉色忽變得凝重起來,“怎麼了,你有心事?”春草不比春芽,膽小不說,臉上也藏不住事。

春草本因春芽昨天無緣無故被家人領了出去而憂心忡忡,此刻聽了大小姐如此關切的語氣,這才略感安心,忐忑不安地說道,“大小姐……奴婢聽豐姨娘說,咱們閤家都要去昌寧了,不知道奴婢能不能跟着您一塊兒去……”

原來是擔心這件事!蘇玉妍鬆了口氣,“你想跟我一起去?”

“奴婢跟在大小姐身邊已經七年了,大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只要您不嫌棄,奴婢願意生死相隨!”春草眼巴巴地望着她,臉上滿是熱切。春草家裡有十來個兄弟姐妹,當年養不活了,正逢着蘇家買丫頭,她父親便把她賣了死契,一年到頭除了問她要月錢銀子那天來找她,幾乎從沒接她回過家,春草雖不曾有過什麼怨言,卻也是真的不想再回那個完全沒有親情可言的家,如果這次能跟隨大小姐去昌寧,那是再好不過了。

蘇玉妍看了看春草那清澈透亮的眼眸,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個春草,倒是個忠心不二的,不過性子太怯懦,遇事又沒個主意,若去昌寧,必定成爲自己的累贅,倒不如趁現在把她放了出去,爲她揀個忠厚老實的人家嫁了,也算是對她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回報。

“傻丫頭,不過就是去趟昌寧,竟說出什麼生死相隨的話來!”她主意一定,便正色說道,“你放心,就算不讓你隨行,我也會把你安置妥當的。”

春草一怔,隨即明白她話中的含義,忽想起聰明伶俐的春芽都被家裡人領了出去,自己比不上春芽,不能隨行也在情理之中。這樣一想,只覺心裡十分難過,眼裡就泛起一層淚光,“大小姐……”

“都這麼大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看她這樣,蘇玉妍又覺心裡不忍,當即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別哭了,去給我熬藥吧!”

春草便抽抽嗒嗒地去了。

春草才走,江媽媽就急急忙忙地過來了。

蘇玉妍也不跟她客套,開門見山地問起了昌寧來信的事。

江媽媽遂將信中內容如實告知,又將昌寧宋家大致的人脈關係簡略地說了一遍,末了,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來,“夫人素來是個要強的人,未出閣時事事都壓人一頭,可如今今非昔比,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兩年也是爲了大小姐纔會硬撐起來的,還請大小姐看在夫人病勢漸趨沉重的份上,千萬別拂逆了她的意思……”說着,便拿出帕子來拭淚。

說來說去,她們都是想讓自己去昌寧。蘇玉妍看着江媽媽難過的樣子,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啓賢到底是怎麼說的?”

“李啓賢說,夫人只怕,只怕熬不過年關了。”一語未了,江媽媽已是淚流滿面。

蘇玉妍心裡一陣唏噓,想起宋氏所說的那些刻薄的話,不由自主地抓住宋氏的胳膊,沉聲問道,“媽媽你跟我說實話,孃親說我不是蘇家的女兒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媽媽心裡一跳,匆匆抹去淚痕,一迭聲地道,“夫人在氣頭上說的話,大小姐竟還當真了?夫人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向來是怎麼刺人怎麼說。這麼些年來,她一直都是這樣。”說罷又長嘆一聲,“好在老爺讓着她,要不然……說起來,老爺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想想蘇慎英年白髮,蘇玉妍就深有同感。因爲愛上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就得比別人付出更多,盛年白頭,說不定就是他爲此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