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對策下

126、對策(下)

朝陽宮裡,蘇玉妍與趙寧、樑惠君把出事那天與別人來往的細節又仔細過濾了一遍,隨即列出了一個嫌疑人名單。排在頭一位的,便是皇后馮敏縝,次之是左賢妃,再次之,便是皇太后。從理論上講,趙宥是馮敏縝養在膝下的皇四子趙安成爲儲君的最大勁敵,馮皇后爲了趙安對樑惠君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左賢妃就更不用說了,她膝下所出的皇三子趙宏聰慧能幹,深得聖眷,也有望角逐儲君之位……至於皇太后,倒與趙宥沒有利益衝突,不過她差人送來的葡萄是導致樑惠君肚子疼痛的主要原因,因此也被列入嫌疑名單。

而這邊乾寧宮裡,定遠侯與沈瑋、沈珂、趙宥商議妥當便提出告辭,一行人在朝陽宮外匯合,隨即出宮。

回到蘭亭居,已是天過晌午。吃罷午飯,夫妻兩人就把各自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蘇玉妍得知趙宥欲主動請纓調查此事,權衡利弊,也覺除此之外並無良方,不過,趙宥身爲當事人,若沒有魄力,只怕難以查出幕手黑手。

夫妻兩人一合計,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以靜制動。

春草得知樑惠君腹中的胎兒被人動了手腳以致流產,不禁暗暗爲蘇玉妍感到慶幸,慶幸之餘,想到沈珂還有一個嫡兄弟沈頊,沈珂又是那樣的不成氣候,將來只怕還會爲承爵之事而生出紛爭,當下便又心生憂慮。春草把心中的擔憂說給雙珠聽了,雙珠不由得笑道,“你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咱們大小姐雖說宅心仁厚。可大事也含糊,將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正說着,擡頭看見錦秋如迎風楊柳般走了過來。那一身粉紅的衣裳映襯着她嬌豔的臉龐,雲鬂上斜插着一支金翅蝴蝶釵,隨着她輕盈的步子上下晃動,愈發搖曳生姿。

雙珠向來聰慧。早從錦秋看沈珂那艾怨的眼神瞧出了蹊蹺,當下便向她笑道,“錦秋姐姐這是去哪裡?”

錦秋聽罷,腳下不由一頓。進了蘭亭居,除了甬道處有個三岔路,一條通向君子池,一條通向西廂房,餘下這一條,便直通蘭亭居的正房了。如今她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雙珠卻還問她去哪裡。豈不是明知故問?不過,她心裡雖然慍怒,卻還是好聲好氣地笑道。“我過來看看爺和少夫人,問問他們晚飯吃什麼。”

自從沈珂成親。他所有的事情幾乎都由蘇玉妍和她的陪嫁丫頭包攬了,就連菜譜,也都由蘇玉妍重新改過,錦秋與錦春兩個,雖然名義上還是沈珂屋裡的大丫頭,實際上,卻是百事不管的閒人了。

雙珠眼珠一轉,旋即笑道,“姐姐來得真不巧,爺與少夫人剛剛歇下……”

這要放在以前,錦秋不需說話,只要拿眼一掃,丫頭們就會忙不迭地開門迎她進去,可惜現在已是時過境遷,昨晚她不僅捱了蘇玉妍的訓斥,還被責令自己主動領罰,所以她便憋了一肚子委屈和無名火,本想着尋個機會跟沈珂訴訴苦,沒想到今天一早他就跟蘇玉妍進了宮,好不容易等他回來,她就迫不及待地過來想見他一面,沒想到雙珠直接就替蘇玉妍擋了駕,連她見沈珂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這樣一來,她心裡的怒火更盛,聲音就不免微微提高了些,“哦?那我可來得不巧了!”

屋裡沈珂正與蘇玉妍說話,聽見外頭錦秋的聲音,不由得問道,“是錦秋麼?”

蘇玉妍眼角的餘光瞥見沈珂的眸光投向窗外,便微微一笑,“昨晚我罰了她,只怕她心裡正委屈着……”?說到一半,卻不往下說了。

沈珂昨晚本就未醉,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此時聽蘇玉妍一說,不禁想起昨夜的情形來,兩道劍眉就微不可見地一顰,沉吟片刻,隨即說道,“錦秋跟了我十年,雖說脾性不太好,卻還是信得過的,只怕你昨晚誤會她了……”

蘇玉妍聽沈珂竟爲錦秋辯解,心頭的無名火便“嗖”地一下竄得老高,當下便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向門口走去,嘴裡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原來是個誤會,倒是我大驚小怪了。”一邊喚春草請錦秋進來。

錦秋聽見屋裡沈珂爲她開解的話時,臉上不禁露出欣然的笑容,此時又見蘇玉妍讓她進屋,心裡更是一陣竊喜,當即挺着胸脯昂首進去,同時收了臉上的笑容。

因走得急了,正撞上迎面出來的蘇玉妍,幸虧她是飛過武的,當下往旁邊一閃,卻還是將蘇玉妍撞了一個趔趄,她連忙伸手相扶,也不知是不是遲了一步,還是她存心,總之還未觸到蘇玉妍的衣角,就見她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落地時還發出“砰”地聲響。

沈珂頓時離座而起,大步奔過來,一把將她抱起,見蘇玉妍緊皺秀眉一言不發,不禁問道,“摔得厲害麼?”

錦秋見沈珂滿臉關切,竟連看也不看自己,當下只覺心裡泛起一陣醋意,但想到自己的身份,終究不敢說什麼,只囁嚅着小聲說道,“是奴婢莽撞了,奴婢該死!”

沈珂這才把眸光轉向她,沉聲說道,“若沒什麼事,你就先下去吧!”

錦秋滿腹想要跟沈珂傾訴的話在他話音剛落時就不得不嚥了回去,只微微點了點頭,“奴婢原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跟少夫人稟報一聲,昨晚奴婢已經去處事房領了罰,罰了奴婢半年的月銀……”

蘇玉妍的眸光掃過錦秋那梨花帶雨的嬌俏臉龐,當即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方纔爺說了,昨晚是我誤會了你,回頭你再去一趟處事房,跟他們說,不必罰了。”

先是讓她自己去處事房領罰,接着又讓她去處事房消罰,難道是想拿她當猴耍不成?她錦秋雖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奴婢,卻不是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子!錦秋原本就顯得幽怨的神情頓時收斂起來,她心念百轉,把蘇玉妍在心裡罵了又罵,當着沈珂,還是竭力維持着弱不禁風的嬌怯形象,悄無聲息地瞟了沈珂一眼,遂垂下粉頸,“多謝少夫人不罰之恩。”說罷還盈盈一拜,舉止之優雅,簡直就像個儀態萬方的千金小姐,完全看不出一個做爲奴婢的卑微之態。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愈是顯得委屈,就會愈發襯出蘇玉妍的狹隘與自私,沈珂從來都是個心軟的,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受這樣的委屈而置之不理。

果然,沈珂眉峰微皺,大步走到牀邊,把蘇玉妍輕輕放在牀上,這才微沉着面色對錦秋說道,“你先下去吧,回頭我讓錦春去處事房給你消罰。”

錦秋立即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來,眼裡淚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嬌怯的模樣,想着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也不再逗留,遂應聲退出房去。

一出屋,就迎上春草雙珠兩個如臨大敵的目光,她脣角微微一翹,露出淡淡的不屑一顧的神情,揚長而去。

春草與雙珠面面相覷,目送錦秋搖曳生姿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的拐角處,這才轉過頭來,良久沒有出聲。

還是春草低聲打破了沉默,“這個錦秋,存心就是來挑撥咱們大小姐和爺之間的關係的。”

雙珠也小聲附和了一句,“瞧她這狐媚樣兒,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聽屋裡蘇玉妍喚春草去拿藥酒。

兩人連忙轉身去了。

蘇玉妍緊皺着眉頭,伸手輕輕摸了摸了右腳腳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竟是真的扭傷了!

看她這樣子,沈珂也知她傷得不輕,不由得放柔了語調,“你先忍一忍,我替你正正骨。”說罷伸手就去握她扭傷的右腳腳踝。他的手才碰到腳踝上,蘇玉妍就下意識地失聲叫道,“痛!”

這一叫,頓時讓沈珂的手縮了回去,只看着她的腳踝處,就像看着一個滿身是刺的刺蝟,簡直無從下手。

少時春草與雙珠送了藥酒進來,沈珂看着蘇玉妍慢慢紅腫起來的右腳踝,不禁皺起眉頭,柔聲說道,“我先爲你擦點活絡精油,會讓痛感緩一緩。”說着拿了藥布塗上活絡精油,然後替她慢慢擦拭,擦着擦着忽然兩手交錯用力一正,就聽“咔嚓”一聲,蘇玉妍只覺腳踝處傳來一陣疼痛,未及開口,便聽沈珂笑道,“……長痛不如短痛……你站起來試試,應該沒事了。”說着扶她下牀。

蘇玉妍慢慢走了兩步,果然不痛了。當下也就不再惺惺作態,展顏一笑,“果然是長痛不如短痛。”

看着她嬌妍的笑容,沈珂心裡因爲蘇玉妍讓錦秋自己去處房消罰的一點陰霾便隨之消失殆盡,旋即笑道,“便是不痛了,也得先在牀上歇一歇……”

雙珠與春草見了,頓時露出釋然的笑容來。

“悉聽君命。”蘇玉妍也知沈珂剛纔爲錦秋受罰之事不快,當下便佯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笑微微地說道。

沈珂也樂得不提,他看着蘇玉妍乾淨的笑容,卻不由得想起錦秋方才的那一撞來,頓時生出疑竇,卻不說穿,只與蘇玉妍說些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