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進宮下

124、進宮(下)(21 18)

“惠君!”兩人齊聲出言打斷樑惠君的話。

樑惠君擡起眼瞼,眸光從兩人臉上一掃而過,旋即又是冷冷一笑,“難道我說錯了?”

“你沒有說錯。她們若不盡心追查罪魁禍首,就說明她們心中有鬼不是?”蘇玉妍上前兩步,輕聲說道,“定遠侯此刻正在乾寧宮跟貴妃娘娘說話,想來也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你不必着急,緩一緩,說不定會事半功倍。”

“玉妍說得在理。”趙寧望着樑惠君,鄭重說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事情緩一緩,大家也會更加冷靜,更能看清事情的真相。”

樑惠君靜靜地聽她們說完,良久才微微點頭,“你們說得對,是我太過沖動了。”說着,眼裡又盈上一層淚光。

蘇玉妍雖然沒有做過母親,卻也理解樑惠君這種喪子之痛,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低聲說道,“你放心,你所承受的痛苦,我們一定會加倍付諸在害你的人身上……”

趙寧也在一旁重重點頭。

“對,我所承受的痛苦,我一定要加倍付諸在害我的人身上!”樑惠君銀牙輕咬,一字一句地說。

……

乾寧宮裡,定遠侯正跟臥牀不起的沈瑋低聲說話。

雖爲祖孫,礙於國法,也只能以君臣之禮相見。

沈瑋面色憔悴,細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定遠侯安靜地聽着,兩道濃眉微微顰起,形成一個川字。等沈瑋說完,才緩緩開口,“……這麼說來,連皇太后都插了手麼?”定遠侯府太夫人年輕時與皇太后過從甚密,關係頗不一般。但太夫人去世後,定遠侯便鮮少與皇太后來往了,及至到了沈瑋這一輩,趙、沈兩家早沒了太夫人在世時的親密,又因爲沈瑋嫁的後來做了皇帝的趙楚也不是皇太后所出,雖稱皇太后爲母親,到底不是親生的,所以總是客套多於親暱,卻也不至於無情到對樑惠君下手的地步。

皇太后對幾個非親生兒子平素都是淡淡的,但對幾個孫輩卻都十分喜愛。特別喜歡趙容和趙寧,又因她二人素來與趙宥親厚,樑惠君也生得聰慧伶俐。因而更得皇太后的喜歡,所以,對於皇太后是否插手此事,沈瑋也不敢確定,在沒有取得確鑿的證據之前。便是在嫡親的祖父面前,她也不敢輕易下結論,只能隱諱地回答,“……皇太后對趙宥向來比其他幾個皇子還要好些,想來也不至於對梁氏下此毒手吧?梁氏在一天裡吃過的東西,多半都是由她的貼身丫頭岫煙打理。那丫頭素來謹慎小心,也是信得過的……聖上已經將與此事有關聯的人等全部拘了起來,只等皇太后問審了。”

“這麼說來。要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還得看皇太后肯不肯出力了?”定遠侯沉聲說道,雖是疑問的句子,卻說得十分篤定,不待沈瑋回答。又自顧自地接着說,“你雖怪我多心。我總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他往寢宮外瞄了一眼,又道,“……事情應該並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說不定,梁氏體內早有存有令胎兒流產的藥性,只是剛巧在吃過了皇太后送來的葡萄後發作而已……”他早年征戰在外,每一次戰役,他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他總覺得這三樣缺一不可。此刻聽了沈瑋的話,下意識就覺得對梁氏下毒手的那個人也跟他一樣,也是在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基礎上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實施着他的計劃,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沈瑋在內宮十幾年,不說被迫做出了許多違心的事,便是耳濡目染,也見識過嬪妃們千奇百怪的爭寵手段,此時聽定遠侯這麼一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其中的關聯,只覺後背竄起一陣涼意——如果真是定遠侯所說,只怕梁氏在未懷孕之時就已身中慢性毒藥而不自知,如果真是這樣,敵手的兇殘與狡猾,便能窺一斑而見全身了。

見沈瑋不說話,定遠侯又道,“珂兒跟他媳婦兩個這會兒正在朝陽宮,只怕一會兒還要過來見你,珂兒忍脣負重這麼多年,就是想你和宥兒能實現多年的夙願,現今弄到這步田地,他心裡還不知怎樣失望難過!你這個做長姐的,還該勸導纔是。”

人說“知子莫若母”,而在沈家,卻要改用“知弟莫若姐”,沈瑋與沈珂心靈相通,又怎不知道他心裡的難過失望?但這是一場飛來橫禍,猝不及防,不僅沈珂難過失望,趙宥與她,會更加難過。但是,當着定遠侯,沈瑋還是輕輕點頭,“祖父放心,事情既已發生,我們也阻止不了,但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善後的事,我一定會追查到底,一定不會讓我的孫兒白白死去,一定要讓那幕後黑手付出沉重的代價。”

最後兩句,沈瑋說得十分緩慢,語音也十分低微,卻透着與她全身的憔悴極不相稱的冷漠與煞氣,令定遠侯精神一振,旋即露出微笑,“好!這樣的你,纔不愧爲咱們沈家的女子!”

見定遠侯持着贊同的態度,沈瑋臉上的頹廢之色頓時減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從容與沉靜,“梁氏是個好孩子,我不想把她牽進來,宥兒將來是要做儲君的,我更不能讓他身上沾有污點,所有的事,就由我們沈家來做,一定要把這兩個孩子撇乾淨……”

沈家已經爲趙宥犧牲了許多,定遠侯自然對沈瑋的話不持半點異議,當下點頭稱是,忽聽簾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連忙出聲喝道,“是誰在外頭?”

話音剛落,便聽見趙宥清朗的聲音,“是我。”

兩人扭頭,就見趙宥與沈珂並肩大步進來。沈珂上前給沈瑋行國禮,沈瑋忙叫趙宥拉他起來,未及開口,淚水已涌上眼眶,想着定遠侯方纔叮囑的話,忙又將傷感強自壓下,讓他在牀邊的錦杌上坐下。

趙宥以家禮見過定遠侯,見沈瑋和定遠侯兩人都是滿臉肅然,便正色道,“方纔母妃與曾外祖父的話,我和珂舅父,都已經聽見了。”不待兩人說話,他又接着說道,“我不同意母妃的說法。”

沈瑋秀眉微皺,“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哪裡知道世事險惡?我不讓你和梁氏插手,也是爲你們好。”

“國法無情,常常是‘一人犯錯,誅連全族’,就算我是清白的,若出了事情,只怕也難逃干係。”趙宥徐徐說道,“與其做一個旁觀者,還不如讓我也參與其中,共得患難,將來也才能同享榮華。”

沈珂話音才落,沈珂已接着說道,“宥兒說得甚是。值此關鍵時刻,牽一髮而動全身,宥兒的所作所爲,已成爲人們關注的焦點,他痛失愛子,原該有雷霆之怒,若對此事無動於衷,只會引人猜疑,反倒不美。”

定遠侯不禁點頭稱是。“珂兒這話說得在理。但凡有血性的男子,又怎會將妻兒的生死漠然視之?這個時候,他插手追查此事原也合情合理……”

沈珂朗聲接了定遠侯的話頭,“眼下聖上讓皇太后着手追查此事,原是秉着公正之意。可我覺得,若宥兒親自請纓,聖上只怕也會首肯。這樣一來,於公於私,都對咱們有利。”

趙宥痛失愛子,自是激憤難忍,一改平日裡溫文爾雅的態度,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幾度,此時聽了沈珂的提議,卻不禁有些猶豫,“我避嫌都來不及,又怎好去請纓?”

“你向來溫和,鮮見你爲某事而生怒,只怕聖上會誤以爲你怯懦膽小,你若請纓,聖上見了你血氣方剛的模樣,一定會對你的印象大爲改觀,於公於私,也都有利無弊。”沈珂看着趙宥躇躊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興許,還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先前在內室,兩人討論的不過是關於此事幕後嫌疑黑手的事,並沒有談及此事,趙宥吃驚之餘,倒也深以爲然,當下便露出躍躍欲試之態來,“母妃,您覺得此計如何?若可行,兒子即刻便去向父皇請纓。”

定遠侯看着趙宥未脫稚氣的臉龐,不禁在心裡暗暗嘆息一聲——許是沈瑋把孩子保護得太好了,他不僅沒有學到爭鬥的手段,竟比一般的世家子弟還顯得單純。相比之下,沈珂在十歲之前就已經學會用假面僞裝,一直裝了十幾年,還不曾被人識破,箇中辛酸,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了。

就在定遠侯暗暗思忖趙宥能不能成大器時,沈瑋已經點頭答應趙宥的請求,“……你珂舅舅說得不錯,你性情太過溫良,恐讓你父皇覺得你過於怯懦,此番若去請纓,正好讓你父皇看到你的另一面,也正好趁此時機把事情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給梁氏和你無辜的孩子一個交待。”

趙宥連連點頭,繼而收了雀躍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鄭重,“我想,還是先去見過皇祖母,問問她老人家的意思後再去跟父皇說,若她老人家同意,再在父皇面前提一提,比我說百十句都頂用。”

定遠侯正在心裡思忖,聽趙宥這麼一說,不禁又覺意外,當拈鬚點頭,“……正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