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花廳後,莫悠忽然止住腳步,在原地沉默片刻後,讓碧溪守在門外,自己則放輕腳步往裡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樣做,只是下意識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悄悄靠近書房。
就在差兩步之遙時,書房內忽然響起皇上嚴肅的聲音,“此事朕心意已決,秦家軍乃我朝軍力之根本,絕不能有絲毫動搖。所以秦家決不可無後,況且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
心跳聲一聲大過一聲,猛力跳着,似要從口出跳出。耳邊,腦海裡,只剩下這如同奪命般的“嘭嘭”之聲。
莫悠臉色煞白,再不敢往前挪動一步,按住擂鼓聲般的胸口,轉身快步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花廳。
碧溪守在門外,突然間覺得眼前有一道人影晃過,再去看時就只看到夫人的一抹背影,隨即消失不見。
她嚇了一跳,急忙追出去。
莫悠如一陣風般,不過片刻功夫就已跑出將軍府,站在熱鬧的街市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那種淒涼的孤單感再次襲來。
她明白的,以自己現在的身份來說,秦白羽納妾是遲早的事情。可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麼突然,這麼猛烈,幾乎讓她承受不住。
從小到大,她若綠水浮萍,從不知依靠爲何物。她渴望溫暖,卻從不敢奢望,只是那樣冰冷無情地活着。在她的生命中,除了任務和殺人,別無其他。
幸而老天待她不薄,讓她有幸進入秦家,有幸得到秦白羽的疼愛。本以爲自己終於找到了依靠,可命運又是那麼殘忍,在她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時,突然就打下一道晴天霹靂。
她無法受孕了,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不能爲秦家傳宗接代。那麼她剩下的還有什麼,愛嗎?除了愛,她還能給白羽什麼?難道她真要爲了一己之私,讓白羽承受不孝的罪名嗎?
自從那日從皇宮回來後,莫悠便不停地這樣質問自己,問到最後,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感情和存在價值。
越接近鬧市,周圍的人也逐漸多起來,不時有人不小心撞上莫悠的肩膀,可她卻對此恍若未聞。
不僅如此,就連人羣忽然鬧騰起來時,她也不曾注意。
她就那樣沉默地走在路上,面色蒼白,眼神遊離。
與此同時,在她的身後人羣忽然四散開來,在混亂的呼叫聲中,就見一人騎馬而來,風馳電掣般的速度,令百姓們紛紛後退讓開一條道。
馬上的人一襲黑衫,玉冠束髮,深刻的眉目間繞滿焦急與緊張,他不時催馬加快速度。終於,當他看到前方出現一抹熟悉的人影后,眼神再次一緊,當即又加快馬速。就在馬兒剛剛接近人影時,男子側身彎下腰,強有力的手臂蓄滿力量,直接將人攔腰抱起,眨眼間那人便已坐到他的身前,被他圈在臂彎間。
在被人抱起的一剎那,莫悠心裡稍稍驚了一下,而當她落入那人的懷裡後,熟悉的氣息
瞬間將她包圍,莫名讓她安心下來。
馬兒依然在人羣中奔跑,在人羣的罵罵咧咧聲中,逐漸消失在鬧市街尾。
二人一路無話,直接騎馬出城,來到顧家的馬場。
馬兒在偌大的草地上慢悠悠轉着,背上兩個相依偎的身影出奇地安靜,他們只是默默感受着彼此的心跳與體溫,臉上逐漸露出溫暖安寧的神色。
馬兒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日暮將要低落,落霞正一點點籠罩在身上,男子終於開了口。
“悠兒,你可有話要問話?”
他的胸腔就在身後起伏,近在咫尺的呼吸,讓莫悠忽然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握緊繮繩,猶豫許久,方纔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句,“將、將軍爲何不在府裡陪皇上?”
“皇上豈有夫人重要?”秦白羽感受到她的緊張,便輕輕握住她的手,笑道:“皇上是君,君在國在,所以他不會跑。可悠兒是妻,能跑會跳,我若不看緊些,媳婦兒跑了我找何人去要?”
“貧嘴。”莫悠臉上一紅,嬌嗔道:“將軍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
“正經的是外人,可悠兒是內人。”秦白羽往前傾了傾身子,溫熱的脣就靠在對方緋紅的耳郭處,輕聲道:“你我二人夜夜坦誠相待,如何還能正經的起來。況且,我們數次歷經生死,早已是對患難夫妻,此次歸朝後我更是發誓,此生只會與悠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突然的深情告白,讓莫悠感到措手不及,心跳加速。但不可否認,這些話讓她很受用,甜蜜與溫暖塞滿整個心頭,讓她再沒有餘力去傷懷不安。
馬嘶聲忽然在身後響起,攸地打斷這溫馨曖昧的氣氛。
人未到聲先到,伴隨着一道含笑的男聲,就見顧清風一襲月白長衫,如在落霞中歸來的謫仙般,悠然驅馬出現在二人面前,“先前聽下人說起,秦將軍與夫人大駕光臨我馬場,在下還不太相信。不想這趕來一瞧,你們果真在這裡。怎的,明日就是皇后的生辰,你們怎還有閒情逸致來此打馬遊逛?”
“顧兄,別來無恙啊。”秦白羽看向他,臉上柔情斂盡,與之寒暄。
“好說,在下一切如常。”他說着目光緩緩飄向對方懷裡的女子,見她似有些消瘦,心裡不免感嘆,那件事到底對她打擊大了些。
“看二位之意,今夜可是要留宿馬場?”顧清風輕輕拉上繮繩,停下馬兒,儼然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正有此意,還望顧兄能夠成全。”秦白羽也停下馬。
顧清風一挑眉,故意做出驚訝狀,詢問道:“你們明日不進宮賀壽了嗎?”
“自然要去。”秦白羽垂眸看向懷裡的女子,眼神瞬間柔和下來,語氣也變得溫和許多,“只是府里人多眼雜,如何能讓我二人好好獨處。”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在外人面前說出這番話,莫悠當即羞得臉色緋紅,微微側過臉,裝死般地埋進他的
懷裡。
顧清風乾咳一聲,無奈地搖頭,低聲調侃道:“白羽,我從前只知你萬事不動聲色,正經又嚴肅。可我今日才知道,你的臉皮竟如此之厚,真是苦了嫂夫人還要跟着你丟人。”
面對他的揶揄,秦白羽恍若未聞,打馬示意對方往馬場入口走,“顧兄的待客之道一向周全,想必今日也不會只圖這幾句口舌之快。”
“那是自然。”顧清風揚起馬鞭,對他們說道:“你們且去後院花廳候着,小弟弟去去便來。”
“有勞。”秦白羽朝他拱了拱手。
顧清風的款待自然不會差,吃食養眼開胃,美酒醇厚清甜,一餐膳食下來,莫悠心裡那股沉甸甸的鬱悶感已然煙消雲散。
有些事不用多說,她心裡卻十分清明。她慶幸白羽知道那件事情後,並未對她冷眼相待,反而如此用心地來撫慰她的心情。想來今夜的將軍府不會太平,白羽定是看出她心裡的忐忑,纔會將她帶到這裡來留宿,默默替她擋去那些或指責或失望的眼神。
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不會說深情的誓言承諾,卻用行動讓她真切感受到他要她攜手到老的決心。
“悠兒,在想何事?”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的溫熱氣息,一雙健碩的手臂將她抱進懷裡。
莫悠臉上浮現出安心的笑,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地姿勢躺好,柔聲說道:“我在想,明日我們能否趕上入宮的時辰。”
“放心,一切事宜我都已安排妥當,定然不會誤了時辰。”秦白羽的聲音非常低沉,莫名給人一種安心之感。
莫悠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鼻尖碰着鼻尖,彼此的呼吸就近在咫尺。四目相對時,交匯處激烈的悸動,深情款款,似星辰浩瀚,令人沉迷其中。
“白羽,有些話我一直想說卻羞於開口,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自己何等的愚蠢,我不該那麼自私吝嗇,可我……”莫悠眸光晃動,耀如星輝動人心魂,緩緩從口中吐出幾個字,“真的很愛你。”
一抹撼動閃過眼底,心緒忽然亂了起來,秦白羽忽然收緊雙臂,似要將人揉進身體裡一般。
“悠兒一句話,讓爲夫覺得做什麼都值得。”
“白,唔……”
剛剛張開的嘴,瞬間便被堵住,且來勢兇猛,不過片刻就讓她徹底軟了身子,緊緊攀附在男人的肩膀上。
夜色幽暗,清月時隱時現,似羞澀,又似在隱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威嚴的將軍府門外,忽然出現一道人影,那人一身粗布儒衫,相貌儒雅,面色卻蒼白如紙。像是個書生。
他慌慌張張地跑到將軍府大門外,用力拍着門,氣喘吁吁卻又聲嘶力竭地喊道:“來人,快來人,我要見少夫人,我有要事求她,來人,快開門……我、我姓耿,我娘子是少夫人的舊識,她現在身遭不測不知所蹤,我想求少夫人幫、幫忙尋我娘子……來人啊,快開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