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直沒有派人過來查問嗎？”
非宇殿寢室內，女子靠坐在牀榻上，精緻俏麗的臉蛋上蒼白一片，然而這樣的病態並不能掩飾她的傲然雅緻。
莫悠放好藥箱後，回頭看向她，回道：“沒有。”
說着，臉上多出些許擔憂，走近女子，低聲說道：“這兩天平靜地有些詭異，不知皇上心裡究竟在打什麼注意？”
太妃娘娘卻不甚在意地笑笑，表情中有着諷刺之意，“本宮就知道，即便是當上了皇帝，他仍改不掉那狡詐的性情。你且安心，縱然他是一國之君，可也不是事事都能如他所願。何況外面不還有嘉霖和秦將軍幫你嗎，我們只需等待。”
“娘娘，莫悠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
太妃娘娘挑眉看向她，“說來聽聽。”
莫悠沉默片刻，待在腹中組織好措辭後，方纔說出口，“娘娘一直說要耐心等待，莫悠不明白我們在等什麼？可是娘娘心中已有應對之策，若真如此，但請娘娘示下，莫悠也好有個萬全準備。”
“本宮心中的確已有應對之策，不過你無需知道這些，只管守好自己的本分，更不用準備什麼。”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悠遠，危險地眯起來，嘴角卻揚起志在必得地笑，“你放心，皇上很快就會親自來接本宮回鳳陽殿。”
莫悠眼裡露出一絲驚訝，看着她臉上越來越深的笑容，忽然間覺得她和楚思齊有些相似。舉止，神韻，不經間地一個表情，會讓她在太妃娘娘身上看到楚思齊的影子。
真是奇怪，難道是最近太累了，產生了幻覺？
太妃娘娘和楚思齊年歲相當，她並非他的生母，毫無血緣關係的二人，怎會有相似的地方呢。
莫悠闇自搖搖頭，看來真的是她多慮了。
“娘娘，您再休息會兒，臣婦去前面看看情況。”
莫悠對着牀上的人一福身，退出寢殿。一直守在外殿的蘭心見她走出來，忙迎上去行禮，並主動詢問可是有什麼吩咐。
莫悠看一眼殿外，轉頭問道：“這兩日是怎麼回事，爲何殿裡其他內侍宮女總是不見蹤影？”
“夫人有所不知，馬上就到今年的秋射日了，每年這個時候宮裡上上下下都會非常忙碌，甚至有些宮殿里人手都不夠用，便會從其他宮裡借去一些。”蘭心向她解釋道。
“秋射日？”莫悠不解地看着她。
“每年中秋之前，皇家便會在城外的行宮裡舉行涉獵比賽，其中包含地項目繁多。說起來是爲了遊樂，陶冶情操，但其實這還是一場爲了‘高官厚祿，功成名就’的比試。但凡在秋射日中表現突出的，都能得到皇上的封賞。”蘭心再次解釋道。
“原來如此，秋射日一般會進行幾日？”莫悠露出瞭然之色，眼珠一轉，問道。
“從起行到結束，少則五日，多則半個月。”
“秋射日皇上會親自參加嗎？”莫悠再次問道。
蘭心點點頭。
這麼說來，楚思齊至少會有五天的時間不在宮裡，太好了。
“蘭心，他們何時出發？”
“明日辰時。”
莫悠剛想揮手把人打發走，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再次開口問道：“你可知都有何人會去參加這個秋射日？”
“奴婢也不甚清楚。”蘭心搖搖頭，努力回憶一番後，接着說道：“奴婢這兩日一直都守在外殿，只隱約聽那些宮女們討論，這次除了文武百官會去，好像連幾位公主和郡主也會去。女眷參加秋射日，這是以往沒有的先例。”
“除了女眷還有更特殊的人嗎？”莫悠不死心地問道。
蘭心又想了很久，臉上露出一絲苦惱之色，回道：“別的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只聽說這次會破例讓女眷參加，好像是爲了給嘉霖公主選駙馬，是皇上特意安排的。”
駙馬？
莫悠面色一沉，不禁抓住蘭心的手腕，問道：“是不是福陵殿裡的人也會去參加秋射日？”
她記得公主告訴過她，皇上有意讓秦白羽當駙馬。
蘭心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再加上手腕上傳來的緊痛感，讓她心裡緊張起來，遲遲張不開口回話。
而就在此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道宮女的喊聲，“素萱姐，你在嗎？”
蘭心當下變了臉，忙對外面呵斥道：“外面何人喧譁？驚擾了貴人，你擔待的起嗎？”
外面的人似乎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停頓片刻後，才趕忙賠罪道：“奴婢綠桃，有事想向素萱姐請教，並非有意冒犯，還請貴人大人大量，饒過奴婢這一次。”
綠桃，她怎會來這裡？
“蘭心，讓她進來。”莫悠搶先一步，阻止住蘭心即將脫口的話，吩咐道。
“這……”蘭心有些猶豫，她沒有忘，她們是被皇上派人看守起來的，若是讓其他宮殿裡的人進來，皇上一旦知道，她恐怕性命不保。
“這什麼，還不快去。”莫悠橫眉看向她。
蘭心身體一抖，想到體內的毒藥，只能苦着臉出去
請人。
綠桃被帶進來的時候，正瞧見莫悠背對着她們，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她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子真的是秦夫人。先前秦將軍吩咐她來這裡時，她還不太敢確定他的話，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夫人明明被關在大牢裡，可將軍爲何會說她在這裡。
“奴婢參見……”
“蘭心，你先出去，把門關上，不準任何人靠近。”
綠桃剛開口，就被莫悠打斷了，她依舊背對着二人，只是揮手下了命令。
蘭心稍稍一愣，儘管眼裡有糾結，卻也不敢違背，馬上福身退出去，關上殿門。
殿門關上的一剎那，莫悠終於轉過身，見到來人果然是那個熟悉的綠桃，眼裡立刻露出激動和喜色。
“綠桃，將軍他怎麼樣了？”莫悠上前兩步，開口問道。
“請夫人寬心，將軍很好。”綠桃也隨之帶了些激動之色。
她現在終於明白，爲何非宇殿會被把守的如此嚴實了，原來皇上把秦夫人關在了這裡。
“那便好。”莫悠舒口氣，臉上忽然又露出一絲擔憂，“外面不是有侍衛把守嗎，你是如何進來的？”
“奴婢本也是抱着一試的態度，沒想到竟然真的進來了。那些侍衛們還在，不過因爲最近各宮殿出入的宮女內侍太多，所以他們並沒有對奴婢產生懷疑。”綠桃解釋道。
“原來如此……”莫悠點點頭，“對了，你來這裡是？”
“是將軍派奴婢過來的，明日將軍就會跟隨皇上去城外的行宮，他怕夫人知道此事後會不安，便讓奴婢過來一試。若能見到夫人，就讓奴婢轉告夫人一句話。”綠桃躬身解釋道。
“什麼話？”莫悠闇暗握緊袖中的拳頭，果然沒猜錯，皇上是想趁着這次秋射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佈賜婚的事情吧。
“將軍說，請夫人安心等待，他會處理好一切，絕不有負夫人。”綠桃認真地說道。
等待，又是等待，太妃娘娘讓她等，現在連秦白羽也讓她等，那她究竟要等到何時？這種日子她真的是快要受夠了。
莫悠憋着一股氣沒有發作出來，沉默半晌後，向綠桃交代道：“回去告訴將軍，一切以自身安危爲重，必要之時不必考慮我。”
但願，秦白羽能夠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
“奴婢遵命。”綠桃福身，關心地詢問道：“夫人這些天過的可好？”
“很好，除了不能自由走動，一切都很好。”莫悠微微一笑，回道。
“那就好，將軍一直都很擔心夫人，還請夫人務必保重。”綠桃露出放心的表情，說道：“奴婢不能在此久留，以免惹人起疑。”
莫悠點點頭，說道：“回去吧。”
綠桃回到福陵殿後，就把她和莫悠之間的談話轉述給秦白羽，後者聽後有一瞬的愣住。
何謂不必考慮她？
是要讓他丟下她，自己一個人找到機會逃命去嗎？
秦白羽輕輕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諷刺又苦澀的笑，悠兒，失憶能夠讓你性情大變，可爲何就是沒有改變你做事的風格呢？還是如此喜歡自作主張，凡事都喜歡自己扛着，不願讓他替她承受。
悠兒，是你把我看得太輕，認爲我沒有能力保護你？還是你覺得我秦白羽就是如此絕情寡義之人，只重自己的利益安危？
說真的，當秦白羽聽到最後那句話時，心裡是真的非常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或許是自己的沒用，總是讓悠兒跟着他受苦，或許是悠兒對他的不信任，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挫敗感……
“嘉霖公主駕到。”
殿外一道通報聲，立刻打斷了秦白羽的思緒，他稍整情緒，走出去迎駕。
只是他人剛走到外面，還沒有來得及行禮，突然就被來人抓住衣袖，拽着他直接走進大殿。
“公主……”秦白羽想要扯回袖子，可是對方卻給了他一個噤聲的動作，並轉身對身後的一衆宮人吩咐道：“都在外面候着，沒有本公主的吩咐不準進來。”
說完，便鬆開了手中的袖子，轉身將門關上。
看着她這般舉動，秦白羽覺得衆目睽睽之下，和公主單獨處於一室實在於理不合，剛要勸阻，誰知對方就再次拉上他的衣袖把他往裡面拽了一段距離才停下。
“公主，有話好好說。”秦白羽終於忍受不住，用力扯回袖子，退後兩步向她施禮。
嘉霖公主不樂意地看着他，一擺手，全然不在意地說道：“你怕什麼，有本公主在，外面那些人不敢出去胡說八道。”
“不知公主來此所爲何事？”儘管如此，秦白羽還是與她保持着距離。
嘉霖公主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並示意對方也坐。
秦白羽卻似沒有看到，始終微微垂着頭，說道：“公主請講。”
“迂腐。”嘉霖公主不滿地撇撇嘴，只是很快又換上一副興致勃勃地表情，說道：“秦將軍，你該知道，我們明日要去參加秋射日吧？”
“是。”
“本公主早就想去瞧瞧了，可是無奈秋射日素來不許女眷跟隨。但沒想到皇兄這次居然肯破例，我也終於能夠一睹這傳說中的比試了。”嘉霖公主先感慨了一番，而後才進入正題，“我聽說這次秋射日正議大夫也會參加，如果他能一句拔得頭籌，皇兄定會對他另眼相看。”
秦白羽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只能說道：“此次下官只去旁觀……”
“我知道，所以我纔來找你的。”嘉霖公主打斷他，解釋道：“其實本公主剛得到密報，說是皇兄這次會帶你一同去，還是爲了賜婚的事情。到時候等選出了優勝者，皇兄一定會讓你和那個人比試。所以，到時候如果是潘良辰勝出，那麼不管比什麼，你都要輸給他。”
秦白羽明白過來，不禁莞爾一笑，拱手道：“公主請放心，皇上這次怕是要失算了。下官身上帶着傷，莫說是贏了，能不能拿得動武器都成問題。”
“那你的意思就是答應了。”嘉霖公主立刻露出一臉的欣喜。
“請公主放心，在此事上，下官與公主的想法一致。”秦白羽看向她，保證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
嘉霖公主對他露出一個讚賞又感激的表情，樂呵呵離開了這裡。
一眨眼，秋射日就在萬衆期待中來臨了，皇宮裡比前兩天還要熱鬧，可有些地方卻已經清冷無比。
“莫悠，你從昨日開始便心神不寧的，這會兒還一直往外看，究竟發生了何事？”看着在眼前走來走去的小姑娘，太妃娘娘終於忍不住問道。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非宇殿外響起一陣不小地動靜。
莫悠整顆心都跟着提了起來，匆匆向太妃娘娘請示了一句，便跑出大殿，直奔大門口。
門外依舊有侍衛把守，見她出來後，馬上過來攔人，欲將她帶回去。
可莫悠卻死死拖着他們，雙眼緊緊盯着門外，那裡正有兩隊人馬緩緩走過。看他們運送着那些多的東西，想來就是去行宮的隊伍了。
不知道將軍可在其中？
莫悠緊緊盯着門外，這邊卻還要對付侍衛們的阻攔，幾人爭執許久，直到那行隊伍離開後，她也沒有見到相見的人，當即失望地收回手，被侍衛們帶回大殿裡。
侍衛們將她扔下後，馬上就出去關上了殿門。
莫悠不自覺握緊雙手，看着那扇緊閉的殿門，陷入沉默。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竟是那麼想見將軍一面，哪怕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原來她一直在思念着他，卻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莫悠，你真個笨蛋。”
像是發泄般，莫悠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
陷入自己思緒中的她，失去了警覺性，並沒有發現身後站着一個人，在她毫無防備地情況下，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莫悠驚了一下，剛欲呵斥反抗，誰知那人卻突然在他耳邊吐出四個字，“悠兒，是我。”
一瞬間，她像是被人盯住了一般，僵硬着不敢回身，生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將軍他……不是去參加秋射日了嗎，他又怎會出現在這裡呢？何況這裡把守嚴密，而且殿內還有蘭心守着，若真進來了外人，只怕她早就叫人來了。
對，蘭心……
放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思，男人再次開口，“放心，只是讓她睡一會兒。”
這一次莫悠終於敢確定，身後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她沒有聽錯，秦白羽真的來了這裡。
“將軍，你……”莫悠抓住胸前的手臂，快速轉過身去，擡頭望向來人。
輪廓分明的臉上，俊挺的五官依舊是那麼硬朗，逆光中看着更顯線條流暢，如潭黑眸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溫柔的視線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
只是一眼，莫悠就覺得雙腿軟起來，整個人都好像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
“悠兒，我終於見到你了。”
秦白羽表面鎮定柔情，可體內早已心潮澎拜，牽腸掛肚多日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那麼地真實，觸手可及。連日來的擔心瞬間化爲烏有，取而代之地是滿到溢出來的喜悅和激動。
二人相擁沒多久，莫悠終於稍稍回過神意識到現在的處境，連忙退開一些，擔心地問道：“你怎會來這裡？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管不了那麼多了，今天皇宮裡有些亂，他們不會注意到我的，好不容易尋到這個機會，我必須來見你一面才安心。”秦白羽輕撫上她的臉頰，低語道。
“你的意思是，還要再去秋射日嗎？”莫悠聽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滿臉的憂心。
“放心吧，我乘坐的馬車沒有和皇上一起出發，只要我能趕到他們之前去到行宮，便不會被懷疑。”
秦白羽對她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旋即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
當那溫熱的觸感碰上額頭時，莫悠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一顆心砰砰跳地像是要從嘴快跳出來，她不自覺握緊對方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