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對,先去救人,若真有其他黨羽,或許也會因此而現身。”
眼見着邱高翔回過神,提起長劍攻向莫湛,二對一,明顯是個輸局。
莫悠已然按耐不住,揮出長鞭,疾奔過去加入戰局。
顧清風未能攔下她,想着她適才的話確有幾分道理,便就作罷,繼續留在原地觀看情況。
趙宜修和邱高翔的功夫不弱,便是莫湛與莫悠聯手,與他二人也只能打個平手。
戰局僵住,夜色下,刀光劍影不斷,打鬥聲也越來越激烈。
一炷香後,看着風平浪靜的四周,顧清風終於確定,沒有別的黨羽存在。
天快要亮了,事情也該做個了結了。
顧清風吹起一聲口哨,緩緩自黑暗中走出,與此同時,四周的牆頭和屋頂上同時出現一排人影,將整座院子圍的水泄不通。他們個個手拿弓箭,箭在弦上對準院內的人蓄勢待發。
突然間生出的變故,讓邱高翔二人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他們被人算計了。這裡早就設下了埋伏,只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邱少俠……”顧清風的目光從邱高翔身上,緩緩移到另一個黑衣人身上,“還有趙少俠,你們已經被包圍,還不快束手就擒。”
另一名黑衣人大笑一聲,收回長劍,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見此,邱高翔也及時收手,轉頭看向身邊的人,眼裡有探究。
黑衣人也回望他一眼,輕笑一聲,拉下臉上的黑巾,露出真面目。
邱高翔的眼神有了微妙變化,臉上帶着愕然,雖是早有猜測,可如今親眼所見,他還是不敢相信,此時此刻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人,會是那個向來不合眼的大師兄。
“莫捕頭,覬覦你性命的人可真不少。”顧清風走到莫湛身邊,玩笑般地感嘆道。
莫悠也走過來,說道:“原來所謂的做戲,便是爲了激怒他們。只是現在來了兩個人,究竟誰纔是真兇?”
“這便要問他們自己了。”莫湛雙眼直視對面的二人,目光灼灼。
趙宜修和邱高翔對望一眼,默契地沒有開口說話,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兩位師兄,事已至此,你們當真無話可說嗎?”莫湛上前一步,繼續鄙視着二人,“或許那些人皆是死有餘辜,但律法還在,私自懲惡便是越俎代庖,犯了我大西朝的律例。”
“姓莫的,收起你的大義凜然。你不就是想抓住兇手嗎,如今我就站在這裡,哪裡來那麼多廢話。”邱高翔的臉上帶着鄙夷。
他最是看不慣別人這副嘴臉,就如同身邊這位大師兄一般,張口閉口皆是大義、大局,實在虛僞。
“趙師兄呢,同夥,還是不知情?”莫湛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只是再次問道。
“莫捕頭心中已有定論,何必還要多問,只是在下沒想到,婉妹竟會拿自己的清白做賭注。不過若非如此,我們師兄弟也不會上了你的當。只是苦了婉妹,一片真心卻被拿來利用。”趙宜修面色沉靜,不見絲毫慌亂或是氣憤。
他的話讓莫湛忍不住蹙起眉頭,眼神變得凌厲,“趙師兄這番話,可是在表明自己的清白?而邱師兄果然就是殺人兇手。”
趙宜修看着他,深邃的眼神,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來人啊,殺害林淮的兇手已經落網,速速帶回縣衙,等待徐縣令的定奪。”莫湛亦回望着他,喝道。
他話音落地,便有幾名官兵迅速從牆上躍下,來到邱高翔身邊,將他的雙手反剪到背後,用鐵鏈鎖住。
“走。”其中一人側開身,推着邱高翔往外走。
院內非常安靜,只能聽到走動間鎖鏈相撞的聲音,直到邱高翔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也無一人開口說話。
這時,身後的屋門被打開,唐館主從裡面走出來,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嚴肅,卻很複雜,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當他走到趙宜修面前時,後者才恍然回神,沉靜的臉上終於露出慌張。
在自己最爲尊敬的師父面前,他緩緩低下頭來,臉被埋在陰霾中,難辨其心情。
唐館主亦是一言不發,只是那樣盯着他看了許久,看不出是失望還是痛心,最後甩袖離去。
“時候不早了,趙師兄也請回吧。”此時,莫湛開了口,說完便也轉身進屋。
“我去看看上官小姐。”莫悠對顧清風打了聲招呼,也離開了。
折騰了一晚上,顧清風早已沒有睡意,想來有人也和他一樣。
對着周圍的人一揮手,擡腳走進屋裡。
官兵們也迅速退下,獨留趙宜修站在瞬間冷寂下來的院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後才轉身離去。
莫悠回到廂房時,上官湄抒也已經回到自己的廂房。見她安靜地躺在牀上,莫悠試探性地喚了幾聲,對方沒有任何迴應,想是睡着了,便也安了心。
次日一早,邱高翔被抓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座武館。有人難過不信,有人幸災樂禍,唐夫人和唐婉婉卻是一直未曾露面。
莫湛在後院門口徘徊許久,臉上難得帶着糾結又爲難的神色,
卻終是沒有進去。只是和唐館主交代了幾句,便去了縣衙。
“秦夫人,實在抱歉,小女現在不肯見人,還望見諒。”唐館主從後院走出來,來到莫悠身前,拱手說道。
“我明白,唐館主也請放寬心。還要勞煩您代我轉達一句,唐姑娘若想找人說話了,便來驛站找我,告辭。”
莫悠擔心地看了一眼唐館主,便也離開了這裡。
回去的路上,莫悠告訴顧清風,前往皓雲國的行程稍作推遲,但該做的準備還要繼續,以便隨時出發。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武館的風波還未平息,這邊上官湄抒也在第二天失蹤了。
“城內都找過了嗎?”莫悠站在院子裡,向回來的官兵問道。
“所有客棧酒樓都已查過,都說並未見過此人。”官兵指了指手上的畫像,回道。
“不在城裡,該是已經出城,速速派人去城外搜查,務必儘快將人帶回來。”莫悠吩咐道。
幾名官兵立刻領命,再次整裝出發。
此時,顧清風從樓上走下來,見莫悠心情不佳地坐在藤架下,便出聲安慰道:“嫂夫人莫急,我檢查過上官小姐房間裡的東西,銀兩、首飾還有衣物全都不見了,該是她自己離開的。”
“是我大意了,前天夜裡她便有些不對勁,我卻沒有在意。現在想來,她是否在那時,就已經生出離開這裡的念頭。”莫悠嘆口氣。
“該走的人終究留不住,她本就是局外人,不小心才被拉進來,已經吃了不少苦。及時脫身也好,這些事情連累了太多無辜之人。”顧清風撩起衣袍,坐了下來,臉上倒是沒有多少擔憂。
“可她若是一直放不下呢?她好像還對那件事情耿耿於懷。”莫悠搖搖頭,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嫂夫人是怕她去找竹隱嗎?”顧清風明白過來她的擔心。
莫悠點頭,“她父親與竹隱是政敵,她此刻若是落到這些人手裡,處境必然十分危險。”
“不管她會不會去找竹隱,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們插不了手。嫂夫人,別想太多了,個人有個人的命數。”顧清風擡起的手稍稍頓了下,最後輕輕拍上對方的肩頭。
“或許你說得對,我不會再強求,只做力所能及之事。”沉重的心情放鬆許多,莫悠緩緩露出一抹微笑。
顧清風也清雅一笑,起身離開。
官兵們在城裡城外搜尋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人,莫悠便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第三天清晨,顧清風去了一趟縣衙。當他回到驛站時,卻意外看到了唐婉婉。
小姑娘徘徊在門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走來走去,一直沒有進去。
見此顧清風幾步上前,剛出現就把小姑娘嚇了一跳。
“在下長得很可怕嗎?”顧清風摸上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我、我……”
看着急於想解釋,卻又結結巴巴的小姑娘,顧清風失笑,拍上她的肩膀,說道:“先進去再說。”
唐婉婉嚥了口口水,仍有些緊張,點了點頭,遲疑地跟着他走進去。
對於她的到來,最高興地人莫過於莫悠。
顧清風將人帶去莫悠的房間後,就識趣地離開了。
屋門關上後,莫悠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緊接着就傳來一陣低低地哭聲。
莫悠啞然,伸出的手在空中懸着,片刻後才緩緩放下,輕撫上對方的背。
小丫頭該是壓抑了許久,此刻頭深埋在她的懷裡,哭得酣暢淋漓,眼看着兩柱香的時間就要過去了,對方仍舊沒有收聲的跡象。
肩膀和胸口處的衣衫都已溼透,莫悠只覺得難受,卻又不敢亂動。
又過了一刻鐘,直到她的兩隻手臂都已發麻,唐婉婉才終於擡起頭,一雙腫如核桃的眸子看過來,加上那紅紅的鼻子,一時讓莫悠忍俊不禁。
“心情可好些了?”拿出絲帕邊擦去她臉上的淚,邊問道。
唐婉婉坐直身體,想到剛纔的失態,卻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接過絲帕,重重點了頭。
二人沉默下來,唐婉婉痛哭過後,只說想在這裡留宿,對於壽宴那天的事情隻字未提。
知她心裡還藏着心結,莫悠也沒有多問,只望她能夠早日想清楚。
半個時辰後,莫悠從房間裡走出來,輕手輕腳地關好屋門。
站在柵欄前望去,見顧清風人在樓下,便也來到藤架下。
“案子如何了?”她走過去坐下,邊倒茶水,邊問道。
顧清風看了一眼她身後,問道:“唐姑娘呢?”
“睡下了。”莫悠回道。
顧清風擡頭看看天,還未到午時。
“邱高翔承認了一切罪名,徐縣令也已經定案,三日後犯人便會被處斬。”
莫悠放下杯盞,眼裡閃過異色,“三日後便處斬,這麼快,只怕到時候場面會控制不住。”
“是啊,邱高翔所殺之人全部都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百姓們對他非常維護,這兩日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已經有民衆集結起
來,去縣衙大門外跪着,請求寬恕犯人的罪行。”回想到適才去縣衙時所見到的場面,心裡不免生出感慨。
若是罪行不能減免,到了處斬之日,還不知這些人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徐幼清剛剛重掌權勢,而過往他又對百姓們心存愧疚,一直想要彌補,定然不忍傷害這些人。若真鬧起事來,只怕他會感情用事而失了分寸。
“事情竟會如此嚴重。”莫悠臉上帶着訝然,“縣衙那邊什麼態度?”
“不明確,對於此事不管是莫捕頭還是徐縣令,都是三緘其口,會否酌情減刑,也不是他二人能夠決定的。”顧清風搖搖頭。
“看來我們還要再多留幾日了。”
三天的時間眨眼便過去,明日午時,邱高翔便會被處斬。
而縣衙外仍然跪着不少百姓,哪怕所剩時間不多,他們仍然期待着事情會有轉機。對此情況,縣衙裡的人一直裝聾作啞,既不阻止,也沒有其他行動。
夜色漸濃,許多百姓都已支撐不住,很快只剩下寥寥無幾的人還跪着。
今晚的月色非常暗淡,像是被百姓們的心情所感染,略有傷感,帶着悲情的沉寂。
將近子時,大牢內突然傳出一道喊聲,犯人越獄逃跑了。
一瞬間,縣衙裡變得燈火通明,所有衙役都被召集起來,分爲幾隊人馬去追捕逃犯。
顧清風是在半個時辰後才得知了消息,立刻也派出人馬去追捕。
“外面發生了何事?好吵啊。”唐婉婉從睡夢中醒來,看向身邊同樣被驚醒的人,問道。
莫悠坐起身,披了件外衫走出屋子,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去,就見兩隊人馬舉着火把,動作迅速又井然有序地跑出驛站。
顧清風走在最後,回頭看向樓上,正對上莫悠帶着詢問的目光。
遲疑了一下,走上樓去。
樓梯口處,二人相對而立。
“邱高翔逃跑了。”顧清風簡單地解釋道。
莫悠下意識地看向身後,確認唐婉婉沒有出來,才說道:“逃獄?還是有人劫獄?”
“據說大牢裡的獄卒都被打傷了,但是邱高翔的雙手雙腳都帶着鎖鏈,應該不是他所爲。”顧清風也刻意壓低了聲音。
“打傷了所有人,看來劫獄之人身手不錯。”莫悠低聲說道。
“想來嫂夫人與我所見略同,心中都已有懷疑之人。”顧清風看着她的表情,猜出了她心裡的想法。
“他有這個本事,也有救人的理由。”
“不管是何人,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人,若是被朝廷知道兇犯逃走,這罪名可不小。”顧清風輕輕拍上莫悠的肩膀,叮囑道:“我們現在去尋人,嫂夫人安心留在驛站,好好陪着唐姑娘。”
“我明白,放心吧。”莫悠點頭。
看唐婉婉這三天的表現,便知道她還是非常在乎那兩位師兄的,否則也不會這般糾結。
顧清風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莫悠回到房間,見唐婉婉還在牀上躺着,便放了心。
她也重新躺回去,“外面沒事,快睡吧。”
唐婉婉側過身,已然沒了睡意,盯着莫悠看了好片刻,才說道:“秦夫人,失憶是什麼感覺?”
不等莫悠做出反應,她又繼續說道:“是不是所有不開心的、傷心的事情,都能隨之灰飛煙滅。其實,失憶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這裡不會再難受了。”
莫悠看着她按在胸口上的手,“的確,失憶是一種很好的逃避方法,不用再去面對厭惡的事情,不記得曾經最在意的人,也不必煩惱怎麼躲開仇人。因爲你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你的身世也可以有千百種,任憑別人怎麼說,你都不知哪個纔是真正的你。”
“逃避……”唐婉婉微驚,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
“唐姑娘,爲了不再難過,你可以選擇失憶。”莫悠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它從衣襟上拽下來,“沒了煩惱,你可以不再痛苦,只是你忍心爲了這一點痛苦,而放棄曾用心珍視的人嗎?老天爺很公平,有舍纔有得,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
“曾經珍視的人?”唐婉婉輕笑一聲,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他們若明白我的用心,便不會這般利用我。”
“的確,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做法欠妥,沒有顧忌你的感受。既然你如此用心,不如再用心去想一想,他們待你如何?也站在他們的立場想一想,他們爲何要這般做?”莫悠輕輕攤開她的手掌。
“曾經我以爲,只要我肯堅持,就一定能夠得到想要的。”唐婉婉的雙眼微微泛紅,聲音也有些發抖,“可是他卻給了我重重一擊,讓我明白,這世間最不公平的就是用心。”
“事無絕對,你不肯給別人解釋的機會,又如何能知道他的用心。”
“這麼多天了,如果他想解釋,早就出現了。”唐婉婉語氣中帶着一絲憤然。
“你不妨再等一等。”莫悠調整了一下姿勢,非常平靜的語氣,沒有強求,就像是談論天氣一般。
“秦夫人,若是你,你會怎麼做?”唐婉婉直勾勾盯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