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秦將軍喚的‘悠兒’,據說是嫂夫人的乳名,鮮有外人知曉。”顧清風暗捏一把冷汗,稍穩心神後,便面色不改地說道,而後還不忘露出一個別有深意地笑容,“秦將軍與嫂夫人鶼鰈情深,自是就以乳名相稱了。”
“原是如此,走吧,我們去瞧瞧將軍夫人的傷勢。”元驥聽後,露出恍然的神色,說道。
“陛下請。”顧清風退後一步,做出請的姿勢。
巍峨華麗的寢殿內,紗幔飄飛薰香繚繞,寬大精美的牀榻上,此刻正靜靜趴着一名女子。她的衣衫被褪掉一半,露出來的後背上,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女子緊閉雙眼,了無生氣地任由身邊不停地換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當宮女們終於按照御醫的吩咐,爲其擦拭完血跡後,身上便被蓋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宮女們很快退至一旁,一名身着官府的高挑女子來到牀邊,撩起衣袍,半跪於牀邊。此女爲宮中醫官,姓徐名媛,其醫術不遜於任何一位御醫,平日裡專侍爲內宮嬪妃們醫治傷病。
她擡眼看了看始終坐在旁邊不肯離去的秦白羽,沒有多言,伸手探上莫悠的脈搏。
良久後,她面色平靜地說道:“秦將軍,夫人的脈象一息三至,虛浮無力,是爲氣血兩虛之症狀。”
“氣血兩虛,如何治?”秦白羽聞之,眉目間變得更加凝重。
徐媛沒有回答他,而是隔着薄薄的輕紗,開始檢查莫悠後背上的傷口。在第三根肋骨下方,有一處刀傷,約有三寸長。從外翻的皮肉來看,這一刀傷的極深。另外她的後背上,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到處都是被刀劃出來的傷口,雖然剛纔已經經過清理,但血很快還是染紅了那一道道的傷口。
最讓徐媛感到驚訝的是,除了這些刀傷外,她的背上竟還有許多舊的傷疤,看形狀似是鞭傷。雖已經用上好的藥膏塗抹祛疤,但還未及完全祛除,令徐媛一眼便看了出來。這些鞭傷當初一定極深,似將軍夫人這般柔弱嬌小的女子,是何人會下這般的狠手?
徐媛忍不住又看一眼秦白羽,剛巧就對上了他焦慮心慌的眼神,當即又掩下眸子,繼續專心驗傷。
“夫人右胛骨的左下方被利劍穿過,但幸好沒有傷及要害。”徐媛驗完傷後,直起身子,向秦白羽解釋道:“夫人身上雖沒有致命傷,但因其失血過多,情況非常危險。且夫人右胛骨下方的傷最爲嚴重,此處的血難以止住,若是繼續任由它流下去,不出片刻夫人便會殞命。”
“那便不要廢話,快止血。”秦白羽冷聲喝道。
“是,”徐媛連忙站起身,招手喚來後面的宮女,從她手中接過醫藥箱,邊打開邊說道:“將軍,在下官爲夫人清理傷口的時候,還望您能抱住夫人的身體,讓她不要亂動。另外,傷口清理的時候會很疼,下官……怕夫人會撐不住。”
“你只管治,悠兒她定能撐得過去。”秦白羽當即接口說道,而後小心翼翼地將人抱進懷裡,讓她抱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嘴就放在莫悠耳邊,儘管知道她已昏迷。聽不到自己說話,他還是開口輕聲說道:“悠兒,以往那麼多次,你都能夠死裡逃生,我相信你這次也能挺過去。我就在這裡陪着你,不要怕。”
這邊徐媛終於做完了準備工作,看向秦白羽提醒道:“將軍,下官開始了。”
秦白羽沒有看她,雙眼直直看向那道很深的傷口,重重點了下頭。
元驥和顧清風一直守在寢殿外,時不時會有宮女跑出來彙報裡面的情況,當他們剛剛聽說完徐媛要爲莫悠清理傷口時,裡面忽而就傳來一道撕心裂肺地喊叫聲。
二人的神色俱是一愣,隨即蹙眉看向寢殿的門口。
裡面時不時就會傳出一陣慘叫聲,可見牀上的女子定然傷得不輕。
顧清風在擔憂莫悠的同時,想到秦白羽就在寢殿,不知他看到嫂夫人如此痛苦的模樣,會不會再次失去理智?
約莫半個時辰後,慘叫聲終於止住,等在外殿的元驥和顧清風也停下來來回走動的腳步,再次眺望向寢殿門口。
很快,就有一名宮女跑了出來,跪在元驥面前說道:“啓稟皇上,徐醫館已爲將軍夫人處理完傷口。將軍夫人尚在昏迷中,據徐醫館所言,夫人氣血虛弱,不知……何時才能醒過來。”
“何謂不知何時能醒來?既沒有傷及要害,豈有醒不來的道理。”元驥當下黑了臉,呵斥道。
宮女頓時被嚇得連連磕頭,抖着聲音回道:“是、是、是徐……”
“行了,不用說了,你進去好好照顧將軍夫人。”元驥打斷她的辯解,不耐地將人揮退。
“富桂,去帶徐醫館和秦將軍來見朕。”元驥的臉色莫名其妙變得很差,眼裡閃過一絲暴躁,而後邊往外走,邊對身後的公公吩咐道。
富公公連忙稱是,轉身朝寢殿內走去。
見此,顧清風也跟着走了進去。
宮女們已經爲莫悠穿上一層柔軟的裡衣,人就安穩地躺在鬆軟的牀榻上,身上蓋着一層薄被。秦白羽依舊坐在牀頭,雙手緊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目不轉睛地望着牀上昏睡的女子。
富公公走近看了一眼牀上的女子,暗歎一口氣,但願這女娃能夠躲過這一劫。
“秦將軍,徐醫館,皇上要見兩位大人。”
徐媛將寫好的藥方交給苑寧,並囑託她該如何煎藥,幾時喂傷者喝下。苑寧認真地聽着,連連點頭,對方話音剛落,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見此,徐媛便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衫,走到富公公身邊,說道:“走吧。”
富公公看向秦白羽。
對方卻是連頭都沒有擡,只說道:“你們先去,我隨後到。”
二人紛紛又望了一眼牀榻上的女子,知他是擔心夫人的安危,便什麼都沒有說,先走了出去。
顧清風走上前,目光在莫悠臉上打量了片刻,忍不住蹙了蹙眉頭。看她的臉色,似乎比那名宮女描述的還要嚴重,這次能否逃過這一劫,怕是隻能看她自
己的造化了。
“白羽,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嫂夫人她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顧清風的手搭上秦白羽的肩膀,重重按了兩下。
此情此景,他着實找不到更好的說辭來安撫自己的好友,再過好聽的話語,都不如嫂夫人能夠儘早睜開雙眼。
秦白羽到底是在沙場上摸爬打滾多年的將士,生死的場面他早已見慣,若非莫悠於他是個特殊的存在,他也不至失掉理智。現在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冷靜,他的眼裡已然恢復了往日的清明與堅毅。
看着牀上面色如紙的女子,她此時的模樣,就像是一隻易碎的瓷娃娃,讓他幾番想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卻遲遲沒有探上去。
而當他的目光離開牀上的女子時,裡面霎時迸發出絕冷的狠意。
“清風,你替我好好照看悠兒,我去見皇上。”秦白羽站起身,說道。
“好。”顧清風應下,隨即問道:“你可有受傷?要不要找御醫看一下?”
“我沒事。”秦白羽說完,便往外走去。
顧清風看着即將踏出寢殿的人,忽而又衝着他喊道:“適才皇上問我,你爲何叫嫂夫人‘悠兒’,我告訴皇上,那是嫂夫人的乳名,鮮有外人知曉。”
秦白羽腳步稍頓,轉身對他抱上一拳,“多謝。”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見到秦白羽離開,一直守在旁邊的碧溪,終於快步走近了牀榻,看了兩眼自家夫人,雙眼便忍不住泛起紅來。
“顧公子,適才在校場內究竟發生了何事?夫人去之前明明好端端的,怎會轉眼間就變成這般模樣。”碧溪說完,便抽了抽鼻子,強忍着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在進入校場前,皇上便遣退了所有宮女婢子,說那裡面是男人的天下,除了夫人外,其他女子都不得入內。
這下可好,他們這些男人一個個都好端端的,唯有夫人拖着半條命,被將軍從裡面抱了出來。
初見小姐渾身是血的躺在將軍懷裡時,可是嚇壞了她和苑寧,尤其是在見到將軍那煞氣滿滿的神情時,二人都嚇得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擔心夫人的情況,卻又不敢說話。
“具體情況我也不甚清楚,當時我和皇上還在林子裡打獵,忽然就聽到了富公公的喊叫聲。我們這才知道白羽和嫂夫人出事了,當我們趕回去時,地上躺着滿地的黑衣人,嫂夫人受着傷躺在白羽懷裡。”顧清風挑了張離牀榻較近的椅子坐下,神色晦暗地說道。
“這裡不是皇家的禁苑嗎,好端端的如何會冒出來一堆刺客呢。”碧溪聽後更加憂心地望向牀上的人,一個人在牀前走來走去,嘴裡默默唸叨着:“但願夫人能夠快些醒來。菩薩啊,求求您一定要保佑我們夫人安然無恙,阿彌陀佛……”
顧清風看着她這般模樣,再聽她嘴裡語無倫次地嘮叨,忍不住莞爾一笑。
看來這位姓莫的女子很得人心,不僅能夠讓白羽爲之瘋狂,亦收服了將軍府裡不少人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