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直愣愣望着哈利,表情高深莫測。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冷冷地說。“你知道!”哈利大急,忍不住湊上前。斯內普一揮袖子,差點打到哈利,但斯內普看也不看,掉頭就走,哈利快走幾步,再次攔住他。
羅恩和赫敏趕緊插在他們中間,哈利和斯內普隔着兩人怒目相對。
“可是——斯內普教授,我們是不會放棄的。”這時候赫敏開口了,她用刻意奉承的語氣說,“爲了避免其他人看見,最好換個地方。”
斯內普、哈利和羅恩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是禮堂,一羣學生興高采烈地從門口衝出來,嘰嘰喳喳,推推搡搡,熱情地聊着天。
考試結束了。
走在前頭的西莫·斐尼甘看到了哈利,興奮地揮手:“嘿!哈利,你沒事了?”
門廳裡的幾人默然收回視線,“教授?”赫敏喜滋滋地問。
“跟我來。”斯內普氣呼呼地說,他走在前頭,哈利三人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順着門廳的樓梯往城堡地下走去,很快來到斯內普的辦公室。
“砰!”
斯內普重重關上門,室內的光線變得昏暗。赫敏剛要說話——“閉嘴,你這傻丫頭!”斯內普大聲喝道,他突然轉向哈利,速度之快差點讓哈利以爲他會扭到脖子,“你知不知道大腦封閉術是保護你的?”
“我知道,”哈利鎮定地說:“我還知道不管是鄧布利多校長還是海普教授,他們都在爲伏地魔的倒臺付出努力,就像當年我的父母一樣。只不過我已經不是十五年前那個需要保護的嬰兒了,我現在是一名戰士。”
“還有我。”赫敏說。
“我們都是戰士。”羅恩趕忙說。
“戰士,”斯內普低聲重複,“戰士?”他的臉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發狂喊道:“那我是什麼?懦夫——”
“你是臥底。”哈利說,“那需要更多的隱忍和謹慎,也同樣需要智慧和勇氣加持。所以我們才找上你,相信你能判斷出眼前的局勢。”
片刻的寂靜——
斯內普張張嘴,用沙啞的聲音慢慢地說:“你想怎麼做?”
成了!哈利按捺住心中的悸動,他快速而清晰地把心裡的盤算說出來:“我認真考慮過,我知道海普教授教給我大腦封閉術,是防止我的思想被伏地魔窺探,或是被誤導,但其實這幾次都是我看到伏地魔的想法——”
“那是他不知道你們之間的聯繫,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斯內普粗暴地打斷他的話。
“沒錯,”哈利附和地說:“可是你想過這種聯繫是怎麼發生的嗎?”斯內普突然睜大眼睛,“我想過,先生。每一次都發生在我特別疲倦、大腦不設防,且伏地魔情緒波動較大的情況下,我判斷必須兩個條件同時滿足,纔有可能將我們的大腦暫時聯繫起來。”
斯內普緩緩吐出肺裡的空氣。
“很有趣的猜測,”他乾巴巴地說:“這爲你帶來了什麼靈感?”
“我可以反過來影響他!”哈利激烈地說:“在他和鄧布利多校長決鬥的時候!想想看,他現在一定拼盡全力,所以纔會連大腦封閉術都維持不住了,如果我能稍微影響他,可能就會改變決鬥的結果。”
“影響黑魔王?波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面對的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危險、同時也是最強大的黑巫師——”
“最強大?”哈利嗤笑道,“如果按照是否精通黑魔法的標準,他確實有機會獲得這個稱號。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這是意志的較量。”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既然你堅持,波特。”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想讓我用最粗暴的方式闖進你的大腦,將好不容易用大腦封閉術積攢起來的屏障扯得稀巴爛——”
他從口袋裡掏出魔杖,指着哈利,輕聲說:“這個過程會非常痛苦,就像是用燒火棍把腦子攪成漿糊。”一旁的羅恩忍不住吞嚥口水,“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求我放過你。”
“只是這種程度的疼痛的話,”哈利摸着自己額頭上的傷疤,嘴硬地說,“我想我已經體會過很多次了。”
“我拭目以待。”斯內普說,“那麼,攝神取念!”
哈利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辦公室就消失了,一幅幅畫面快速閃過:
十一歲生日那天,他獨自在沙灘上畫了一個生日蛋糕;奇洛背對着他摘下頭巾,露出後腦上的伏地魔;他把格蘭芬多寶劍插在蛇怪頭上;廊橋上一百個攝魂怪朝他涌來;他、羅恩和赫敏被綁在墓碑上,聽着伏地魔發表歸來演講;他在布萊克老宅的地下訓練場,念出殺戮咒的咒語;金妮睜大眼睛朝他靠近……
不,哈利心裡抗拒,腦海中突然蹦出一股力量,他順着這道力量使勁往外推,“砰!”他回過神來,看到斯內普撞在桌子上,哈利喘着氣,太陽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斯內普揉着後背,眼睛裡閃爍着危險的光,旁邊大氣都不敢喘的羅恩和赫敏生怕他會惱羞成怒,暗自攥緊口袋裡的魔杖。但斯內普只是冷冷地說:“很好,基礎打得很牢,反擊很有利。這意味着你要多受點兒苦——”
“攝神取念!”
這一次的強度比上次高得多,哈利明顯感受到大腦被撕裂的痛苦,反擊也來得理所當然——“這是什麼?波特?”斯內普朝他吼道,指着半空中一道波光粼粼的魔法屏障。
“對不起。”哈利小聲說,他也不想這麼做,完全是下意識反應。
“對不起?”斯內普用討好的語氣重複一遍,然後兇狠地說,“把魔杖丟開,波特。”
哈利沉默兩秒,走到角落把自己的魔杖遞給羅恩。
“放心吧,哈利,如果他想對你做什麼惡劣的事——”羅恩用哈利擋住自己,不讓斯內普看見,小聲對他說。
“別插手。”哈利說。
“什麼——”羅恩看起來十分驚愕。
“別插手。我們必須要成功。”哈利說,他回到原地,挑釁地對斯內普說,“你還是太謹慎了,是擔心我會受傷嗎?放心吧,我試過比這更狠的。”
斯內普胸膛劇烈起伏,明顯被氣得夠嗆。他惡狠狠地瞪了哈利一眼,似乎下一秒就會念出一道惡咒,哈利朝他笑了笑,斯內普不再廢話,第三次念出咒語:“攝神取念!”
痛!劇痛!哈利捂着額頭和斯內普對視,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來,他竭力調動大腦封閉術帶給他的力量,佈置一道道防線,但他現在失去了魔杖,只能憑藉毅力對抗斯內普的侵襲。很快,他的防禦就像陽光下的肥皂泡迅速消融,哈利拼盡全力抵擋,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大腦逐漸失去反抗力量,向着斯內普敞開……
哈利被迫想起了更久遠的記憶——他在德思禮一家如同隱形人般的生活。黑黢黢、佈滿蜘蛛網的碗櫥,身上常年穿着的肥大的舊衣服,粘着膠帶的透明眼眶,被瑪姬姑媽的狗嚇得爬到樹上,被達力和他的朋友塞進垃圾桶裡……不,比這些都更加久遠,他看到了一道綠光,看到了伏地魔,看到了自己的母親……莉莉·波特,她在祈求伏地魔放過自己的孩子……
“不——!”
有什麼人叫喊着,像是負傷的野獸在狂吠。接着哈利發現自己來到一個新奇的世界,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幅幅回憶的畫面紛至沓來:
那是斯內普——他比現在更年輕——跪在廢墟里,悲痛萬分地抱着一個女人,旁邊的嬰兒牀上坐着一個嬰兒,額頭上帶着一道閃電形狀的傷口;
接着場景變換。黑暗中一個荒涼、寒冷的山頂上,發生了一場可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的對話——
“那個——那個預言……那個預言……特里勞妮……”斯內普面色慘白。
“啊,是了,你向伏地魔傳達了多少?”
山頂消失了,這次是在校長辦公室裡。
“我以爲……你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錯誤地信任了別人……她兒子還活着,眼睛和他媽媽一樣,一模一樣。如果你愛莉莉·伊萬斯,別讓她白白犧牲。幫助我保護莉莉的兒子。”
“……別說出去,鄧布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您起誓!”
還是辦公室裡,但明顯不是同一天,更接近當下的時間,因爲對話中提到了海普教授。鄧布利多舉起右手,對臉色難看的斯內普說:“菲利克斯還年輕,他不懂得——或者說不願意懂得,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放心吧,它殺不死我。”
“可那個孩子呢?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他是一件魂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去死?”
“還不是時候,”鄧布利多嚴厲地說道:“我做了一些準備,但遠遠不夠。現在絕不能告訴他。”
辦公室消失了,新的畫面形成得很慢,慢到哈利有時間思考剛剛看到的記憶,他是魂器……註定要死……接着他發現自己沐浴在一片柔和的陽光下,那似乎是某個恬靜適宜的午後,陽光被染成了玫紅色。哈利站在一個幾乎沒有人的遊樂場的邊緣,在灌木叢後頭,離他不遠站着一個男孩。
哈利幾乎認爲這是一段被自己遺忘的童年時光,因爲那個男孩乍一看和他很像——乾乾瘦瘦的小身板被迫套在肥大的、不合時宜的舊衣服裡,頭髮是黑色的,很長,還亂糟糟的。
但下一秒哈利就不這麼認爲了,男孩偷偷打量兩個做遊戲的小女孩,其中一個——哈利癡癡望着那雙綠得出奇的杏眼——她手裡抓着一朵枯萎的花,小女孩攤開手掌,那朵花重新煥發生機,在她手中盛開。
“夠了!”
一個聲音在哈利耳邊炸開,哈利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跌在地上。他睜開眼睛,發現斯內普弓着背,身體搖晃幾下,最後跪在地上,那副樣子和哈利在記憶中看到的一樣,只不過現在他的懷裡什麼也沒有。
斯內普和哈利劇烈地喘息着,互相深深地凝視,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對方。
哈利的腦子亂成一團,各種信息糾纏在一起,他從斯內普的記憶中攫取出的可怕真相所帶來的衝擊要遠比前面幾次攝神取念來得更加猛烈,斯內普纔是造成他不幸遭遇的罪魁禍首,斯內普對莉莉的感情,斯內普的守護神,以及斯內普和鄧布利多校長的對話……他是魂器,註定要死。
自己是魂器。哈利瞪着斯內普,一切都說得通了,他的傷疤,他的蛇佬腔,他和伏地魔不同尋常的聯繫。鄧布利多知道,海普教授……可能也知道,但他們什麼也沒說。
所以他們纔對自己這麼優待。哈利自嘲地想,人們對死人總是更加寬容。
“哈利,哈利!你怎麼了?”
哈利擡起頭,眼神空洞地望着羅恩和赫敏。羅恩正滿懷敵意地看着斯內普,他大聲喊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哈利,他做了什麼?”
哈利用力地做了幾次深呼吸,想把各種紛亂的情緒壓下去,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必須儘快做出決定……但效果不算明顯。
“哦——拜託,肯定有什麼能派上用場——”赫敏在串珠小包裡不斷翻找,拿出各種瓶瓶罐罐,但哈利制止了她。
“我——咳咳——我沒事。”他咕噥說,嗓子眼堵得厲害。
哈利盯着兩人的臉,慢慢站起來,他望着癱坐在地上的斯內普,啞着嗓子說道:
“那麼——繼續。”
“繼、繼續?”斯內普慢慢地說,他的理智似乎被冰冷的地板凍住了,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簡單的句子。
“是的,你沒聽錯,斯內普教授,我們繼續。”哈利近乎冷酷地說,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爲什麼還能保持理智,可能是太想見到那個人了吧。
這時他的傷疤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疼了起來,他被拖着進入另一個人的視角——伏地魔的視角。
哈利嫉妒地看着另一個‘自己’。
他正揮舞着一把漂亮而又致命的魔杖,張揚肆意,多麼自由!一道道強有力的魔法被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蛇木杖發出陣陣悅耳的輕吟,正如此刻它主人的心情,伏地魔心情暢快極了,他終於第一次正面壓倒了鄧布利多,佔據絕對優勢。
“你的力量衰減得太多了,鄧布利多!你似乎還有底牌?但你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伏地魔像蛇一樣嘶嘶叫着,位置不斷變換,從蛇木杖中凝聚出一朵朵恐怖的黑色火焰,山谷裡的樹木、岩石、泥土一旦沾上,馬上變成腐朽的灰燼。
鄧布利多呼吸沉重,眼睛半閉着,佈滿皺紋的臉上浸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的身體狀態就像自己預料的那般,精準地滑落到一個低谷,這個低谷對伏地魔來說有着致命的誘惑力,足以引發他貪婪的本性,但鄧布利多判斷錯了一件事——
伏地魔終於徹底掌控了他的祖先薩拉查·斯萊特林留下的魔杖,併發揮出它全部的力量。
而他自己手中的老魔杖貢獻的力量則十分有限。
正如伏地魔所說,他確實擁有底牌,但掀開底牌的過程需要一點時間。他平靜地——甚至帶着一絲優雅揮動老魔杖,抵擋來自四面八方不斷髮出厲嘯的強大咒語。
但不管是伏地魔,還是躲在他背後的哈利,都能發現這位老人似乎真的老了,變得遲鈍了,他臉上的疲憊不是裝出來的,反應也不如他的對手靈敏,面對連綿不絕的攻勢顯得很吃力。
他爲什麼不召喚福克斯呢?哈利不帶感情地想,他(和伏地魔)盯着鄧布利多,看着他陷入頹勢,就是眼前這個人造成了現在的一切嗎,永久地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他費盡心思,就是想讓自己去死。
這一刻,哈利和伏地魔的情感似乎重疊在一起,他揮舞着蛇木杖,劈碎一塊大地,斬斷一截凸出的巖壁,龐大的魔力近乎將凹陷的山谷一分爲二,斷木和泥土被高高捲起。從山谷的裂口處有更多的夕光灑落進來,伏地魔(哈利)微微眯起眼睛,凝視着那個踉蹌着似乎要栽倒的老人。
他顯得那麼無力,彷彿一道最普通的殺戮咒都能將他殺死。
那張蛇臉露出獰笑,他興奮得快要爆炸了,多年的夙願——多年的死敵倒在眼前,這是多麼美妙的滋味啊,他緩緩舉起魔杖——
“哈利!哈利!”霍格沃茨城堡,羅恩和赫敏叫着這個名字,就在剛剛,哈利突然一動不動,眼睛裡流露出強烈的憎恨。
“別打擾他!”斯內普從地上爬起來說。
“可是——”赫敏手足無措地望望斯內普,又望望哈利,讓開了位置。當斯內普終於看清哈利的狀態後,他倒吸一口氣,哈利的綠眼睛蒙上一層血色,瞳孔漸漸消失,變成一雙蛇眼。
“哈利!快醒醒!”羅恩不管不顧地朝他耳朵大吼。
哈利置若罔聞,他舉起右手——儘管那隻手上沒有魔杖,但他還是做出發射咒語的動作。“哈利!”羅恩和赫敏絕望地搖晃他,他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知道眼下這個狀態極度危險。
哈利下巴開闔,嘴脣蠕動。
遠隔幾百公里之外,有個和他心意相通的人正做着相同的動作——
“阿瓦達啃大瓦!”
“呼神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