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光跳躍着,爲夜晚裡年久失修、冰冷透風的牆壁增添一絲暖意。
但所有的暖意都在視線觸及說話人的時候消失了。
伏地魔坐着的位置在壁爐正前方,身後就是熊熊燃燒的木柴,這個位置最靠近火焰,投下的陰影卻比其他位置深得多,食死徒們除了看到他的輪廓外,最顯眼的就是那雙紅眼睛和蒼白的皮膚了。
“西弗勒斯?”他望向緊挨着他右手邊的那個座位。
“隆巴頓夫婦確認迴歸鳳凰社,他們倆似乎被單獨授予了任務,但還沒探到具體情報。不排除在鄧布利多的授意下進行盯梢,目標就是在座的某個人。”
長桌上的人發生輕微的騷動,有人不安地調整坐姿,但也有人興奮不已。
“主人,讓我去吧——讓我去找,我會抓住他們。”一個黑皮膚女人激動地說。從她的輪廓看,她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但多年的牢獄之災讓她的容貌和氣質發生了永久的改變,當然是往壞的一面發展。
她面頰瘦削,眼睛凸出,黑色的捲髮胡亂地貼在腦袋上。
“貝拉特里克斯,我不懷疑這點,你曾經做到過。”伏地魔用紅眼睛打量着她,“但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說完他不再看她,轉而對斯內普說,“還有嗎?”
“魔法部和‘未來世界’公司在關於防賊瀑布的事情上達成了一致,我得承認,這會爲我們的事業帶來不小的影響。”
這次的騷動更明顯了,食死徒們不安地交換着眼神。
“是那個人的公司……”
“我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名食死徒錘着桌子喊道,“應該立刻組織人手發動襲擊——”不少人跟着鼓譟起來,屋子裡亂哄哄的。
“你願意打頭陣嗎,塞爾溫?”伏地魔輕聲問,聲音輕易蓋過在場的喧囂。
食死徒們立刻不做聲了,眼神變得躲躲閃閃。最後他們齊齊將目光放在一開始說話的那個巫師身上。塞爾溫囁嚅着說,“主、主人,如果這是您的意志,我、我願——”
伏地魔哂然一笑。
“還不用你去獻身,”伏地魔懶洋洋地說,“我幾乎可以斷定,魔法部和菲利克斯·海普肯定會有所防備……我們必須適應新的戰爭規則,菲利克斯·海普搞出了不少小玩意兒,其中的一些意外地有用……銜尾蛇之戒,是叫這個名字?銜尾蛇,嗯?”他猩紅的蛇眼盯着斯內普。
“沒錯,”斯內普低聲說,“他早年用它作爲自己的標記,我想這裡有很多人都知道,”食死徒們或是皺眉,或是搖頭。“後來這個符號隨着他的畢業而銷聲匿跡,直到他返回霍格沃茨任教並創辦了自己的教授俱樂部,才重新出現。”
伏地魔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
“教授俱樂部,銜尾蛇……西弗勒斯,聽名字我還以爲這是你爲我精心準備的歸來禮物呢。”
斯內普低下了頭,“主人,我得承認,他是我教過的最野心勃勃、又條理清晰的人物。”
“你說的沒錯,我可以想象到他上學時的樣子……”伏地魔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之前想不明白菲利克斯·海普爲什麼來得那麼及時,還曾懷疑是不是你們之中有人背叛了我,但是這份報紙給了我答案。”一張報紙輕飄飄地從他手邊飄了起來,在長桌上緩緩移動。
食死徒們從各自的位置上擡起頭,探身想要看清楚,但伏地魔顯然沒有耐心讓他們挨個讀一遍,“上面說得很清楚,波特三個就是通過銜尾蛇之戒才招來了援手。”
“除此之外呢?想必你們很多人都聽說、甚至使用過‘未來世界’公司的產品,我對傳音鏡很感興趣,據說它能聯絡的距離有限,但可以預見的是,戰爭的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們憑藉獨特的標記在十幾年前一度領先於鳳凰社和魔法部,現在卻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主人,您的意思是?”
“破解上面的魔法,如果能進行反制就更好了。”伏地魔慢條斯理地說,“讓我們說回防賊瀑布,這樣東西會干擾我們擴大隊伍的速度,儘管我們可以徑直敲開目標家的門,把他們從溫暖舒適的被窩裡拖出來,用家人威脅他們替我們做事——”
衆人發出響亮的笑聲。
“這就是我擅長做的,主人!”一個食死徒大聲表達忠心。
“謝謝——羅道夫斯,你會有這個機會的。”伏地魔沒有任何感情地說,“但是就像我說的,它會妨礙我們,有誰能拿出應對的辦法?”
“主人,即便有了防賊瀑布,我們也可以通過熟悉的關係網獲得各種情報。”
伏地魔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
“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塞爾溫,你有好的人選嗎?”
“有一個,她姓烏姆裡奇,過去一直巴結我,還到處吹噓說自己是塞爾溫家族的親戚,但誰都知道她有個清潔工的父親,我只是看在她曾是福吉心腹的份兒上隨口應付幾句……我有把握讓她幫我傳遞消息。”塞爾溫恭敬地說道。
“我也知道一個,我的侄子就在魔法部工作,還是最年輕的主管。他和不少傲羅關係不錯。”另一個食死徒說。
“很好,埃弗裡,自從失去了亞克斯利,我們對傲羅的行動就完全一抹黑了。”伏地魔滿意地說,“不過即便他死了,也在爲我們的事業貢獻力量,我們現在就在他的房子裡開會。”
很快食死徒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不管有的沒的,都能說出幾個在魔法部上班的熟人。加起來差不多湊了六七十人。無需說明,這些人都是食死徒接下來行動的目標。
“盧修斯。”
“是,主人——”盧修斯·馬爾福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對上伏地魔猩紅的眼睛,又趕忙低下頭。
“麥克尼爾和盧克伍德有什麼消息?”
“暫時還沒打聽到。”他小聲答道。
“還沒打聽到,”伏地魔用沒有起伏的聲音重複一遍,盧修斯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這是否意味着,你在魔法部那邊失勢了?”
“主人,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正嘗試和新部長搭上關係,但那個女人油鹽不進——她、她身邊還總是跟着小天狼星·布萊克,那一定是鳳凰社派去的人!”
“小天狼星·布萊克,”伏地魔說着,看向貝拉特里克斯,“如果我沒記錯,他似乎是你的堂弟?”
“是、是的,主人,”她激動地說,身體忍不住靠前,想離伏地魔更近一點,“不,他不是我的堂弟,他是布萊克家族的恥辱,渣滓,我恨不得親手殺死他。”
“那你要解決的人可不少。”伏地魔冷笑着說。
貝拉特里克斯似乎被弄糊塗了,“怎麼——”
“你的外甥女最近加入了鳳凰社,還和狼人走得很近。真該說不愧是一家人嗎,她甚至比你妹妹更進一步……我什麼時候能聽到他們婚禮的消息,你打算送上一份禮物嗎?”
貝拉特里克斯狠狠地瞪了斯內普一眼,所有關於鳳凰社的情報都是他提供的。
斯內普薄薄的嘴脣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主人,她不是我的外甥女,自從我的妹妹嫁給那個泥巴種之後,她們就和布萊克家族沒有任何關係了。”貝拉特里克斯立刻撇清關係,但她的話並不能讓伏地魔滿意。
她明顯感受到了這點,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同時更加往前地探出身體,似乎在藉此表達忠心。“主人,我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儘管她們自甘墮落,但我絕不會允許布萊克家族的血脈近一步被玷污,我向您保證!是吧,盧修斯,你也不希望和納西莎流着相同血的人和狼人扯上關係吧?”
“沒錯。”盧修斯干巴巴地說。
“那我們馬上動手,在下次集會前殺掉她們。”貝拉特里克斯激動地說。
“我約了魔法部高級副部長辛克尼斯,如果時間上發生衝突的話……總得做出取捨。”盧修斯嘟囔說,“主人,我有兩件事要向您彙報。”
伏地魔的視線重新落在他身上。
盧修斯硬着頭皮開口,“第一件,我在奧利凡德魔杖店遇到了海普,他對我很不友善,還當着我的面提醒奧利凡德注意防備我、我們。”
“他確實有理由這麼做。”伏地魔平靜地說,但他的臉卻輕微地扭曲着,在火光的映襯下猶如一條蒼白的蛇,他周圍幾人完全不敢看他。
“一個壞消息,盧修斯。我希望你的第二個消息能讓大家開心一點兒。”伏地魔輕聲說。
“當、當然,”盧修斯氣喘吁吁地說:“我打聽到了博德的準確位置,他被送到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目前神志不清,魔法部的人還沒來得及發現異常。但他總會好轉,如果放任他向魔法部透露出我們在追尋預言——”
“那就讓他開不了口。”伏地魔說,“誰願意爲我解決這個麻煩?安東寧,你怎麼說?”
“這是我的榮幸,偉大的黑魔王。”安東寧·多洛霍夫,一個長着扭曲長臉的食死徒咧開笑容說。
……
當會議結束後,伏地魔單獨留下了西弗勒斯·斯內普。
他凝視着黑色的夜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後悔。也許自己再耐心等待幾個月、甚至幾年,就會獲得最完美的復活——藉助哈利·波特的血液重生,那個讓他失去魔力、肉體和權勢的人的血……這樣波特的母親留在他身上的保護也會存在於自己的血液裡……
後悔與沮喪煎熬着伏地魔的內心。他都有心主動死掉,再重新復活一次了,這樣不但可以擺脫一個強敵,還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
但是他當時真的等不及了。
聖誕節夜晚那次,菲利克斯·海普和鄧布利多悄無聲息突襲克勞奇老宅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要不是他用最快速度通知了小巴蒂,這十幾年來最接近復活的一次機會可能就此斷送。尤其是當他得知小巴蒂按照預定計劃“清理瘋眼漢穆迪”卻差點被逮到時,他就更慌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敢讓小巴蒂離開他的視線。
他反覆猶豫、反覆抉擇的幾個月時間,也是他最擔驚受怕的一段日子,他害怕菲利克斯和鄧布利多會在下一秒突然出現,將他唯一忠誠的僕人奪走,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就不知道多少年後了。
有一點是他之前沒考慮到的,他的復活材料——父親的骨,僕人的肉,仇敵的血,後兩者其實是有時間限制的。
或許再過一百年,他可能把鄧布利多熬死,但忠於他的食死徒、仇恨並畏懼他的敵人也會隨着時間一起消亡,那時他的名字不會比鄧布利多的屍體保存得更久,他還怎麼復活?
即便伏地魔自認爲戰勝了死亡,但還是被時間逼迫得擡不起頭。
何況那時菲利克斯·海普已經鋒芒畢露,相當多的人認爲他會是下一個鄧布利多似的人物。
伏地魔沒事的時候也看了一些打發時間的八卦雜誌,兩派人在上面吵得不可開交,一方說菲利克斯·海普已經超過了鄧布利多,因爲他一個人解決了魁地奇世界盃上發生的騷亂,那可是正面擊敗幾百個巫師——雖然伏地魔對此嗤之以鼻,但這個說法還是挺有市場的;另一方則旗幟鮮明地認爲,菲利克斯·海普雖然強得厲害,但距離‘最偉大的白巫師’鄧布利多還有不少距離,畢竟菲利克斯·海普在世界盃上面對的都是醉酒鬧事的巫師遊客,那些人和手無寸鐵的麻瓜沒什麼兩樣。
他們唯一達成一致的觀點是,菲利克斯·海普是目前最有希望在未來取代鄧布利多位置的人,因爲衆人驚訝的發現,他還遠不及三十歲。
不到三十歲!
這也是伏地魔最警惕的一點,就算他真的熬過百年把鄧布利多熬死了,可能擋在他面前的絆腳石又變成海普了。
於是他在反覆權衡後選擇放棄哈利·波特的血,隱蔽地進行復活。
但自從復活以來,他的一切計劃都不順利,除了荒謬的黑魔頭剋星哈利·波特和他勇敢智慧的同伴(魔法部最近的宣傳語),又多出一個古代魔文教授。他在內心裡極力否定自己失敗命運的同時,又不免半信半疑。
尤其是他真的聽過一個關於他命運的預言,不,是半個。他回過頭,望着斯內普,紅眼睛濃郁得要滴下血來,表情顯得既高深莫測,又似乎迫不及待。
“那個預言,把你聽到的預言再複述一遍。”
“一字不改嗎?”
“一字不改。”
斯內普囁嚅着,聽起來不像是他本人的聲音,他彷彿再次回到了1980年的那間破破爛爛的酒館,嘴脣情不自禁地顫抖。他用嘶啞的聲音說:“有能力戰勝黑魔頭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過他的家庭……生於七月結束的時候……”
昏暗的屋子重新恢復寂靜。不知過了多久,斯內普乾巴巴地說,“主人,我只聽到這些,隨後就被豬頭酒吧的服務生髮現並趕了出來。”
伏地魔沒有答話,似乎陷入了沉思。
完整的預言是什麼樣的?有沒有……有沒有提到菲利克斯·海普?或者……他本人的結局?
“主人——?”斯內普提高了音量,語氣依然不帶有一絲感情。
“你可以離開了,繼續爲我搜集情報。”伏地魔微微頓了一下,說道:“如果有機會,拿到阿米莉亞·博恩斯的行蹤,她已經構成威脅了。”
“可是主人,我在魔法部沒有線人——”
“利用那個小天狼星·布萊克,他們最近不是走得很近嗎?”
斯內普低着頭,一雙黑眼睛閃爍不定,“遵命——主人。”他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