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卉抿了抿嘴,她不看他洞察的眼神,而是轉頭看着他放在腿上的報紙,似笑非笑地說:“你又逼着葉柯跟齊思嘉訂婚了?先是安小冬,再是齊思嘉,你把葉柯的婚姻當成買賣啊。”
葉明聽得出她話語中的酸味,他並不打算接話,反正她自己找來,必定是有話要說的。
唐佳卉語氣是十分客氣禮貌的,但是意思卻十分的尖酸刻薄,她就能把兩者很好地融爲一體,然後慢慢地講訴。她說:“伯父,爲什麼,我已經爲我犯下的錯贖罪,七年的時間還不夠嗎?您爲什麼還不願意原諒我?那時候我也是被生活所迫,要是我爸當年沒有被誤會,我也不會走上那條路。明明是趙新榮害得我們唐家家破人亡,爲什麼他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而我跟我弟,卻要受到你們的排擠和侮辱?”
“伯父,安小冬的身世其實是你向記者曝光的吧?你這招一箭雙鵰真是高明,不但把安小冬趕走,還讓葉柯誤會是我向記者揭發的,葉柯現在對我避而不見不聞不問,你的目的全都達到了。不過老天有眼,報應終會來,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做的虧心事,這都是報應,一下子死了是便宜了你,讓你永遠坐在輪椅上,生活不能自理,這才叫折磨,你就慢慢熬吧,久了就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檢測儀器“滴滴滴”叫了起來,葉明的心跳加快了,唐佳卉不管,說着說着便輕聲抽泣起來,她捏着自己的膝蓋,滿臉淚水,“我救了葉柯兩次啊,兩次都差點送命,您教出來的好兒子,竟然對我這麼狠心,我愛他愛到了骨子裡,我爲我犯下錯的贖罪,可是他怎麼這麼無情,他說會愛我一輩子的,他承諾過會給我一生的幸福,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這都是被你害的,你爲什麼要逼他娶他不愛的女人?就爲了葉家的事業?他是你兒子,不是你的踏腳石……”
“夠了,唐佳卉!”葉柯的怒吼聲從門外傳來,他大跨步走進裡面,揪起她的肩膀一把推開,“你給我閉嘴!”
唐佳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是眼淚泉涌似的往外冒,她真沒想到葉柯會這個時候來,而且,看樣子他是全聽到了她的話。
“爸,你還好嗎?你沒事吧?”葉柯擔心着父親,好不容易纔醒來,醫生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受刺激,千萬要心平氣和,這倒好,儀器警報響個不停,“醫生,醫生,快過來,醫生……”
葉明握住葉柯的手,“我沒事。”深吸一口氣,讓心跳緩和下來,他真的沒有動怒,只是聽到這些難免會激動一下,現在沒有人比他還淡定了。
醫生和護士趕進來,葉柯嚴厲地責罵道:“你們是怎麼管理的,沒有家屬同意能讓外人進來嗎?”
醫生和護士誰都不敢吱聲,一個個都低着頭。
“今天誰值班,叫許主任過來,你們是怎麼回事,是人是狗都分辨不清嗎?趕緊把她拉走!”
唐佳卉瞪着楚楚可憐的淚眼,真沒想到葉柯竟然會這麼說她,她無地自容,心痛,更加心涼,這就是她拿命愛着的男人,竟然對她如此冷酷。兩個小護士過去扶她,她不想讓她們扶,“走開,走開,別碰我。”
葉柯低頭看着她,眼裡一絲溫柔都沒有,“唐佳卉,你所作的一切,我沒找你要個說法你別以爲我是對你心軟,我不欠你什麼,我就是不屑對付你。你別以爲故意讓唐天放轉告我小冬母親在你家昏倒的事情,我就會去看你,我若早知道是你買那房子,我絕對不會賣給你,你就住着吧,跟我沒關係,我不會再踏進一步。”
不給唐佳卉任何說話的機會,葉柯回頭命令道,“把她拉走,不拉她走你們走。”
護士實在不敢怠慢,強硬地上前扶住唐佳卉,唐佳卉已經被打擊到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被兩個護士架着就站了起來。
“等等。”葉柯緩了緩語氣,拿起沙發上的柺杖塞到唐佳卉手裡,“滾,永遠都別讓我看到你。”
“爲什麼,爲什麼,葉柯,我爲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啊……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無情?小冬的身世不是我爆料的,真的不是我。”
葉柯冷笑着說:“是不是你已經不重要了,即便不是你,我也不想再見到你。還有,你記住了,我只對我愛的人有情,滾!”
唐佳卉整個人都愣住了,半張着嘴吧說不出話來,一左一右兩個護士架着她往外走,她抱着柺杖,哭泣不止。
他說,他只對他愛的人有情,他愛的人,他愛的人,呵呵,我再也不是他愛的人。
葉柯將父親小心翼翼地抱到牀上,護士戰戰兢兢地拿着檢測放在牀邊,檢測儀一直在發出警報,“爸,你別激動,醫生,你趕緊的。”
簾子一拉,醫生趕緊給葉明做詳細的檢查,後邊過來的四五個護士都怯怯地站在門邊,誰都不敢吭聲,都被葉柯強大的氣場和怒火給震住了。
之前接待唐佳卉的那位護士站出來說:“葉總裁,對不起,是我失職,不過……我徵求過葉老的意見,是葉老同意唐小姐進來的。”
葉柯立刻回問她:“你新來的?不知道我爸昏迷了好多天才醒嗎?不知道我爸的病情嗎?身爲高級病房的護士,你應該知道我爸現在不能受任何刺激吧?以後沒有我的允許,除了我媽和葉雨之外,誰都不準進來探病。”
護士一句話都沒法回,只有點頭稱是。
葉柯還想罵人,但父親的危急情況令他忍住了,“都出去吧,擠着看熱鬧還是幹嘛?”
護士們嚇得趕緊散開,回到護士站,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葉柯好可怕,那個唐佳卉真可憐。”
“我呸,你們別被唐佳卉柔柔弱弱的樣子騙住了,還記得年前那啓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嗎?就是葉柯和唐佳卉擁吻的照片曝光那會兒。”
“記得,怎麼,你有內幕?”
“當然,外傷科的小美是我的室友,她照看過葉柯,她說葉柯住院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安小冬的名字,我看一定是唐佳卉從中作梗拆散了他們,葉柯纔會這麼排斥她。”
“對對,我也聽說了,唐佳卉腿傷住院的時候葉柯對她非常照顧,可是擁吻的新聞一鬧出來,葉柯就從沒看過她,只是預付了所有的醫藥費。”
“可是爲什麼葉柯要跟齊思嘉訂婚?”
“不知道,豪門裡黑暗得很,報道不是說政治聯姻麼。誒,你們不覺得葉柯發火的樣子很酷嗎?”
“是啊,我就喜歡這麼霸道這麼冷酷的男人。”
“噓,別說了,葉柯看不上你,咱上班時間還是別討論。小芬,2號病房叫號呢,快去。”
“哦。”
葉柯在病房裡面踱來踱去,隔着簾子,他就聽到檢測儀“嘀嘀嘀”的一直在響,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這些天來因爲齊振南和傅中的事情一直壓抑着情緒,今天唐佳卉偏偏過來找茬,活該,他一點都不會心軟,更加不會內疚。
葉柯聽到簾子裡面,醫生在問:“葉老,能聽到我說話嗎?你感覺怎麼樣?頭暈不暈?”
“還好,我沒事。”
醫生明顯鬆了一口氣,“心跳血壓都是正常的,是檢測儀接觸不良,潘護士,墊片需要換一下,時間久了會接觸不良。”
“好的。”
虛驚一場,葉柯也呼出一口大氣。
他走到病牀前,葉明看他心急如焚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兒子,你真像我,難怪你那麼討厭,哈哈哈。”
葉柯一臉窘樣,“爸,瞧您這話說得,我也是着急啊,被你嚇死了……”
“不是跟你說了沒事麼,你自己沉不住氣。”葉明說話很慢,但口齒比起剛醒那會兒要清楚了許多。
“你怎麼讓唐佳卉進來了?明知道她不安好心,你還給自己找氣受。”
“其實我是想問問她,唐天放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您別管這些了,過去的恩怨怎麼算得清楚,我現在深刻領悟到一件事,人生沒有兩全的事情,越是左顧右盼失去的就越多,還不如珍惜當下。”
葉明拍着兒子的手背,笑着點點頭。
看到父親笑了,葉柯也笑了起來,他從來都不敢想象能與古板的父親在一起輕鬆說笑。
唐佳卉被護士直接架着送進了電梯,一種深深的屈辱感布上心頭,這種屈辱感令她無地自容。電梯一層一層往下,進來的人就越多,她想哭而又不敢哭,只能站在角落面對着鏡面。她一怔,她看到的是一張扭曲而可笑的臉,唐佳卉啊唐佳卉,你跟葉柯怎麼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事實證明,一個男人愛你的時候,無論你做什麼說什麼他都喜歡,而當他不愛你的時候,你怎麼做怎麼說都是錯,只會讓他越來越討厭。
一樓到了,大家紛紛走出電梯,但醫院裡的電梯往往是上的人比下的人多,而且全都堵在門口,人越多越是擁擠。唐佳卉行動不便,她慌慌張張地拿着柺杖隨着人流走,一不小心,柺杖不知道被誰踢了一下,她重心不穩一下跌倒在地。
“啊!”她吃痛地喊叫起來,旁邊的人也驚呼着。
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在她已經撕裂的傷口上,又撒上了一把鹽。多狼狽啊,多難堪啊,她用將近十年的時間重塑自己,英語專業的博士,名校的老師,爲人師表,令人尊敬,卻在此刻被一棒子打回了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