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走走走,坐着去。”
“你怎麼了?找莫老師說什麼?”
“沒什麼……”她攤開了資料書,“趕緊看,不然等着明年重考。”
雲朵見她不願多說,也就沒再多問。
晚上,葉柯下班,路過蛋糕店,他買了一份大份的提拉米蘇,芒果口味的。他記得小冬拿着小勺子一點一點挖來吃的樣子,她說什麼時候等她發達了,她要大口大口吃。
來到學校門口,小冬已經在路燈下等着了,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興奮地往路口看着,而是呆呆地站在路燈下面,低着頭,踢着腳底的石子。
暖黃色的路燈下,她的身影被拉得老長,孤單的倒影顯得有些落寞。
他將車停在她面前,“不是讓你在圖書館門口等麼,怎麼出來了?天黑了外面危險,還冷。”
剛巧一陣風吹來,小冬拉了拉衣服,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看吧,要着涼了,快上車。”
上了車,小冬又連打兩個噴嚏,葉柯擔心地說:“真感冒了?去醫院看看吧。”小丫頭一感冒就會十分嚴重,心疼她。
“沒有,不用啦。”她忽然看到車臺上放着一個蛋糕的紙盒,是她最喜歡的那家蛋糕店,“哇,給我的嗎?我剛好餓了。”
葉柯有些無語,小丫頭怎麼說精神就精神啊?一見到吃的就精神!
迫不及待地拆開紙盒,小冬大喊:“哇,大份的芒果味提拉米蘇,我太喜歡了。”張大嘴巴直接朝那嫩黃色的果肉上咬了一口,“嗯,好吃。”
葉柯感覺心裡滿滿的,不管人有多累,不管心有多累,只要看到小冬開心的笑容,多累都值。
“開心了吧?那能告訴我你剛纔在想什麼嗎?”
小冬的笑容停住了,伸出舌頭舔一舔嘴角,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燈火明亮的前面。
“又想什麼呢?”他不喜歡小冬這種滿腹心事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在圖書館碰到莫老師了,他說……唐老師可能會癱瘓。”說着,她又咬了一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吃着,提拉米蘇之中的甜蜜味道需要慢慢品嚐,才能慢慢感受到,她需要這種小甜蜜去沖淡心裡的各種焦慮。
葉柯放慢了車速,凝神看着前方,淡淡地說:“這是最壞的打算,或許不會的。明天我會去醫院等報告出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告訴你。”
告訴我?萬一癱瘓,那你要告訴我什麼?告訴我你要負擔起唐老師的下半輩子?小冬忍不住擔心起來,訥訥地咬着提拉米蘇,芒果的味道淡了些,甜蜜感也少了些,沖淡不了她內心的焦慮。
“還有啊,我又要出差了,天氣轉涼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都不用擔心,有我在。”
“你要去多久?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的飛機,去四五天,先去成都再去福州。”
“哦,四五天而已,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擔心我。”你擔心的事情夠多了,我健健康康的,就不用擔心了。
葉柯轉頭看了看她淡然的臉,實在放心不下,“讓小雨過來陪你?”
“不用啦,你又不是沒出差過,我都是一個人嘛。”
葉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丫頭懂事了。”
“哎呀,專心開車,我在吃東西。”
越是在乎,就越放不開,哪怕是一天不見都會掛念,葉柯已經在擔心出差這些天見不到她會怎麼樣了。
馬路上車水馬龍,小冬看着窗外,忽然看到對面轎車裡一張跟冷小北極其相似的面孔,但車子相互錯開一閃而過,她來不及去辨認。她想,大概只是相像而已吧,冷學長還在遙遠的澳洲呢。
醫院裡,護工五點準時開始打掃衛生,用沾了消毒水的拖把拖遍病房的角角落落。唐佳卉就是被這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給刺醒的。在醫院住得再多天,她都無法適應這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看護阿蘭還沒有來上班,她要七點買了早飯纔會過來,這兩個小時,她只能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等待阿蘭的到來。
這種躺着不能動的滋味,就好像被綁在十字架上,等待死神來勾魂,她想掙扎卻掙扎不了,無力反抗。
活了二十七年,有過富貴,有過貧窮,她都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了,沿途的風景很精彩,只因爲她是前進着的;而如今,她卻只能躺在這病牀上停滯不前,每天看着同樣的日出和日落,每天看着同樣的風景和人事,她突然覺得生命猶如一口枯井,毫無生氣可言。
“阿姨,幫個忙,能幫我把牀搖起來嗎?”她向護工阿姨求助。
護工阿姨帶着口罩,機械地拖着地,不怎麼理會她,“不好意思,我的工作只是打掃衛生,你有需要可以叫護士。”
唐佳卉心裡一沉,她並不怪護工,只是埋怨老天爲何對她這麼的不公。
但是,她並沒有後悔這麼做,她在賭,她用她自己的性命賭一把,她賭被她推開的葉柯一定不會棄她不顧。
這些天住在醫院,所有的時間都是空閒的時間,她無法停止回想過去,回想過去的甜言蜜語,回想過去的海誓山盟,回想過去葉柯也是那麼那麼地愛過她。
“佳卉,你在哪裡,快回來好不好,沒有你,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佳卉,你到底在哪裡啊,我好想你。”
“佳卉,只要你回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爲了你,我是都願意做,求你不要離開我。”
諸如此類的信息還有許多許多,這是她剛離開的時候葉柯給她的qq發的信息。開始的一年幾乎每天都有,後來間隔兩三天地發一條,許多都是重複的,甚至有許多都是一個標點或一個表情,他發了瘋一樣的想她。
那時候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回去了,那時候她是堅定了要離開,所以她將他拉近了黑名單,漸漸地,也就沒了音訊。但這些思念的信息,她到現在都不曾忘記。
他們之間,也是有過愛情的,刻骨銘心的愛情。
“姐,你醒啦。”唐天放過來了,今天他來得特別早,“阿蘭還沒來嗎?”
“阿蘭要七點多才來,她也是有家人要照顧的嘛,上班時間陪我,下班時間自然不能要求她也陪我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唐天放眼窩很深,黑眼圈十分的嚴重,一看就是整夜未眠,“我睡不着,乾脆就早點過來陪你。”
“你呀,有時間就多顧顧車行,男人沒事業怎麼行?姐姐這樣子,以後還得你照顧着,唉,拖累你了……”
唐天放聽了這花有些懊惱,“姐,你怎麼這麼說話,我從小就是你拉扯大的,怎麼不說我拖累你?你說這話我不愛聽。”
唐佳卉欣慰地笑了笑,親情是永遠都阻隔不了的,不像愛情,那麼的飄忽不定。
“好,我不說,幸好姐姐還有你……對了,鐵深有沒有再找你麻煩?”
“沒有。”
“那就好,天放,答應姐姐,以後不要再飈車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情,那姐姐怎麼辦?”
唐天放點點頭,“姐,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別這麼悲觀,檢查報告還沒有出來,你不要給自己判死刑,你這樣子我更難受……”寧願她打他罵他,他都好過一些,可是她就是淡淡地微笑着,什麼都不怪他。
唐佳卉伸手拍拍他的腦袋,就像小時候他惹了禍回來認錯時她安慰他一樣,“天放,這個社會只有親情是不需要靠手段去爭取的,是與身俱來的,所以姐姐並不擔心,因爲你不會拋下姐姐,就算以後真的癱瘓了,你也不會拋下姐姐,對嗎?”
唐天放點點頭,“當然。”在外面他是豪爽能幹的車行老闆,是狂傲囂張的賽車手,但在唐佳卉面前,他永遠都是小孩兒,“姐,只要你過得快樂,我什麼都願意爲你做。”
唐佳卉莞爾一笑,眼角泛着點點淚光,“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你說就是。”
“我想單獨跟安小冬聊一聊。”
唐天放不解,“找安小冬有什麼可聊的,這個小丫頭狡猾得很。”他以前每次找小冬都被她整得很慘,嚐到教訓了。
“你別多問了,我有話跟她說,還有,一定不能讓葉柯知道。”
“好,我會把她找來。”
沒過一會兒,阿蘭來了,帶了早飯過來,又一會兒,莫以洋來了,葉柯也來了,他們都是來聽檢查報告的。
醫生像一個宣判者,拿着她的命運而來,唐佳卉屏住呼吸等待着宣判,其他人也都緊張地等待着結果。
醫生拿出報告,看得出大家都很緊張,笑了笑說:“別緊張別緊張,沒有那麼嚴重,比我預期的要好得多。唐小姐,你自己感覺有沒有比前幾天要好?”
“前幾天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幾天感覺到腰痠,有時候還能自己側一側身體,但翻不了身。”
“腰痠說明腰部已經有感覺了,這是好現象,腰椎經過這幾天的固定治療已經見效,以後會一天比一天有感覺的。不過……”醫生又皺起了眉頭,“你的左腿骨折的地方癒合得不錯,但右腿膝蓋有粉碎性骨折,問題還是比較大的,就算以後能站起來,也會對步行有些影響。”
這樣的結果雖稱不上完美,但比他們想的要好很多,就像一個被通知明天就要死亡的人,忽然又被通知他的生命還有三個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