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着魚肚白。
在這破曉前後,天空是灰色的,雲層也是灰色的,這個荒蕪的村落還沒有來得及甦醒,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給攪碎了平靜。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在村口響起漸漸地朝村子裡奔去,馬蹄踏在泥濘的村道上,將整個村子的泥道弄得更加髒亂了。
王老漢眯着眼睛從門縫裡,偷偷地望向外面。
是馬賊嗎?
若是馬賊爲何還會來這裡?他們難道不知道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嗎?
這個村子本來是漢人的聚居的地方,可是早在去年的秋天,就被突如其來的烏桓軍隊給包圍了,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被抓去當奴隸了。
當時王老漢是躲進水井裡,才倖免於難的。
王老漢是一個孤寡的老人,他的家人在連年的戰亂當中,不是被殺,就是走散了,或者就是餓死了。
這日子,王老漢也是過着一天算一天。難得這幾年烏桓人和漢人太平相處,本以爲能夠過上太平日子,誰知道竟然還是逃脫不了被抓去做奴隸的命。
透過門縫,王老漢看清楚了這些人的穿着打扮。他整個人不由地哆嗦起來了。這些人竟然是烏桓人,沒錯是烏桓人,他們的穿着打扮都是烏桓人的打扮。他們怎麼還回來,要是被他們發現了,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該怎麼辦?一時間,王老漢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門被人一腳踢開了,倒下來的門,差點壓到王老漢,王老漢當下驚愕地叫了一聲閃開了。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明晃晃的刀突如其來地架在了王老漢的脖子上,拿刀的那個人,容貌十分的平凡,不過他應該是一個漢人,就算他身上穿了烏桓人的衣服,可是王老漢可以從眉宇間判斷出來,這個人絕對是漢人。
“你是什麼人?”那人冷冷地問道。在他的身後,站着一隊人馬,這些人馬應當是他的下屬。
王老漢的腿不由癱軟,然後整個人跪了下來,他哆哆嗦嗦地說道:“將軍,將軍饒命啊,將軍,小人只是村裡的百姓。”
那人上下打量王老漢,也許發現他不像是壞人,不由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刀收了回來,他看向王老漢說道:“家裡還有什麼東西吃的嗎?”
“吃的東西?”王老漢當下驚恐地說道,“有,有,有……”他說着連滾帶爬,在旁邊的箱子裡翻出了一小袋粟米,然後說道:“小人家裡就剩這些東西了。”
“你沒有養有雞鴨嗎?”那人又看向王老漢問道。
王老漢驚恐地看向那人,然後說道:“本來是養有的,可是去年的秋天,都給搶了,這些粟米,都是我那個時候偷偷藏着才留到現在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一個烏桓兵走了進來,他看向那個人說道:“二公子,你找到吃的東西了嗎?皇上已經醒過來了,大夫說要吃稀粥,你找到糧食了嗎?”
“找到了,不過只有這些。”那人看向烏桓兵說道。
那個烏桓兵接過糧食,然後看了看那人,再冷眼看向王老漢,王老漢被那烏桓兵掃眼過來,嚇得雙腳不由自主地癱瘓了。
“老東西,你最好將家裡能吃的東西交出來,要不你就死定了。”烏桓兵臨走的時候,惡狠狠地看向王老漢說道。
看到烏桓兵走了之後,那個人將王老漢扶起來了,然後說道:“家裡還有別的吃的東西嗎?”
王老漢哭喪着臉看向那人說道:“老漢我就只剩下這點吃的了。你不信可以看我的鍋裡,裡面都是野菜,和從水塘裡摸來的魚混着一起煮的,老漢絕不騙你的。”
那人走了過去,揭開旁邊的砂鍋的蓋子,看到裡面果然是一堆煮熟了的,泛黃的野菜,還有幾條巴掌大小的魚。看到這樣的情況,這個人,有一種心酸,然後看向王老漢問道:“你就吃這些?”
王老漢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老漢我也只能找到這些了,有時候,我連魚也抓不到,只能吃野菜了。我真的沒有別的東西了,真的沒有了……”王老漢說着就流淚了。
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是漢人,爲什麼不在漢人住的地方。來這裡做什麼?這樣地方不合適你一個老人呆啊。”
“漢人的地方?”王老漢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老漢本來是范陽人,可是前幾年幽州鬧騰得厲害,先是鮮卑人掠奪,後來是烏桓人掠奪,老漢我也是無可奈何到這裡來的。原本以爲這幾年烏丸人和漢人關係很好,我在這裡住着很安全,可是誰知道……”
“你如果還活着的話,回幽州范陽去吧這幾年,大漢很好,幽州的官員也很好,我聽人說,幽州來了一個大漢的丞相,爲百姓做了不少實事。”那個人看向王老漢說道。
王老漢當下點頭說道:“如果還能活着我一定回去。”
兩人在一起久久不說話。好一會兒,王老漢試探性地問道:“小夥子,你也是漢人吧?聽你的口音,你是冀州人?”
“恩。我父母親被漢人殺死了,我和弟弟被逼無奈,只能流落到這裡來了。”那人嘆了一口氣說道。
聽到這話,王老漢說道:“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這仇恨啊,沒有放不下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呢?老漢勸你啊,趕緊回去吧哎,你年輕,很多事情要做呢”
聽到王老漢這話,那人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他點了點頭說道:“總有一天會回去的。到時候,如果你我還活着,也許還能見面。”
這個時候,一個容貌和眼前這個人差不多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說道:“二哥,你找到吃的嗎?”
“這裡有些野菜煮的魚,你要吃嗎?”王老漢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些東西,你留着吃吧三弟,我們出去說話。”那人當下拉着那個年輕人走了。王老漢看着這對年輕人離開,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而那個人走之前,還吩咐左右的士兵,不要讓人來傷害這個老人。
王老漢內心暖暖的,他眼角含着淚花,心裡暗暗想道,這是好人啊
“二哥,你拉我來這裡做什麼?”袁尚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二哥要將自己拉到這裡來,這樣偏僻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吃的。
“三弟,我問你,我們這樣子下去,能爲父親報仇嗎?能收復我們的幽州、冀州嗎?”袁熙看向袁尚問道。
“如今就連烏丸人也不是林若的對手,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個時候袁尚嘆了一口氣說道,他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偷偷的聽了烏丸人議論,他們被林若的人打怕了,想要拿我們兩個人的人頭去獻給林若,求林若放過他們。”袁熙當下嘆了一口氣,然後看向自己這個不爭氣的三弟說道。
“二哥,你說什麼?他們要拿我們的人頭去做禮物獻給林若,希望林若保他們的性命?”袁尚聽到這話,整個人不由地顫抖起來。要是這樣的話,那該怎麼辦啊?如今蹋頓吐血,病重,只怕弄不好,他帳下的那些士兵真的會拿自己兄弟二人的人頭當做禮物的。
這個時候袁熙說道:“如今我們兄弟二人也是窮途末路了。那林若曾經說過了,誰拿到我們兄弟二人,封侯拜將,如今很多烏丸的將軍都對我們虎視眈眈的。”
“那我們將這件事情告訴皇上吧求皇上替我們做主。”袁尚驚恐地說道。他希望能夠通過蹋頓來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別傻了,這個時候只怕最想要我們的人頭的人就是蹋頓了。”袁熙苦笑地說道,“如果不是我們二人,林若也不會率領大軍來親征烏丸,蹋頓也不會敗得那麼慘,他此刻內心肯定很後悔收留我們。”
聽到這話,袁尚幾乎要哭了,他看向袁熙說道:“二哥,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我不想死,二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聽到袁尚這話,袁熙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誰想死呢?我也不想死。可是……哎……我們只怕這次是在劫難逃的。”
聽到這話,袁尚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拉着自己的二哥的手,然後說道:“我們趕緊離開這裡,趕緊離開這裡,我們去找公孫康,去投靠他。”
聽到袁尚這話,袁熙看向袁尚說道:“我們去投靠他,他會歡迎我們嗎?我們兩手空空而去,公孫康會歡迎我們?”
“我們手裡不是還有三千人嗎?我們帶着這三千人去投奔公孫康,我想公孫康肯定會收留我們的。”袁尚當下說道,“我們不是還有父親留下來的純鈞寶劍嗎?有這樣的寶物獻給公孫康,公孫康應該會收留我們的。”
袁熙聽到袁尚這話,不由笑着說道:“三弟啊,當年我曾經殺過公孫康的弟弟公孫度,去年我們又曾經幫助過蹋頓攻打過公孫康,以公孫康那記仇的心性,他會因爲三千人馬,一把寶劍收留我們嗎?”
“別忘了,林若開出的條件。那可是很豐厚的。公孫康八成會將我們綁了交給林若。我們這樣子去,肯定是死定的。”袁熙最後很坦然地說道。
袁熙的話當下讓袁尚心驚,他當下忍不住追問道:“二哥,那我們該怎麼辦呢?要不我們去投奔鮮卑人的大人素利?”
“素利和我們沒有交往,他會爲了我們兩個人得罪強大的漢朝嗎?”袁熙當下否定了。
袁尚想了一下,然後說道:“要不我們去投奔軻比能?他應該會收留我們的。”
“別傻了,軻比能那是什麼人?他這樣的人更不可能會爲了我們得罪林若,要知道林若早就想要攻擊他的部落了,正愁找不到機會,我們這一去就給林若機會攻擊他了,他會那麼傻收留我們嗎?”袁熙又一次否定了。
袁尚着急了,他當下站起身來,很不安地說道:“二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麼樣纔可以?”
這個時候,一個人出聲了。
“殺了蹋頓,將他的人頭獻給公孫康,公孫康應該會收留你們兄弟二人的。”
聽到這個消息,袁熙、袁尚兩個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回頭看去,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閻柔,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兄弟二人身後的大石頭邊上了。
閻柔是這兄弟二人,在烏桓當中的朋友,也算得上是唯一信任的人了,因爲對方也是漢人,而且當年他奉命出使袁紹的時候,還曾經得到過這對兄弟的幫助,所以在袁尚兄弟二人流落到烏桓的時候,這個人也在時不時幫他們一把。
不過殺掉蹋頓,然後將他的人頭送給公孫康,這似乎有些過了。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到了,那可是死定了。
“怎麼?你們兄弟怕了?”閻柔冷笑地說道,“你們既然怕了,那當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好了。”
“先生,你爲什麼要幫我們?”這個時候袁熙很不明白地看向閻柔問道。很顯然閻柔說的卻是一個辦法。
閻柔看向袁家兄弟二人說道:“我只是告訴你們唯一的生路,至於做不做,那是你們的事情了。不過這個辦法雖然是你們唯一的生路,可是做了這樣的事情後,你們以後和烏桓人那可是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了。到時候,你們的麻煩也會不斷而來。”
袁尚說道:“多謝先生。還請先生爲我們謀劃”
袁熙疑惑地看向閻柔,這廝打的是什麼主意他還不知道嗎?可是該死的是,他的主意剛好和林若給他的迷信的命令是一樣的。
“你懷疑我?”閻柔看到袁熙那疑惑的表情,然後冷笑地說道。
袁熙反問道:“先生可是蹋頓最寵信的人。我不該懷疑先生嗎?”
閻柔冷笑地說道:“如果他聽我的話的話,他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我閻柔不是愚忠不化的人,況且我也是一個漢人。我的父母都是死在外族的手裡,我這些年在外族所作一切,不過是爲了保命罷了。”
聽到閻柔這話,袁熙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主意,不過這確實是我們兄弟的唯一的出路,我只能信你一次了。反正信你,或者還有活的機會,不信你,可能連活的機會都沒有了。”
“聰明人。”閻柔當下笑着說道。
他當下招呼着這兄弟二人圍坐了下來,然後在兄弟二人的耳邊耳語了一番,聽得這兄弟二人心驚肉跳。
是夜,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閃電劃破夜空,一剎那,整個夜空彷彿置身在白晝。一個烏桓的士兵藉着閃電,突然間看到了有一羣面帶猙獰的面具,手裡拿着武器的人殺了進來。
接着雨水的沖刷,藉着閃電的光芒,這羣人很快就闖進了軍營裡。
這個軍營裡的蹋頓的私人護衛員,而今天本該是一萬人守衛的軍營,已經被閻柔用不同的理由支開了,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
轟隆隆,一陣閃電打下來。
蹋頓只覺得自己胸口鬱悶,然後慢慢地睜開眼睛,就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看到兩個面孔猙獰的人,拿着大刀正對着自己脖子。
“你們是什麼人?”蹋頓當下想要問道,可是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他整個人的腦袋就已經被人砍斷了。
“二哥,得手了。”其中一個鬼麪人歡喜地說道。
“拿布包着人頭,趁着雨夜,我們趕緊趕路,否則烏桓人追殺來了,我們就不好辦了。”袁熙當下吩咐道。
“好。”
公元205夏末,烏桓國王蹋頓兵敗柳城,在逃亡路上被袁家兄弟謀害,頭顱獻給了遼東的公孫康。
卻說公孫康拿到烏桓國王蹋頓的腦袋的時候,整個人歡喜得大笑,並且讓人將蹋頓的腦袋做成飲酒的酒具。他讓人好生接待了這兩個落魄的袁家兄弟。
在長安,曹操的丞相府內。
曹操看到了探子傳來的密保,首先是林若在無終城被人行刺,身受重傷,命不久矣的消息。看到這個消息,曹操看向旁邊的郭嘉問道:“奉孝,你覺得這件事情是怎麼回事?”
“烏桓完了。”郭嘉當下說道。
曹操當下驚訝地說道:“烏桓完了?”
“這是林若使用的苦肉計,他就是用這個計謀騙烏桓的國王蹋頓,故意迷惑他。我想過不了多久,必然會傳來烏桓敗亡的消息。”郭嘉很坦然地說道。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兄弟了,上一次他就是用苦肉計騙得自己誤以爲他身受重傷,結果疏於防範。這次他還要用這的計謀來騙這個蹋頓。
“丞相,如今林若在遼西攻打烏丸,我們何不趁機鼓動軻比能、素利等部落攻打幽州?”這個時候程昱忍不住說道,“林若本事再大,要收拾完這些人,肯定要花很多的力氣,而且北方的那些部落,可不是他林若想要打就能打的。到時候,連年戰爭,劉備的國庫必然空虛,這對我們可是有利無害的。”
曹操看向程昱說道:“仲德,孤和劉大耳之間,定然會有一場大戰。不過那是我們漢人之間的戰爭。文若,林若不是身受重傷嗎?你派人代表孤給他送去養傷的補品,還有替孤寫一封信感謝他,聽大漢除掉了多年的禍害。”
“是丞相”荀彧當下抱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