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扇點點頭,眉眼中也是一片困惑之色,“奴婢也覺得奇怪得很,就算是太太再怎麼幫襯孃家,斷然也沒有將自己親生女兒送出去的道理,更何況,梅家都到了如此境地,更應該尋一個陪嫁頗多的女子爲妻,按道理來說,這名門世家出來的姑娘他們是攀不上的,可想要娶商賈之女並不是什麼難事兒!”
娶商賈之女爲妻,名聲雖不大好聽,但這陪嫁銀子卻是實打實的,就算是如今梅家只剩下個空名頭,但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名頭,如此一來,豈不是各取所需?
宋涼月卻含笑道:“這梅家的心思可不小,就算是宋安沒多少陪嫁,但這宋家的助力卻是實打實的,暫且不提京城的大伯和姑母,就這正四品的揚州知府名號,就羨煞了不少人,自古以來,有權便有錢,更別說宋安如今是梅氏膝下唯一的女兒,到時候梅氏焉能不爲自己的女兒着想?”
也就是宋元嘉身後有宋家這棵大樹,所以就算是他俸祿不多,也沒有生出別的心思來。
要知道,江南乃是富庶之鄉,又是天高皇帝遠的,像黃永昌這樣的貪官並不算少,一貪更是貪的不少。
今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更別說老爺到時候還能爲梅家二少爺在官場上開道兒。”
如今揚州上下,衆人皆知,揚州梅家早已不復當初,但凡曉得點內情的人都曉得,梅家孫輩大多皆是紈絝,但偏生梅家二少爺梅子朗是個例外,十二歲中了秀才,如今小小年紀已經中了進士,就算是擱在人才輩出的江南,也算是佼佼者。
要不然,爲何梅家爲何不爲梅家大少爺求娶宋安?偏生是梅子朗,只怕就曉得梅家就梅子朗一人是個扶的上牆的!
幾番思量,宋涼月已經明白了梅家的深意,“這話單單從梅家聽到傳言,至於宋家怎麼說,我在府中卻是什麼消息都沒有聽到,怕就怕這消息是單單從梅家傳出來的!”
這下子,連一禾都聽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這事兒怕是梅家的一廂情願?”
就算是她們聽雨軒中的人恨極了宋安,但卻無一人想要宋安隨便尋個親事,畢竟宋家也就宋安與宋涼月兩個姑娘,若是宋安的親事上不得檯面,宋涼月的親事也會跟着受到影響!
宋涼月點點頭,說道:“我是這樣想的,畢竟一般人家說親事,等着兩家正式交換了庚帖,完全定了親事之後纔會昭告衆人,可如今呢?這消息只是單單從梅家傳出去,十有八九是假的,更何況,這段時間,要是梅家真的有人上門提親,我們難道會不曉得?”
今扇卻是猛地嚇了一跳,驚愕道:“難道梅家這是想要將生米煮成熟飯?想叫老爺看在是親家的份上,不會撕破臉皮,逼着老爺答應這門親事?”
宋涼月冷笑着點頭,看樣子這梅家一個個都是黑心腸的,連自家的女兒和外孫女都能算計進去!
而與此同時,梅氏得到了消息卻也是氣的不行,站都站不穩了,卻還顫聲吩咐人備車,去梅家。
等着她到了梅家,卻並沒有如往常那般被直接請到梅家老太太院子裡去,反倒是去了偏廳。
當下,梅氏心中直髮冷,環顧着周遭熟悉且又陌生的一切,當即眼淚就落下來了。
偏廳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但卻又顯得空蕩蕩的,原本擺置的滿滿當當的屋子,如今卻只剩下三兩個高腳汝窯花瓶,左不過是留下了充門面的!
梅氏等了好久,這纔等着梅老太太捻着佛珠緩緩走進來,神色間一片清明,哪裡有一點糊塗的樣子?
梅氏倏地站起身來,哽咽道:“娘。”
梅老太太沖着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來,“你來了,打從正月裡你回來了一趟,許久就不曾回來瞧瞧我這老婆子,我還以爲你忘了梅家,忘了我呢!”
“怎麼會?”梅氏將眼淚嚥了下去,擠出一絲笑容來,“只是最近府中的瑣事實在是多得很,所以這纔沒能回來瞧瞧您老人家,前些日子我讓周瑞家的帶回來的一千兩銀子,您可是收到呢?”
“不過是一千兩銀子,也值得說?”梅老太太口氣卻不小,在她口中,那一千兩銀子就好像是十個銅板似的,“如今和姐兒胎位不正,整日要靠人蔘燕窩好好養着,雖說她已經出嫁了,但到底是我們梅家的女兒,難不成還能眼看着她受苦不成?更別說子尹哥兒也到了下場的年紀,他雖及不上朗哥兒那般天資聰穎,肯下功夫,但他自己卻與我說了,這次考中了秀才不成問題,再過幾年,苦讀一番,中個秀才也不在話下,有了他這話,怎麼能不爲他請個好師傅指點一二……說來說去,府中哪個地方不需要銀子?若不是你那侄媳婦管家有方,只怕等着我們這一大家人流落街頭了,你才肯來瞧一瞧我們。”
越說,她越覺得氣的慌,想着自己平日裡用的燕窩都稀的看不見,可女兒在宋家過的卻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別的不說,那燕窩卻是一碗接一碗,從不曾斷過,更別說那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平日裡用的,哪一樣不是揚州頂尖的?
可梅家那些人了,過的叫什麼日子?就算是梅氏已經出嫁了,可到底也是梅家的姑娘,理當爲梅家謀劃!
如此想着,她的底氣便更足了些,“你別與我說你平日裡忙得很,這話壓根就別用來糊弄我,宋府是個什麼情況,旁人不清楚,難不成我還能不知道嗎?你上頭沒有公公婆婆,離姑嫂也遠得很,過的日子簡直像是王母娘娘似的,也就這些日子幫着姑爺納妾,這才忙了些,納妾難道還能算得上什麼大事兒不成?”
越說,她越氣,只恨自己爲何生出這般不孝的女兒來!
梅氏卻是有苦說不出,這段時間,秦雲朵就像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刺的她吃不下睡不着的,可落在自己娘眼裡,卻不是個事兒,“娘,這段時間府裡頭真的是忙得不得了,安兒和涼月前些日子都大病了一場,如今正請了女大夫在府中細細調養,而且府中才放出去了一批丫鬟,這下頭的丫鬟也得好好調教一番纔是……件件雖算不上什麼大事,但加在一起卻夠叫我頭疼的了。”
“至於您方纔說的那番話,可真是折煞我了,我怎麼敢忘了您,忘了梅家?這不一得空就趕來看您了嗎?”
當她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已經過世了,梅家的日子便愈發艱難起來,可梅老太太一個婦道人家卻扛起了整個梅家,養大了她,就衝着這份情,她就是有再大的火氣,再多的不滿也不好朝着梅老太太撒出來。
梅老太太雖年紀大了,但卻是一點都不糊塗,“我看你今日不是來看我的,是另有所圖罷!”
說的,就好像梅氏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頓時就僵了下,梅氏緩了會,才說道:“既然您都說起了這件事,那我也不打算瞞着您了,安兒與朗哥兒的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就算是大嫂真的想要爲朗哥兒求娶安兒,也該正兒八經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可如今這般流言傳出去,叫安兒如何做人?不曉得的,只怕還以爲安兒和朗哥兒有了首尾!”
一邊是她的孃家,她的孃親哥嫂侄兒侄女這一大家人,一邊又是她的掌上明珠,叫哪邊難過,她這心都不好受。
梅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卻頓了頓,有些不大高興了,“你這話的意思是,朗哥兒配不上安兒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朗哥兒是我看着長大的,品行長相德行那都是一點差錯都挑不出來的,別的不說,這揚州上下誰人提起梅家二少爺不豎起大拇指來?”就連梅氏對自己這個侄兒也是一萬個滿意,可滿意歸滿意,能不能當得自己的女婿,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梅老太太卻是瞥了她一眼,冷聲說道:“就算你不說,你心裡想什麼我還能不曉得?就算你嘴上說朗哥兒如何如何好,只怕還是瞧不上朗哥兒,不對,是瞧不上朗哥兒身後的梅家,覺得朗哥兒的出身配不上安兒,可阿如,你可別忘了,梅家是你的孃家,你也是打從梅家出來的,要不是當初你哥哥腆着臉將你送到京城宋家去,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
說着,她的語氣愈發凜冽了,“人人都說女兒是爹孃的小棉襖,貼心的很,可你與你姐姐竟沒有一個能讓我省心的,罷了罷了,既然你瞧不上朗哥兒,瞧不上梅家,日後也就不用再來梅家了,不用再來瞧我這話老婆子,免得礙了你宋太太的眼!免得丟了你宋太太的人!”
話畢,她更是將手中的佛祖狠狠拍在桌子上,拍的震天直響,哪裡像是個老太太所爲?簡直就像是市井潑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