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秦雲朵沒有了回頭路,這下子,就連宋涼月也沒有了回頭路。
將秦雲朵送給了父親,也就預示了她和梅氏母女之間的戰爭正式來開了帷幕,但她,有什麼可怕的呢?
就算是再不濟,難道還能比上一世的情形更糟糕?
想及此,宋涼月腳下的步子未免有些輕快起來了,如今外頭雖依舊冷得厲害,但好歹沒落雨雪了,更是難得見到天空放晴了。
二門旁,一禾早就等着了,如今見着宋涼月來了,疾步上前,低聲道:“奴婢方纔打聽到老爺的馬車已經牽到後院去了,只怕老爺這會兒子已經去了大書房,再過一會兒就能進來呢!”
宋涼月點點頭,扶了扶秦雲朵髮髻上的素金釵,輕聲道:“你莫怕,爹爹是個最好不過的人了,平日裡連句重話都不會說的。”
秦雲朵低下緋紅的雙頰,輕聲道:“但憑二姑娘做主。”
這般模樣,雖有些怯弱,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若是好好調教,用些心思,說不準就真的能分去了梅氏的寵愛。
只是不曉得,這日子久了,她會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來……
正想着,宋涼月瞥眼見就瞧着宋元嘉走了進來,忙迎了上去,輕聲喚道:“爹爹!”
宋元嘉微微頷首,“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尋爹爹呢?”宋涼月面上笑的一片和煦,將那滿肚子的小心思都藏起來了,“這幾日天氣冷,我閒來無事,寫了幾張字,還想請爹爹指點一番。”別的不說,宋元嘉那一手字寫得可是極好的。
小女兒本就難得與自己親近,宋元嘉臉上也蕩起笑意來,完全沒注意到跟在宋涼月身後那個垂頭不語的女子。
宋涼月與宋元嘉一路說着話,朝書房中去了。
可這一路上,秦雲朵一直都低着頭,看那樣子,恨不得一頭扎進地裡去,氣的胡嬤嬤在旁邊臉色很不好看,可當着宋元嘉的面,也不敢說什麼做什麼。
若是做的太明顯了,叫老爺看出來瞭如何是好?
就這般,等着宋涼月父女二人進了書房,宋元嘉依舊沒有注意到秦雲朵,拿起宋涼月這幾日寫的雕花小楷看着,“……這字寫的比之前好多了,看得出來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是還需努力,不可驕傲。”
“是。”宋涼月點了點頭。
恰好這個時候丫鬟端着茶水奉上來,宋涼月朝後退了兩步,站在她身後的胡嬤嬤也跟着退了兩步,也不曉得是有心還是無意,竟不小心撞到了奉茶的丫鬟。
那丫鬟是曉得胡嬤嬤的厲害的,心一慌,那腳下的步子就更加亂了,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那茶水竟撒在了宋元嘉的衣襬處,好在冬天衣裳穿得多,並無什麼大礙,“涼月,你有沒有燙到?”
宋涼月搖頭,略有些感動,“我沒事兒,倒是您這身衣裳都溼了,怕得回去換一件纔是。”
宋元嘉這才鬆了口氣,“無礙,就是衣角溼了些,擦一擦就是了。”
胡嬤嬤見狀,在後頭推了秦雲朵一把,這下子,秦雲朵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宋元嘉壓根就沒注意,依舊點評着宋涼月的字兒,“……你姐姐比你大不了幾歲,可這字寫的卻比你好多了,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這一手字寫好了用途很多,到時候你總是要管家的,看賬本,若是字好了,旁人對你也能多敬重幾分!”
話畢,他就將那幾張紙交還給了宋涼月,只是垂眸間,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宋元嘉只覺得自己看花了眼,又瞧了瞧,跪在自己腳下的那人不是秦姨娘嗎?
不,那不是秦姨娘,雖生的與秦姨娘有七八分相似,但卻比故去的秦姨娘年輕許多……
宋涼月雖看似在喝茶,但眼神卻從未有一刻從宋元嘉面上挪開,如今更訝異道:“難不成爹爹也覺得她像一個人?”
宋元嘉看着一片天真的女兒,緩緩點了點頭。
宋涼月笑着說道:“先前胡嬤嬤與我說她像故去的秦姨娘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了,原來這世上還真的有這麼巧的事兒,之前女兒不是去過靈隱寺上香嗎?正好在路上碰見了一羣人,爲首的就是這位秦雲朵姑娘了,當時她帶着弟弟妹妹去山上撿柴火,爲了躲開女兒坐的馬車不小心傷了腿,女兒瞧着她衣衫襤褸,一時間發了善心,說她若是過不下去了就來宋府找女兒,這不,前幾日她就找到女兒這兒來了,說願意在宋府爲奴爲婢。”
說着,她親自將秦雲朵扶起來,繼續道:“當時在去靈隱寺的路上,胡嬤嬤見了她,就說看她有幾分面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等她到了宋府,纔想起來她與故去的秦姨娘極爲相似,誰知道這天底下還有這麼巧的事兒,女兒一問,她正是故去秦姨娘的侄女,所以女兒就擅自做主將她留下來了。”
宋元嘉瞥了胡嬤嬤一眼,點頭說道:“既然她和你投緣,那就讓她在聽雨軒中伺候罷!”
他的心裡隱隱有些懷疑,女兒是不是知道了當年蔣氏做的事情,可轉而一想,應該是不會的,按照女兒的性子,若是曉得了,只怕是容不下秦姨娘的侄女的!
可天下難道就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宋元嘉思來想去,只覺得這定然是秦姨娘兄弟的計謀,當年秦姨娘沒了之後,秦姨娘那兄弟還上門鬧了一場,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想要銀子罷了,當時他一次洗給了秦姨娘那兄弟三百兩銀子,可誰知道還沒過一年,秦姨娘那兄弟又找上門來了,更說若是他不給銀子,就將這事宣揚開來。
他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當時叫楊管事出面,隨便找了個由頭將秦姨娘那兄弟關了三年,這些年,秦姨娘那兄弟才老實了。
可若是他沒猜錯的話,眼前這女子定就是秦姨娘那兄弟的女兒,這一切,莫不是計謀?
想及此,他看向秦雲朵眼神中的關切就淡了幾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涼月,你就先回去罷了,記得,如今的天兒雖暖和些了,但春捂秋凍,還是得多穿些衣裳,切莫染上風寒了。”
宋涼月應了一聲就下去了,可不知道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方纔,她分明從父親眼中看到了一絲情愫,可爲何一個字都沒有與秦雲朵說?
秦雲朵也是怕的不行,手指頭絞得像是麻花似的,恨不得將頭垂到地下去。
衆人一路無話。
等到了聽雨軒,胡嬤嬤頗有些怨氣的對秦雲朵說道:“要不是你露出那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之前我教你的那些話,都教到狗肚子裡去呢……”
因爲今日將秦雲朵帶出去了一趟,所以聽雨軒中有她這麼一個人是瞞不住了的,胡嬤嬤也沒有避開衆人,一進聽雨軒,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頓。
秦雲朵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一聽這話,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還是宋涼月勸住了胡嬤嬤,“嬤嬤別說了,事情成了這樣子誰也沒有想到,更何況我覺得依照爹爹的性子,這件事還有轉機。”
胡嬤嬤這才止住了話頭。
與此同時,這件事也傳到了梅氏的耳朵裡去了,叫她駭了一大跳,“你說的可是真的?那人真的與秦姨娘生的極爲相似?莫不是,秦姨娘的鬼魂尋回來了……”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極輕!
周瑞家的多年前就與梅氏攪合在一起了,要不然,就憑着她男人的本事,只怕再過二十年也坐不上宋府外院管事的位置,所以她自然是曉得梅氏心裡再害怕什麼的,“太太莫擔心,秦姨娘十多年前死的,如今看那丫頭的模樣,估摸着十五六歲!只怕她不是秦姨娘的鬼魂,是二姑娘故意找回來的。”
“要不然這天底下還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兒?奴婢聽在書房伺候的丫鬟說,說那丫頭是二姑娘在去靈隱寺的路上碰到的,奴婢可不相信,只怕是二姑娘打聽清楚了當年的事情,將這人找回來寒顫太太的!”
梅氏也就方纔那一瞬間慌了心神,如今哪裡有不明白的,“看不出涼月還真的是長大了,平羅你在我跟前一副溫順至極的模樣,可一轉身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了,只怕那丫頭被涼月帶回來有些日子了,偏生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
這話落在周瑞家的耳中,就變成了隱隱的責怪,“太太莫生氣,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沒有弄清楚聽雨軒那邊的情形。”
“不怪你,這段時間你也是忙得腳不沾地,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選的,難不成還能去怪別人嗎?”梅氏清秀的臉上帶着幾分倦容,靠在貴妃榻上緩緩閉上了雙眼,誰都不曉得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只有她自己明白,只怕這以後的宋府內院,再也不會是她一人獨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