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涼月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心思應承太多的話,如今許慕原的安危纔是最重要的。
許慕原逃走,那宋家乃至安平侯府都會平安無事,但若是許慕原死,只怕在江南,京城,乃至於紫禁城,都要掀起一陣風浪來。
時間緩緩流逝,父女二人的心絃都是緊緊繃着,聽着外頭一陣陣的喧囂聲近了遠,遠了近,只覺得十分難安。
宋元嘉看着女兒,輕聲道:“放心,不會有事的,不管發生什麼,都有爹爹在!”
這般和顏悅色,甚少,宋元嘉對兩個女兒一向寬厚,但卻從不寵溺。
宋涼月微微一愣,下意識說道:“可爹爹,只怕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呢!”
“不管如何,京城裡有你伯父和姑母,就算是他們真的搜出了世子,只怕也不敢隨便亂來的。”這話不知道是說給宋涼月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宋元嘉只覺得心裡泛苦,忍不住催促道:“這兒是外院,來來往往的人多得很,你一個姑娘家在此處,實在是不方便,快些回去罷!”
爹爹分明就是怕待會陳毅等人來了,連帶着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宋涼月只覺得眼眶發酸,重重點頭,“那爹爹,您當心些。”
說完這話,她就走了,一路上,仍舊有身着盔甲的士兵四處搜查,但她的一顆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上一世,自己爲何會覺得爹爹心裡只有宋安?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真是蠢笨的厲害!
倒是一禾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不長,沒能看出端倪來,只低聲問道:“姑娘,這世子爺……不,許公子會不會有事兒?”
宋涼月看着那羣神色倉皇的士兵,搖頭,“不知道,不過看着他們如今的樣子,只怕暫時還沒有找到許公子。”
畢竟,許慕原還是有幾分手段的,要不然,上一世的他年紀輕輕就擁戴了五皇子成爲太子,沒過幾個月,太子就繼承大統,成爲了大周朝的新皇,而許慕原,則一舉成爲皇上跟前的第一人!
哪怕就算是皇上的親叔叔寧王,在新皇跟前也是及不上許慕原分毫的。
不少大臣都曾偷偷在私底下議論此事,不少與許慕原關係不錯的大臣還打趣他,說他是大周朝的九千歲!
萬歲爺,九千歲,單從這稱呼上就能看出許慕原的超凡地位。
當時的她察覺到傳言愈演愈烈,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曾問過許慕原到底要不要緊,可許慕原卻搖搖頭,笑着說無事……
思緒越飄越遠,等着宋涼月回過神來的時候,一禾攔在她跟前,衝着一個猥瑣男子厲聲道:“到底張眼睛了沒有?連路都不會走呢!”
那男子身着玄衣,乃是陳毅帶過來的人,可方纔他明明瞧見宋涼月走在這一端,偏生還往這邊湊!
宋涼月擡眼,見着那熱恩人的目光毫不避忌的落在自己臉上,不由得一陣鄙夷,上一世的她在內宅之中,好像連江蘇巡撫黃永昌這幾個字都未曾聽說過,只怕就算是沒有許慕原,這黃永昌也成不了大氣候的。
旁的不說,這黃永昌一個個的手下就如此不堪,這麼緊要的關頭,還有心情覬覦女色?
她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帶着一禾就走了,等回到了聽雨軒,院子裡已經是議論紛紛了,就連胡嬤嬤都忍不住上前問道:“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呢?怎麼老爺還專程要您過去一趟?”
就算是她真的心心念念想要回京城,但如今細細一想,這姑娘纔是主子,是太太臨死之前託付給她的,她自然該以姑娘爲尊。
見着她想明白了,宋涼月也是和顏悅色的,“嬤嬤放心,沒事的。”
就算是重生了一世,能提前知曉很多事情,但不可否認,這一世不少事情都已經出現了偏差。
而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暗自祈禱。
即便在屋子裡,燒着銀霜碳,但宋涼月還是覺得寒氣鑽進骨子裡,遂吩咐一禾又添了些碳火進來。
這碳火添了一次又一次,宋涼月不住派一禾出去打探消息,好在每次一禾回來,都是什麼消息都沒打聽到。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期間,珠兒進來擺飯了一次,可宋涼月不過是動了兩筷子就吩咐人將菜撤下去了,到了天矇矇黑的時候,外頭的喧囂聲終於漸漸散去了。
一禾來來回回跑的滿頭是汗,可仍舊擋不住臉上的喜色,“姑娘,姑娘,那羣人都走了,什麼都沒搜到!”
她個子小,人又機靈,再加上如今府中亂的很,外頭的那羣人,誰都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真的?”宋涼月高高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那感覺,就好像是三伏天喝下冰鎮酸梅湯感覺一樣舒爽,“你可是親眼看到那羣人走的?”
一禾重重點頭,說道:“因爲天黑了,奴婢還怕自己看錯了,跟着那羣人走了好久,不僅沒看到許公子……不對,是世子爺和青茗,還聽到那羣人嘴上說着什麼回去交不了差,只怕連命都保不住之類的話,想必這話是沒有假的!”
宋涼月含笑道:“只怕他們是逃出去了。”雖然她並不知道許慕原是怎麼逃出去的。
不過事情總算是有驚無險了,也許是太緊張的緣故,她一用了晚飯就覺得睏倦得厲害,倒在牀上就睡了。
夜一點點深了,而聽雨軒外倒立着兩抹墨黑色的影子。
青茗站在許慕原身後,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低聲說道:“世子爺,咱們快些走罷,免得夜長夢多。”
許慕原並未說話,這一日宋家的人提心吊膽,他又何嘗不是呢?旁人不曉得黃永昌有多麼歹毒,他卻是曉得的。
黃永昌師從他的祖父,受了他祖父的提攜,仕途平順,可官愈高,則德行愈敗壞,到了後來,吃喝嫖賭竟是無惡不做,他的祖父自然是多家勸阻,可卻是一點用都沒有,漸漸地,也就疏遠了黃永昌這個學生。
彼時,黃永昌已經是江蘇巡撫了,衆人見他已經沒了安平侯府這座靠山,都對他漸漸疏遠,黃永昌屢次上門求見,可都吃了閉門羹,漸漸地,對他祖父就放出厥詞來,將他祖父氣得不行,與黃永昌再無來往。
黃永昌知曉,氣的大罵他祖父,言語極爲難聽。
這下子莫說朝中大臣對黃永昌漸漸疏遠了,就連幾位閣老在皇上跟前也絕口不提他這個人了,也是因此,他在江蘇巡撫這個位置上多年未動,但在江蘇這一帶的勢力卻是愈發不可收拾起來,現在膽子居然大明目張膽對安平侯府下黑手了。
想及此,許慕原的拳頭微微攥了起來,“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我在宋家耽擱了這麼久,就這樣走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可就算是要告辭,也該與宋大人告辭纔是啊!青茗在心裡嘟囔着,並沒有問出口。
其實這個道理,許慕原何嘗不曉得,只是想着今日宋涼月託人傳話給自己,他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感動,還攙着些別的異樣的情緒。
想了又想,許慕原還是搖頭,“罷了,咱們走罷。”再像之前一樣偷偷溜進屋子去,怕是有些不妥了。
於是,他們主僕也就連夜離開了揚州。
夜間的這一切,宋府上下誰都不曉得,自然也包括了宋涼月。
一大早起來,宋涼月看着窗外又飄着細密的雪花,皺了皺眉,暗自道:“怎麼又下起雪來呢?”
今扇端着熱水進來,笑着說道:“馬上就過年了,瑞雪兆豐年,這是個好兆頭呢!”
宋涼月一轉身,看着是她,含笑說道:“怎麼你又來伺候我呢?馬上就是要當新娘子的人了,該在屋子裡好好想想有什麼東西沒收拾好的,至於這些事兒,就交給一禾珠兒她們做去,你也試着噹噹甩手掌櫃,要不然以後你走了,她們可怎麼是好?”
“是奴婢搶着要做的,與一禾她們沒有關係。”今扇臉上掛着真心實意的笑,說道:“奴婢想着以後就沒有機會見着姑娘,伺候姑娘了,以後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所以這才搶了一禾的活兒。”
說着,她的眼眶漸漸紅了,“奴婢比姑娘大上幾歲,是看着姑娘一點點長大的,想着以後不能在姑娘身邊照顧姑娘了,就覺得捨不得,更別說太太……太太看着是個極好相處的人,實際上心思卻多得很,只怕姑娘在太太手下是討不到多少好處的。”
原先她就覺得梅氏對宋涼月的教養很有問題,只是一直不敢說罷了,如今她就要離開宋家了,就算是得罪了梅氏也不打緊。
宋涼月笑着說道:“放心,沒事的,就算太太真的有什麼小心思,但她是個曉得輕重的,明面上也會顧着的。”
今扇的嘴巴動了動,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道:“可就算是如此,衆人都說,有了後孃就得了後爹,如今太太膝下兒女雙全,興許過個兩年又爲宋家添幾個孩子,只怕在老爺心中就更有分量了,到時候只怕姑娘的日子就愈發不好過了,姑娘可有爲日後想過?”
這些話若是放在了之前,她是萬萬不敢說的,不敢得罪梅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原先的宋涼月那就是個沒譜的,說了也等於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