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梅氏心底也是極爲矛盾的,一方面希望這件事真的是宋涼月做的手腳,那這樣,就算是有寧王妃娘娘和蔣老夫人的庇護,只怕宋涼月在宋元嘉跟前也失了寵,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隱隱有些對不起宋涼月!
不管怎麼說,當初蔣氏的死,和她脫不了關係!
她還在晃神的時候,宋元嘉就進來了,皺眉說道:“怎麼一屋子人都哭哭啼啼了,安兒如今正養着病,你們這樣子,安兒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對女兒失望歸失望,但牀上躺着的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
梅氏像是見到了救星似的撲上去,哭着將方纔道士的話重複了一遍,“……老爺,那東南方向的院子不就是聽雨軒嗎?那道士雖沒有將話說明白,但我心裡卻是清清楚楚的,老爺,您一定要爲安兒做主啊!”
宋元嘉低聲訓斥道:“丫鬟婆子們糊塗,你也跟着一起糊塗?那些江湖術士的話也能隨便相信的?他說有人給安兒下蠱了,就一定有人給安兒下蠱了,要他真的這麼厲害,怎麼不進宮給皇上太后算卦去?留在揚州做什麼?”
梅氏從未在宋元嘉身上受到這樣的待遇,當即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哭着說道:“可老爺,如今安兒是什麼境況,您怕是不曉得,從昨兒到今兒,這揚州城的名醫都來瞧了,可誰瞧見了安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個兩個是這樣,您可以說是巧合,但個個大夫都束手無策,這其中難道沒有貓膩嗎?就算是咱們安兒患上了絕症,可大夫也該給句話纔是啊!”
“我曉得,我這樣說對涼月來說不公平,但我現在並沒有說這件事一定是涼月做的,只是那道士這樣說了,咱們就順着查一查就是了,且不說從聽雨軒中找不找的出來那巫蠱娃娃,就算是真的找出來了,聽雨軒丫鬟婆子那麼多,誰就一定說這是涼月做的?若是真的什麼都找不出來,我也就死了這條心了,老爺,您就當我着急糊塗了,也被魔怔了罷!”
宋元嘉心裡也不舒服,安慰道:“安兒是你的女兒,何嘗不是我的女兒,你擔心她,難道我這個當爹的就不擔心她嗎?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真的大張旗鼓去搜查聽雨軒,只怕涼月那兒不好說啊!”
“涼月是個好孩子,我相信她爲了安兒能夠早些好起來,也一定是願意的!”梅氏也是走投無路了,竟閉着眼睛說瞎話起來了。
說着,她抹了把眼淚,低聲說道:“更何況,我只是說搜一搜聽雨軒,並未說其他的,難道在老爺心中,安兒的命還抵不上涼月的感受重要嗎?”
“你這是什麼話,這些年我對安兒和昊哥兒怎麼樣,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宋元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罷了罷了,這件事就依了你,只是涼月的脾氣你也是曉得的,要是她對你們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們權當做沒聽見罷!畢竟是你們有錯在先!”意思就是允許了。
梅氏總算是看到了點希望,忙帶着人去了聽雨軒。
這個時候的宋涼月正窩在貴妃榻上繡帕子,這江南不比京城屋子裡都燒了地籠,一入冬屋子裡暖烘烘的,這揚州的天一向都是陰冷陰冷的,更不要說今年了,就連揚州都下了好幾次大雪了,這天氣有多冷,那就可想而知了!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特別想念京城,想念外祖母那香軟的懷抱,還有寧王府那做的香酥可口的炸茄盒!
此時,一禾就跺腳闖了進來,說道:“姑娘,姑娘,奴婢方纔見着太太帶着一大羣人朝着聽雨軒這邊過來了,看那樣子,倒不像什麼好事!”這話,要換成了別人,那可不敢隨便說的!
好在宋涼月曉得她什麼性子,點點頭說道:“來了就來了,你害怕什麼?該做什麼做什麼就是了。”
一禾才進聽雨軒,膽子自然不大,可看着胡嬤嬤和宋涼月一片沉着,倒也放寬了心,甚至親自撩起簾子讓梅氏進來了。
待梅氏一進來,宋涼月就嚇了一大跳,昔日姣好的面容不過一晝夜就蒼老了不少,一雙杏仁眼更腫的像是核桃似的,哪裡還有平日的體面?
要知道,這梅氏以前是最講究不過了的,就連穿什麼鞋子,用什麼帕子,戴什麼釵,梳什麼髮髻……那都是一點差錯都不能有的!
只怕如今梅氏也是太過於着急了罷,這宋安,也太不孝了些,不僅不孝,可謂是狼心狗肺,爲了自己的目的,連自己的親孃都用上了!
想及此,宋涼月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面上卻並不顯露出什麼來,“這麼冷的天,太太怎麼來呢?姐姐可是好些了嗎?”
梅氏朝着身邊的周瑞家的使了個眼色,周瑞家的就招呼了屋子裡的丫鬟們都下去了,就連胡嬤嬤和一禾也不例外,只是一禾卻不肯走,“我不走,我要在這兒陪着姑娘!”
這衷心,還是一如前世!
宋涼月很感動,不過還是說道:“太太怕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們都下去罷!”
這下子,就算是一禾不想下去,那也得下去了。
等着屋子裡只有她們兩人了,宋涼月才問道:“不知道太太想要對我說什麼?”
原先梅氏一心想着女兒,並沒有想好如何對宋涼月開口,踟躕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涼月,安兒的病,你也是曉得的,揚州城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我沒有法子,只好請來了道士來瞧,可那道士說,我們府上有人對安兒不利,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所以想着在府中搜查一番,也許能搜出個什麼來!”
她的聲音之中帶着幾分沙啞,想來是天氣太冷,再加上哭久了的緣故!
可宋涼月卻沒有一絲同情,畢竟她也是個受害者,“我聽說,梅家也是世代書香門第,也就是到了這兩代,才逐漸走下坡路,太太也是讀過書的人,這鬼神指之說也是能胡亂相信的?什麼府中有不乾淨的東西,那道士的意思是,府中還有人想要害姐姐不成?若是擱在別的人家,這種事情說不準還有可能,可咱們家家世清白,爹爹身邊又只有太太一個人,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看該不會是那道士缺銀子,看太太着急,誆騙太太的罷?”
“我看姐姐病了,連太太也跟着着急糊塗了,這揚州城的大夫們瞧不好姐姐的病,那就從江南找名醫,或者我這就寫信去京城,要姑母從京城請幾個名醫過來,我相信,姐姐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她的院子,可不是想搜就能搜的!
梅氏早知道她這不好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可如今那道士說了這話,就好像我心頭的一根刺,若是現在不除去,我……我怕是日日夜夜都吃不下睡不着的,安兒沒好,我也就病倒了!”
宋涼月沒說話,就算是你真的病了,也是你女兒害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梅氏卻是迎難而上,拉下臉說道:“涼月,就……就當我求求你,了卻了我這個當孃的心願罷,要是真的什麼都搜查不出來,也好讓我早點死了這份心,到時候再去請名醫來也不遲啊!安兒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我瞧見她那難受的樣子,真是比叫我死了更難受!涼月,你就成全我罷!”
這一番話說的宋涼月也有些動容了,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只是太太,我之前並沒有聽說你說要搜查院子的事情,畢竟如今姐姐病重,從情理來說,搜查院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倒是想問問,爲什麼單單第一個搜聽雨軒?”
這話問的梅氏一怔,是啊,早先她怎麼沒想好說辭,宋涼月這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宋涼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還是太太聽人說了些什麼,覺得是我害了姐姐不成?”
“怎麼會……”梅氏臉上帶着幾分尷尬,可辯解的話卻又說不出來,支支吾吾道:“只是我,我……”說了半天,也沒個完整的句子來,她就是再聰明,一天一夜不睡,這腦子也混沌了。
宋涼月譏誚一笑,道:“只怕太太心底就是這麼想的罷,這段時間,我和姐姐鬧得水火不容,太太會懷疑到我身上來並不奇怪,只是我的院子也不是想搜就搜的,今兒太太來說要搜,就搜了,趕明別人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也說我院子裡藏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也要搜查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梅氏也只能賠笑臉,“怎麼會,涼月,你是宋家的嫡出姑娘,誰敢有這個膽子?”
宋涼月不說話,只含笑看着她。
梅氏也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涼月,我知道這事委屈了你,可你姐姐的病……唉,今日也實在是我沒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