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涼月是個聰明人,如今就算是心裡頭比明鏡還明白,這面上也只能裝出什麼事兒都沒有的樣子。
但許慕原可就未曾掩蓋自己面上的不悅了,如今坐在身側的乃是自己的媳婦,卻被旁人這般覬覦着,是個男人都受不了的!
堂燁一擡頭,就對上了許慕原那雙冷冷的眸子,其實這會兒子他面上很想露出幾分譏誚的表情來,若不是許慕原在他之前遇上了宋涼月,懇求皇上賜婚,最後宋涼月到底會嫁給誰,這都是未知之數呢!
可如今,宋涼月已經嫁給了許慕原啊!
成王敗寇,這乃是多年不變的真理,在戰場上是這般,感情中又何嘗不是?
想及此,堂燁只覺得心頭髮酸,再也忍受不住堂燁那目光了,忙站了起來,與太后娘娘說道:“太后娘娘,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了,就先回去呢!”
太后娘娘的目光這才落到他身上去,問道:“堂燁,這是怎麼呢?好端端的怎麼身子不舒服起來呢?有沒有事兒,要不要請哀家請太醫給你瞧瞧?罷了罷了,你這臉色的確是不大好看,也別忙着回去了,外頭冷得很,不如就在慈寧宮裡頭,哀家差人去請太醫來!”
她疼堂燁是真的,但更多的卻是對善華長公主的內疚,可就算是再怎麼內疚,到底也是及不上對許慕原的疼愛的,要知道,她從小是看着許慕原長大的,就算是養一隻狗兒都有了感情,更別說是一個人呢!
堂燁卻是搖搖頭,執意道:“罷了,太后娘娘,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歇一歇!”
話畢,他更是不等太后娘娘開口說話,轉身就走了。
太后娘娘看着他緩緩離去的背影,卻忍不住低聲嘆了口氣,說道:“善華性子那般好,她的兒子性子怎麼就這般倔呢?一點他孃的影子都沒有!”
她當真是年紀大了,連記性都不大好了,若是真的記得許慕原和堂燁之間的恩恩怨怨,只怕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了。
宋涼月聽了這話,自然也不會多說話的,卻只在心中默默想到,若是堂燁和善華長公主一樣的性子,只怕受的委屈就更多了罷!
許慕原不動聲色瞥了宋涼月一眼,見着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這才放心下來,站起身來,說道:“太后娘娘,我去瞧瞧堂燁。”
“那敢情好!”太后娘娘頓時喜上眉梢,就算是她忘了堂燁和許慕原之前爲何鬧了不快,但如今卻是能看出來許慕原和堂燁這兩個表兄弟像是在置氣似的,如今聽了這話,忍不住說道:“快去瞧瞧堂燁,哀家瞧着他像是不高興似的,你這個當表兄的自然是該拿出當表兄的樣子來,好好勸勸你弟弟。”
說着,她看着許慕原疾步離去的背影,更是忍不住絮叨起來,“哀家膝下就只有善華、瑞華和皇上這三個孩子,善華、瑞華兩人膝下各有一個兒子,叫哀家說,他們這表兄弟二人本該是最親近的人了,如今怎麼鬧得見面了連話都不肯說了,這可不成……皇后,你說是不是?”
皇后自然是連連稱是,心中卻是有些不忍起來,先前因爲老安平候的死,瑞華長公主整日在太后娘娘跟前哭哭啼啼的,惹得太后娘娘也跟着大病一場,如今這記性早就不如從前了,很多話都翻來覆去的說。
好在她是大周朝的太后娘娘,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妃嬪來聽她絮絮叨叨,若是換成了普通人家的婆婆,早就要遭到人嫌棄呢!
這個時候的許慕原一出門,就見着堂燁那緩緩離去的背影,似帶着幾分寂寥。
若真的沒有宋涼月,因着心底對善華長公主的虧欠,他一定會好好待堂燁的,說不準這兄弟二人還會相處的不錯!
想及此,許慕原的臉色放緩了幾分,揚聲喚道:“堂燁。”
可也不知道是他聲音太小了些,還是堂燁真的沒有聽見,堂燁依舊不急不緩朝前走着。
許慕原只得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肩頭,問道:“堂燁,你沒事兒罷?”
堂燁轉過身來,朝後退了一步,躲開許慕原搭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沒事,多謝侯爺關心。”
這一聲侯爺又生生將他們倆兒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在堂燁心目中,哪怕就算是沒有宋涼月在,他和許慕原的關係也不會好的,若是沒有瑞華長公主,他娘如何會吃那麼多的苦頭?
自古以來,衆人都說男子漢大丈夫要不拘小節,可那些叫他和他娘受苦的人,他憑什麼要忘?
這下子,連帶着許慕原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了,除了對宋涼月,他還沒有對誰做過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如今更是說道:“你沒事兒就好,不過是太后娘娘擔心你,我替太后娘娘出來看看罷了……”
“多謝太后娘娘和侯爺關心了。”堂燁又是這麼一句話。
小的時候,他經常聽他娘提起京城的一切,對京城也是頗爲嚮往的,只是等着漸漸長大了,卻讀懂了他娘眼中的悲愴和難過,更是明白,這京城怕不是什麼好地方,若不是心中懷揣着一個英雄夢,想來拜祭老安平候,如何會有這麼些事兒呢?
罷了罷了,還是趕快斷了念想,回西北去罷!這宮裡頭爾彌我詐的,實在是不適合他!
見他又要走,許慕原卻是淡淡說道:“你恨我,我不怪你,畢竟你我雖是表兄弟,但這麼多年沒見面,這僅有的血緣之情怕也是沖淡了不少,更不要說當初我娘對你娘做下的那些事兒,我雖愧疚,但卻不知道怎麼補償,你是西北的小王爺,我能給你的,你全部都有,所以那些虛僞的話,就不必再說了。”他什麼東西都能讓,卻只有宋涼月是不能讓的,這女子天下只有一人,他也捨不得讓!
堂燁卻是譏誚一笑,道:“侯爺的話,我心裡都明白,說這些怕也是沒什麼意思!”
“我知道!”許慕原也不是個多話的人,頓了頓,說道:“有些話原本是不該我說的,可我還是想與你說清楚,不論是太后娘娘還是皇上都是疼你的,更是在心底對你頗多虧欠,你呆在京城的時間也不長,不如多陪陪他們罷……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這個道理,相信小王爺也是懂得的!”
堂燁本就心情不佳,這話可是徹徹底底激怒了他,“你莫以爲自己真的是我表兄,就能訓斥起我來呢?許慕原,我告訴你,若是沒有當初瑞華長公主那無理的要求,我娘怕是如今還好好活着了,我娘早早去了,你說這一切是因爲誰?”
“還有你,口口聲聲說覺得心底對我虧欠得很,可只怕是一點虧欠的意思都沒有,若你真的覺得虧欠於我,爲何還要搶走涼月?”
當真是個孩子,連說出來的話都是這般孩子氣,他是西北的小王爺,就算是從小與平西王關係不睦,但卻是要什麼就有什麼的。
許慕原卻道:“當日在延禧宮,我們一起在屏風後頭,涼月都說了些什麼,你我是聽見了的,難道這話是作假不成?還是你覺得,是因爲我捷足先登的緣故?”
“罷了罷了,如今說這些都已經遲了,我也懶得再糾纏這些事情了。”堂燁只覺得累得很,好想好好睡一覺,但卻覺得眼皮子重,但心裡卻比什麼時候都清楚,“若是當時皇上未給你們賜婚,如今到底是個什麼結局,誰都說不準。”
話畢,他更是毫不留情轉身,走了兩步,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還有,請侯爺以後莫要說覺得對我虧欠之類的話了,若是你真的覺得虧欠於我,那以後就好好對她,不要讓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風呼呼吹着,少年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落寞。
許慕原卻一直在想着方纔堂燁的那話,若是真的在皇上定親之前叫宋涼月選擇的話,那宋涼月到底會如何選擇?畢竟宋涼月與堂燁先前是那般要好,當初宋涼月爲了救堂燁的性命,甚至不惜在天香樓與自己翻臉……
有些事情一旦埋下種子,就漸漸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大樹,最後更是變爲心頭的一根刺,攪的他寢食難安。
接下來他的臉色自然是不大好看,就連宋涼月都瞧出來了,可不管怎麼問,許慕原只說沒事兒。
許慕原一向坦坦蕩蕩,沒什麼不敢說的,可也就面對着宋涼月的時候會畏畏縮縮的,有些話想問,卻又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宋涼月與他相處了兩世,對他比對自己還要了解些,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曉得他這個時候是有心事,可許慕原性子就是這般,若是自己不願意說,那不管旁人怎麼問都不會說的,等到自己想說的時候纔會問。
罷了,就這樣罷!
宋涼月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受到了些影響,好像這幾日相處的那些歡樂也褪去了不少,甚至到了晚上替瑞華長公主佈菜的時候都微微有些失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