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華長公主心裡這才覺得歡喜了些,總算是沒落淚了,“你徐家表妹向來是個懂事的,如今曉得太后娘娘病了,幾乎是住在慈寧宮了,太后娘娘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可你知道她怎麼說?她說就算是自己不能叫太后娘娘一聲外祖母,可她到底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孫女,伺候伺候太后娘娘不是應該的嗎?原先太后娘娘病着,她寧肯割了自己的肉來給太后娘娘當藥引子,就這份孝心,只怕京城之中就沒人能夠及得上!”
“叫我說這孩子心腸可真是好,我就弄不明白當初你爲何不願意娶她了……不過還好如今你總算是想明白了,我看不如你這會兒子就進宮與皇上說這件事罷,這拖得越久,我心裡就越沒底。”
如今叫她覺得心裡難過的事情太多了,若是這件事成了,她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欣慰的。
許慕原點點頭,難得的順從了,“那我就聽您的,馬上就去見皇上罷!”
自從安平候的死訊傳來之後,他壓根就還沒來得及進宮,更不要說去見皇上了,雖說這件事與皇上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但多少他心頭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皇上作爲大周朝的君王,明明知道與朝廷與西北這一場戰役並無多少勝算,可卻依舊派了他爹爹出征,作爲大周朝的臣民,他知道皇上也是爲了大周朝的老百姓着想,不該怪皇上,只是作爲皇上的親外甥,他焉能不怪?
這一路沉思着,許慕原到了御書房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就連向來有些倨傲的李大清見了他,神色之中都流露出些同情來了,“世子爺請稍等片刻,皇上正在裡頭與程閣老等幾位大臣在裡頭商量事情了,奴才進去幫您通傳一聲。”
與西北那一戰,朝廷損失慘重,如今皇上正在想方設法該如何補救。
許慕原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程閣老等人就出來了,每個人見到許慕原之後難免會說句“保重、節哀順變”之類的話,許慕原點點頭,神色淡然的道了謝。
只是臉上沒有太多神色,並不代表着這心裡也不難過,如今的許慕原已經接連着好幾日就吃了些粥菜,可壓根都感覺不到餓意,平日裡青茗將飯菜端到他跟前來,他也只是強迫自己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如今許慕原一步步朝着御書房走去,這心裡的悲傷卻是怎麼都止不住的,好像比當他得知父親死的時候更加難過了,只要今日皇上答應了,只怕日後自己與宋涼月就再也瓜葛了罷,自己會娶別的女子爲妻,宋涼月也會嫁給旁人……
一想到這兒,他只覺得心像是有無數細密的針尖扎似的,鑽心且來勢洶洶。
還未等許慕原開口說話,皇上就開口道:“子衍,你來了,你娘,她還好嗎?”就連太后娘娘曉得了這個消息,都病倒了。
許慕原說道:“自從得到了我爹沒了的消息,我娘哭暈過去了好幾次,這幾日眼淚更是沒有斷過,不過太醫已經來看過了,說是我娘只是悲傷過度,等着緩過這些日子就好了……只是我大嫂如今正懷着孩子,太醫說若是她一直這樣不吃不喝,只怕這肚子裡的孩子也就保不住了。”
這孩子乃是他大哥的遺腹子,更是他大哥唯一的孩子。
皇上聽了這話,半晌才說道:“子衍,是朕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娘,對不住你們安平侯府,若不是朕剛愎自用,也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作爲九五之尊,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不容易。
“皇上,您不必如此,您是大周朝的皇上,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爲了天下的百姓蒼生好,我能懂的!”許慕原強忍着心中的悲愴,低聲說道:“只是可憐了我娘和我大嫂!”
皇上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並未說話,在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是錯的。
屋子裡很靜,靜的甚至能夠聽見外頭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沙沙直響,攪的許慕原心亂如麻。
良久,許慕原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皇上,我並不想娶宋家二姑娘爲妻了。”
龍椅旁雖點着燈,可此時此刻皇上的神色依舊有些難以捉摸,“這是爲何?你對這位宋家二姑娘不是很上心嗎?當初叫朕給你賜婚,甚至不惜去陝北,旁人都說你天資聰穎,是個報效朝廷的棟樑之才,可朕卻不是不曉得你在陝北有多苦有多累,如今爲何突然想着要退了宋家的這門親手?”
許慕原的嘴動了動,可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嚥了下去,只說道:“爹走了之後,娘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以淚洗面,傷心得很,我想在這個時候叫她開心些,從一開始,娘就想要我娶徐家表妹爲妻,方纔我隱約透露出這個意思來,娘高興的像是什麼似的,所以還想請皇上答應……”
他不是不想將懷疑寧王妃娘娘害死安平候的事情告訴皇上,只是如今他總覺得,皇上早已不是當初的皇上的,就算是說了又如何?若是沒有證據,哪怕是皇上,也是動不得寧王妃娘娘分毫的!
“你有這份心是好的,只是朕賜婚的聖旨已經送到了宋家二姑娘手上了,你的意思是,叫朕派人再將那聖旨取回來不成?”皇上的臉色似並不好看,他乃是九五之尊,說出去的話可不是兒戲。
聽了這話,許慕原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說道:“皇上,我知道,只是還請您看在我爹和大哥戰死沙場的份上網開一面罷!”
“你這是在逼朕嗎?”皇上將手中的奏摺丟到了桌子上,看着許慕原的眼神之中已經帶了一股子冷意來,“你是說朕害的你爹和大哥死在了西北,所以如今就要免了你與宋家二姑娘的親事,來將功補過?子衍,朕一直都覺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既然是個聰明人,那就不該說出方纔的那番話來!”
說着,皇上頓了頓,方繼續說道:“君無戲言,朕平日裡隨口說的一句話都斷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更別說這賜婚的聖旨都到了宋家二姑娘手上,若是真的將這門親事作罷,以後朕的話還有何威嚴可言?這宋家、蔣國公府乃至於寧王府的顏面又該如何,你比我清楚得多,當初這門親事是你巴巴求着朕的,如今朕只當你因爲安平候的死傷心過度,以後朕不希望再聽到這樣的話了。”
許慕原卻急急說道:“皇上……”
只是這兩個字不過是剛出口,皇上就冷聲說道:“好了,朕還有諸多奏摺要批閱,你就先回去罷!好好陪陪你娘,叫她將心放寬些。”
都說皇家最是無情,如今的許慕原可算是領略到了,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自己給打發呢?
許慕原只覺得脣齒間發冷,倔強站在原地不肯離去,還是李大清上前,含笑說道:“世子爺,請罷!”
可許慕原還是沒動。
李大清不免壓低聲音說道:“這些日子皇上心情也不大好,世子爺可別在這個時候與皇上置氣,到時候吃虧的還是您!”
“是。”許慕原揚聲應了一聲,擡腳這才走出去了御書房,出了御書房後,他自然免不得要與李大清道謝一番了。
他素來不大瞧得起這些閹人,可如今看着李大清那張帶着笑的臉,只覺得李大清也是個值得交好的人,不說別的,這李大清身上能屈能伸這一點就夠叫他學的了,他能爬到今日這個大太監總管的位置,只怕是吃了不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
李大清卻是笑着說道:“世子爺可別擡舉小的了,小的可是什麼都沒做,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方纔程閣老等人在御書房裡頭正與皇上在裡頭商議傷兵的賠償,如今朝廷是個什麼光景您也是曉得的,哪裡拿得出來銀子?這皇上自然哪哪兒都不舒坦,再加上世子爺方纔的語氣也有些重了,所以才惹得皇上說出那樣的話來的。”
“這些年,皇上待您如何,旁人不清楚,難道您還不清楚嗎?也就沒將您當成外人,這纔有什麼說什麼的,叫奴才說,這皇上當真是待您太好了,您也是什麼話都敢說,這賜婚的聖旨都已經頒佈下去了,還是由奴才親自送到蔣國公府的,哪裡還有收回來的道理?”
許慕原苦笑着點頭,說道:“多謝李公公提點了,是我一時沒想清楚。”
這個時候,他心裡頭好像也並沒有十分難受,反倒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李大清笑着說道:“世子爺是個明白人,很多事想明白了也就好了,奴才還要進去伺候皇上,就不送您呢!”
許慕原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他這邊是鬆了一口氣,只是瑞華長公主知曉了這個消息後又是哭個不停,這些日子她流的眼淚比她之前所有流的眼淚都多,恨不得將眼睛都要哭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