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禾完全反應不過來這突發狀況。
以墨居然站在她面前說愛她?是世界不正常了,還是她不正常了?
可是這個懷抱的溫度,和耳邊以墨輕輕的呢喃是那麼真實。
傅清禾木訥地擡起手輕輕環住林以墨的背:“對不起,以墨……”
是我對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現在的傅清禾……已經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了,爲什麼,你卻還是這麼執着呢?
舒緣回來找傅清禾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舒緣和清禾也是很久沒見面了,她無心去應酬別人,腦子裡一直惦記着傅清禾。舒緣將敬酒的事甩給史景修,便找了過來。傅清禾不會知道,舒緣對她的思念遠遠大於她對舒緣的思念。這份清禾一直不知道的感情,默默地在舒緣的心裡植根發芽,許多年,枯萎又新生。史景修明明知道這些,舒緣也警告過他不要插手,他卻還是做了多餘的事情。
爲什麼林以墨來希臘這件事情舒緣不知道?史景修故意瞞着她?
“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好嗎?”
舒緣背後突然響起史景修的聲音,她回頭惡狠狠地瞪着他。有情人?這麼可笑的字眼?他怎麼知道林以墨就是傅清禾的有情人?就憑他和林以墨在大學熟識幾年,便自認爲對所有的事情都瞭解了?
史景修不會明白,傅清禾自始至終最愛的人只有一個,堯堯,傅清禾的堯堯,在這個世界上誰也無法替代他。
從他們相遇的時候就註定了,誰都插不進去的愛情。
籤售的最後一天是作者特約採訪,傅清禾和緣書(舒緣的筆名)是黃金組合,她們兩個人便一起接受編輯的採訪。傅清禾不太會應付這種對話,還好有舒緣在身邊幫她回答很多奇怪的問題。
編輯問了一大堆關於創作和粉絲提到的問題之後,在採訪即將收尾的時候,突然話鋒一轉。
“據大家所知,清禾有一部作品不是跟緣書合作的。”
傅清禾點點頭。
是那本叫《默然聽雨清禾下》的繪本。
一般傅清禾只給舒緣原作的小說畫插畫和封面,或者舒緣編劇她執筆合作一些故事繪本。但是,這本書卻是她一個人創作的。頁數並不多,文字也不多,圖畫裡的意象也不是很清楚。別人可能看不懂,但是,瞭解整件事情的人會很明白。那裡面,一頁一頁,都是傅清禾對他的思念,她對他的愛情,她對他的執着。
“這本書是不是有什麼寓意呢?有很多讀者表示看不太懂,但感覺畫面十分悲傷。”
舒緣看着傅清禾,雙眼不曾移開一分一秒。
傅清禾聽完編輯這句話,卻笑了。
那裡面不只有悲傷,還有絕望……
“這本書是爲了我最愛的人畫的,我希望他能幸福。”
在場的人不禁感嘆,好浪漫啊。一定是段曲折又溫馨的愛情故事吧?
傅清禾的心中微微苦澀,原來她離開他那麼久之後,她還是會難過。這本書如果他能看見,那他應該會知道,最後的那頁是她留給他的話。
“今生默然,何必苦等;來世不見,清禾雨下。”
聽說他已經是國內的人氣歌手,聽說他已經開了多場演唱會,聽說他已經有了女朋友……那麼,他已經幸福了吧。
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傅清禾決定回國。即使不得不面對折磨了她五年之久的心魔,她也想在自己人生的最後見見他,看看他過得好不好,用最後的記憶來紀念他們這段所謂的愛情。
過去的不是記憶,留下的纔是記憶。
能夠忘記過去的人才會幸福。
傅清禾寬慰自己,她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把自己忘了,有沒有忘乾淨,是不是很幸福了。
她並不是期待,他還愛她。
***
他們十歲那年,他們第一次面對分離的那天,天空其實和往常一樣,無風無雨,平淡如水。孤兒院的氣氛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蕭條,樑漠堯除了待在院子裡的榕樹下看風景外,什麼也不想做。不過,對某個笨蛋來說,偶爾發生的一點小事都能讓她興奮半天。阿姨今天從外面帶回來許多別人捐贈的舊衣服,尤其令女孩子們驚喜的是,裡面有幾條碎花的連衣裙。
在孤兒院,有地方住有飯吃,已經是最大的榮幸了,他們從來不奢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每一個女孩子,無論貧窮富有,高低貴賤,都是希望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裙子的。樸素的亦或是華麗的,都無所謂。只要一條,便會讓她們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而對於她來說,那更是無法形容的幸福。她真的很想要一條裙子,那迫切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分發衣服的阿姨。她是多麼希望阿姨能將那條雖然微微泛黃卻依舊很乾淨的白裙子分給她。她眼裡的期待和希望隨着阿姨手中衣服的減少一點點黯淡下去,最後,阿姨手中只剩下那件白裙子的時候,另一個女孩子衝上去把裙子搶了過去。
她眼裡的光彩也隨之熄滅,腳步也改變了路線,轉向自己的房間。
“爲什麼不去搶回來?你不是很想要嗎?”
有人從背後按住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明亮的光彩再次充滿雙眼。
樑漠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眉頭緊鎖,他年紀也不大,可是卻有着超越年齡的冷漠和銳利。
爲什麼不搶?想要就去搶啊,不主動去爭取怎麼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一直不理解她的這種處世態度,這也是他們不同的地方,也是他們後來註定分開的伏筆。
她永遠是那樣,被動地面對一切。不是自己的她不會去搶,失去了的她也不會怨恨。而樑漠堯不能,想要的他就要去爭取,本就該屬於他的,他一定要搶回來。
“不是給我的。”
她頷首,聲音嚅嚅的。
他不爽地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朝剛纔搶了白裙子的那個女孩子走去。
“喂,你,把裙子給我。”
樑漠堯皺着眉,臉色陰沉,雙眼瞪着那個女孩子,就像對方真的搶了他的東西一樣。
那女孩傻傻地看着樑漠堯,嚇得雙腿發抖。孤兒院的孩子都知道樑漠堯不好惹,雖然他長得像女孩子一樣柔弱,可是打起架來卻一點都不比男孩子差。記得有一次,樑漠堯和比自己大三歲的初中生打起來,還把對方的門牙打掉了兩顆!
“快點。”
樑漠堯不耐煩地催促,彎彎的細眉皺得像捲縮的柳葉。
女孩子漲紅了臉,顫顫巍巍地把手中的裙子遞到樑漠堯面前。樑漠堯一把搶過,連正眼都不看那女孩,便朝不遠處已經呆如木雞的那個笨蛋走去。
“記住了,以後想要什麼就去搶,不搶的話,你就永遠得不到。”
樑漠堯僵硬地模仿那個教他數學的鬍子老師,一臉嚴肅地對她說。
她戰戰兢兢地接過他遞來的白裙子,像木偶一樣不住點頭。
堯堯說的對,堯堯說的好,堯堯說什麼她都相信。她的世界一直是圍着他轉的,只要堯堯一出現,什麼道理什麼真理什麼原則都不存在了。
她只信奉她的堯堯,他是她世界唯一的神。
這就是極其以及特別偏執的迷信了,舒緣對這件事如此評價。
傅清禾,你的尊嚴你的人生你的全部就這樣獻給這個無知暴躁又幼稚的男人了!
傅清禾也只是笑笑,不以爲然地答道:“爲了他,我願意。”
爲了樑漠堯,她願意就這樣迷信下去。
那條白裙子是她得到的第一條裙子,但卻不是第一條穿上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