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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林以墨想象過很多次跟親生父親相認的場景, 但絕不是現在這種情形,他不希望因爲自己令傅清禾失去原有的一切,更不希望傅清禾因此對自己心生愧疚。
“我有話跟以墨單獨談談, 你可以回去了。”傅黎順着林以墨的視線望向傅清禾, 彷彿這才注意到客廳裡還有一個人。“我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 這幾天儘快給我答覆。”
傅清禾點頭, 一言不發直接離去。
傅家沒有她的房間, 她從初中開始就住校,早已習慣在外租房的日子。逢年過節只要傅黎沒叫她回來,她不是在自己租的房子就是去舒緣家。上大學後她不怎麼回這裡也是因爲沒地方住, 今天事出突然,傅清禾完全沒想過今晚在哪兒落腳的問題。
時值元旦, 路上張燈結綵, 路人都在回家的路上, 準備跟家人團聚,而傅清禾卻在尋找可以居住的旅店。
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緣故, 走在路上的傅清禾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意識到自己可能要發病,她扶着牆走到街邊的角落蹲下,去翻揹包裡的藥。
其實上大學後,傅清禾發病的情況比以前增多不少, 醫生也囑咐過她注意自己的情緒, 切記大起大落。傅清禾不想被舒緣和林以墨擔心, 每次見面都努力讓他們看到自己健康的樣子。至於樑漠堯, 他一直不知道傅清禾的病, 始終以爲她只是體質弱,好在他工作忙, 兩人不總見面,傅清禾製造的假象一直沒被識破。
街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們並未發現角落裡有人在翻揹包時倒下,直到旁邊店裡有人出來纔看到已經失去意識的傅清禾。
傅清禾手機置頂的聯繫人是舒緣,當她被送進醫院,第一個接到電話的就是舒緣。她正在家裡幫父母包餃子,聽到電話那邊陌生人的通知,想都沒想立刻穿上衣服趕往醫院,路上給林以墨打了個電話。
林以墨那邊正想跟傅黎辭行去找傅清禾,沒想到卻得知傅清禾昏迷入院,他二話不說,朝傅黎鞠了一躬便急忙離開。
林以墨趕到醫院後正看到舒緣正在跟傅清禾以前的主治醫生談話,看到舒緣嚴肅的表情,林以墨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清禾怎麼了?”
“心臟病發作。”舒緣瞥了一眼林以墨。“吳醫生說她的的病很嚴重。”
林以墨朝吳醫生投去詢問目光,對方朝他點點頭。
“清禾是先天性心臟病,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幸運,但……”
從傅清禾初中開始,吳醫生便負責她的病情,對她的情況最瞭解,在她上大學前他也囑咐過,不建議她去太遠的地方上學,更建議她多注意身體,不要讓自己太辛苦。吳醫生並不知道傅清禾身邊的人都不清楚她的病情的嚴重性,不過就算周圍的人知道,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忙,傅清禾的病就連身爲醫生的他都無能爲力。
一整晚林以墨和舒緣都守在傅清禾身邊,卻不見她轉醒。第二天早上林以墨買了早餐回來,仍未等到傅清禾醒來,彷彿她會一直這樣睡下去。
過了將近二十四小時,傅清禾才悠悠轉醒。
意識迴歸的瞬間,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臉擔憂的舒緣,傅清禾朝她笑了一下。
“你這傢伙終於知道醒過來了?”雖然嘴上仍舊刁鑽,但舒緣的眼底卻已經溼潤。“再不醒我要用武力叫醒你了。”
“對不起,讓你們爲我擔心。”
傅清禾看到了站在病牀邊的林以墨,卻快速移開視線不跟他對視。一想到都是用因爲自己才剝奪了他應有的生活,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既然覺得抱歉,那就快點好起來,大過年的我可不想在醫院待着。”
傅清禾笑,她非常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住院跟不住院其實沒什麼區別。
雖然傅清禾想出院,但舒緣不同意,讓林以墨在醫院看着她,自己則回了趟家跟父母報告行蹤。舒緣離開後,剩下傅清禾跟林以墨,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跟……傅叔叔談的如何?”
傅清禾靠在牀上望着窗外,忽然打破這寂靜。
林以墨楞了一下,答非所問。
“你都知道了嗎?”
“沒。”傅清禾轉頭看他。“只是從傅叔叔那裡聽說你纔是他的親生兒子。”
林以墨握緊雙拳。
“爲什麼一直不說?”
很多原因,林以墨難以解釋清楚。小時候從外婆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林以墨確實想過說出這件事,從傅清禾那裡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但當他爲此接近傅清禾瞭解她的情況後,林以墨慢慢放棄了這個想法。並不只是答應外婆要保密,也因爲他不希望看着傅清禾失去一切,也不希望因此失去傅清禾。
說到底也只是因爲他喜歡她。卻無法說出口。
林以墨知道傅清禾喜歡的是樑漠堯,所以才一直沒把這層感情挑明。
見林以墨沉默,傅清禾也沒在追問,隔了許久,她再次開口。
“既然傅黎是你的父親,我們的身份錯位,那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嗎……”
傅清禾悲傷地看着林以墨,傅家沒有她的家人,她想知道這世上是否還有親人存在。
看到她這幅表情,林以墨也痛苦萬分,然而他是真的不知道。林以墨的外婆就是當初將傅清禾從孤兒院接走的葉馨雅的母親,雖然林以墨從小到大也沒怎麼跟葉馨雅接觸過,但從外婆那裡他了解到不少跟她有關的事。
他也是從外婆那裡瞭解到葉馨雅跟傅黎的感情糾葛。
當年葉馨雅還是演藝學院的學生,一邊在酒吧打工一邊參加各種選秀節目,她跟傅黎就是在酒吧結識,隨即墜入愛河。葉馨雅知道傅黎的身份,但未曾指望藉助他的幫忙出道,她希望靠實力通過選秀脫穎而出。
然而在演藝圈,新人想出名,離不開炒作,老老實實求發展的反而只會默默無聞。
葉馨雅當時有個好朋友叫樑詩青,她們在同一所大學就讀,也在同一家酒吧打工,正巧那時有個選秀比賽非常熱門,樑詩青提議一起報名。兩人信心滿滿地報名參賽,突出重圍進入決賽,爭奪可以直接出道的前三的位置。同期競爭壓力很大,除了她們倆還有另外幾人實力也很強,葉馨雅也很忐忑,兩人彼此鼓勵,希望可以雙雙出線。
然而現實的變化往往超出人的預想,決賽開始的前一天,娛樂版忽然爆出大新聞,將葉馨雅跟傅黎的事徹底曝光,一時間所有苗頭都指向傅黎和葉馨雅。兩人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鋪天蓋地,添油加醋的報道層次不窮,傅家當家得知此事非常生氣,命令傅黎跟葉馨雅斷絕關係,責令葉馨雅放棄出道,離開娛樂圈,傅黎礙於長輩的壓力同意跟未婚妻立刻完婚以掩蓋這段花邊新聞。
葉馨雅頓時跌入谷底,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夢想,奈何傅家咄咄相逼,還要求她打掉肚子裡的孩子。葉馨雅向傅黎求助,然而曾經信誓旦旦說愛她的男人卻對她避而不見。
無助的葉馨雅心生怨恨,偷偷生下了傅黎的孩子,隱姓埋名開始調查這樁緋聞的幕/後/黑/手。
某一天,葉馨雅將男嬰帶回家中交給自己的母親,拜託她照顧,之後許多年她鮮有出現,沒人知道她在做什麼。
這之後的事,林以墨的外婆就不清楚了,交到她手裡的男嬰就是林以墨。
雖然葉馨雅會寄生活費過來,但並不足以支撐林以墨的學費,爲了上學,他跟外婆省吃儉用。
聽林以墨說完,傅清禾久久沒有言語。
葉馨雅去孤兒院將自己接回來,目的只是爲了報復傅黎,那傅清禾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誰呢。
“抱歉。”
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一句話。
林以墨皺眉,悲傷地看着傅清禾,他不想聽她道歉,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
“好在你現在可以跟父親相認。”
傅清禾忽然笑了,她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林以墨在醫院待了一天,晚上舒緣過來,他就回家了。第二天傅黎又聯繫林以墨見面,林以墨也做了決定,兩人選了一家咖啡店碰頭。
傅黎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因爲不能對外公佈這樁醜聞,他無法直接恢復林以墨的身份,但林以墨可以通過娶遠房親戚的女兒入贅傅家,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成爲傅家人了。
聽他說完,林以墨毫無反應。
“那我娶傅清禾不可以嗎?”
一聽傅清禾的名字,傅黎皺起眉頭。
“傅清禾身體不好,不適合做你的妻子。”
而且傅清禾還跟樑漠堯有緋聞,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的女人。
“抱歉,傅叔叔。”雖然挑明瞭身份,但林以墨沒叫過傅黎一聲爸爸。“除了傅清禾,我誰也不娶。”
說完,林以墨起身叫來服務員結賬,朝傅黎鞠躬後離開。
傅黎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葉馨雅對自己的報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