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常流逝,龍遊平復了之前焦急的情緒,現在卻更是不慌不忙。也許是破而後立的緣故,之前明明有線索,他焦急得不能自已,現在線索斷得差不多了,他反而不急了。就像平時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早起了還去跟着附近軍校的跑上兩圈,去廠子裡巡視完了就去修復那堆破爛,收收經驗什麼的,小日子過得無比舒暢。不過這段時間,事態倒也沒有太大惡化,不好不壞的僵持着,但也算得上是平穩發展,畢竟這個風波說大也不大,雖然那梗喉的刺仍未軟化。
連嶽建新看見龍遊這幅狀態都爲他着急,幾次勸說未果,知道自己這個小龍兄弟自己心裡有成算,便不勸了,但仍然和以往一樣全力支持龍遊。
而金剛每天晚上都會報一次監視的成果,無非正常的生活作息,比龍遊還要規律。金剛監視他的時間久了,雖然沒有對龍遊提出質疑,但也或多或少,含沙射影的提了幾次。龍遊一概略過不解釋,反正金剛這人也沒有其他人那些彎彎繞繞,估計能含沙射影提醒他不要“誤害忠臣”就是極限了。
他還不急。
這剛下塘的魚兒嘛,自然是不會那麼容易就上鉤的,何況剛纔攪渾了水,怎麼都要消停一陣機靈點,不然也不能給他絆這麼個大跟頭。也是個人才啊,龍遊想到了現代曾風靡的一款遊戲三國殺,跟現在這情況豈不是很像?作爲一個內奸,他能讓忠臣和主公都覺得他是自己人,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本事!
而今天如同以往一樣,金剛又來向他報告監視的成果,只是這次金剛的情緒有些不對。
龍遊心中一擰,看來把柄到手了!
“媽 的!我真的沒想到他個龜孫子會是這樣的人!”金剛站在龍遊面前,就像做錯事後被罰站的小學生,半晌才惡狠狠的一拳垂向牆壁,擡起頭來黑黝的眼角竟有幾分泛紅和溼意。
那張特別男人的臉上佈滿羞愧。
“這不是你的錯。”
龍遊只說了這一句話就不再開口,而金剛卻更加無地自容。他之前一直覺得是龍遊判斷失誤,冤枉了那個人,雖然在監視他的時候也很認真,但多少對龍遊帶了些情緒,還想方設法想要提醒龍遊。結果今天才發現是他自己看錯了眼!
“龍哥,我不該懷疑你的…我,真他媽的是有眼無珠…”
龍遊也知道不能對他逼狠了,畢竟也不能全怪他。但是這種被下屬懷疑的情況他也並不希望再出現一次,所以並沒有馬上鬆口。等金剛狠狠一捏拳,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時才緩緩開口道“知道你哪裡錯了?”
“知道,我不該懷疑龍哥的決定…”
龍遊矢口否認,他需要的可不是隻會一味盲從他的下屬“你錯的是,不應該在有懷疑的時候不直接對我說,而是自己亂猜。還是你覺得我是那種不會聽從別人意見,喜歡弄一人堂的人?”
他之前還真是這麼想的!金剛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更爲羞愧了。
龍遊也不逼他,老實人嘛,用起來自己心裡安心,但也犟得很,想把他們
一個觀念弄轉了也是挺不容易的。不過現在還不急,既然有了證據,有些事情就該有個結果了。
九十年代末,這個在夜晚沉睡了許久的城市漸漸甦醒過來,大街上不再是如往常般蕭索的光景,一些紅燈綠酒漸漸給這純黑的夜染了顏色。喜歡刺激的男男女女們結伴在閃爍的燈光下,美酒的海洋裡搖曳着自己的肢體。
身着羽毛霓裳的舞娘在臺上搖曳身姿,最負盛名的毒玫瑰在光束中如同一隻高貴引頸的白天鵝,歌聲卻又如同夜鶯啼鳴,引得下面一派豪傑大聲稱好。
無論是怎樣慘淡的年代,總會有的人家朱門酒肉臭。這是那些還在爲了從工廠下崗而憂悶不已的人難以體會的世界。全然不同,奢靡得如同羣魔亂舞的末日盛宴。
“青叔,你覺得她怎麼樣?”
龍遊半倚在椅子上,左手持一樽透明的高腳玻璃杯,輕輕晃動杯裡美酒,看着混合酒的深沉色澤融化在燈光裡,竟溫潤如同一方美玉。他飲了一口酒,指着臺上的白玫瑰笑問道,赫然一副敗家子的架勢。
“我年紀都這麼大了,哪裡曉得這些姑娘好不好…”
慕青笑呵呵道,他長得老實巴交的,穿着一身肥版藍色工作服,滿是老繭的手不知往哪兒放,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
龍遊低嘲道“恐怕不見得吧。”
“啥意思?”
“沒什麼。”龍遊轉而岔開話題“既然青叔不知道,那小侄也就只能託個大,跟青叔你講究一番。”
“這白玫瑰呢,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個能讓男人瘋狂的尤物,不過就是太瘦了,胸前沒幾兩肉,身後也沒幾兩肉,恐怕捏起來不大爽快。”
龍遊這話還沒有說完,一邊支持白玫瑰的幾個公子哥站了起來,雖沒有像市井小民一樣拍桌砸碗,但也瞪紅了眼睛,其中一個看上去就脾氣暴躁的立馬走到龍遊面前,指着他鼻子質問道“你說什麼?!”
另兩個看上去斯文些,應該是陪客,兩人紛紛上前拉住了這個公子哥。那公子哥扭捏一下就退下了,他也是脾氣暴躁,不然世家子弟怎麼會不清楚?能進這酒吧的人雖不都是貴客,但也少有身份平凡的草根,自然不適宜與人交惡。
不過這些人也是自持身份矜貴,不會隨便落了面子。只見那兩位勸客中走出一個,先施了一禮才道“這位先生,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你說話如此粗俗不堪,就不怕落了祖上的面子?”
這人是個聰明的,話說三分,又帶試探之意,而這話恰好符合龍遊的心思。龍遊拍拍手笑了幾聲“我粗人一個,哪兒有什麼祖上,只望位個貴客別介意我先前的粗話,這胸臀豐滿的才符合咱這種人心裡頭的愛好嘛,像白玫瑰這樣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我自是不敢肖想的。這想不得,不就成了不美麼?”
聽到這裡,慕青背後已經開始冒冷汗,也顧不得面上表情了,一張臉青灰色交加。他原本就是個忠厚老實的,之前得了那筆鉅款,因爲心裡壓力大,纔去天上人間找了幾個尋尋歡,可不都正是豐乳
肥臀的?難道龍遊已經懷疑他,再調查他了?
慕青會因爲龍遊的話想這麼多,還是因爲他心裡有鬼,不然也不會沒有注意到龍遊今天和往常不一樣之處,而是被這一尋話險些攻破心防。但他還是不停的安慰自己,這也許只是龍遊偶然所念。
畢竟在慕青看來,龍遊是不可能懷疑他的。他是廠子裡的老人不說,又是他父親的摯友,工廠裡那麼多人,哪裡懷疑得到他來?
不過接下來龍遊的一席話就讓他徹底沒有僥倖心理了。
“就像狗改不了吃食一樣,你對一條狗再好,天天喂他吃肉骨頭,在路上遇到一坨屎了,它還是要上去舔幾口。這人不能看表面啊,這狗大家都說忠厚老實顧家,可要是那種養不熟的,吃食的,豈不是白費力氣麼?說不定還要幫着外面的賊來偷主人家的東西呢。青叔,你說是不是?”
那公子哥一行人聽着龍遊粗俗的用詞,都趕緊離得遠遠的了,彷彿生怕他拉低了他們的身份品味一般,於是這一片地方就只剩下慕青和龍遊兩個人。
慕青整個人都癱軟到椅子上,看着龍遊意有所指,深邃的眼睛,感覺整個人如同浸到了冷水裡,全身心都透涼。
“你,都知道了吧…?”
半晌,慕青才口中乾澀的問道。見龍遊點頭,阿德嘴角浮現一絲苦笑“哎,都怪我自己作孽,小龍啊,你也別怪我不護着你,我也是沒辦法。我早年跟着他們買了些債券,前面的那些人全都賺翻了,可就我一個人賠了!那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之後我就只能靠借錢過日子,然後那個人找到我,說只要我在工廠裡散步謠言,就替我還債…龍遊,你別怪我,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龍遊沉默了一會兒,並沒有發表意見。背叛就是背叛,說得再好聽再有原因,那也不是值得原諒的。何況慕青跟他爹同事多年,幾乎是看着他長大,如果真是債務繁重,逼得他走投無路,難道找他不是一樣?爲什麼會因爲一個外人的蠱惑就做出爲禍廠裡的事情來。
其中的事情龍遊也不想深究“你直接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吧。”
慕青突然笑了,捂着肚子笑得臉色蒼白,彷彿魔怔一樣“哈哈,我怎麼可能知道,都是他給我暗號去找他,我跟他就見了兩次面,一次是他叫我去散步謠言那次,還有一次就是問我成功沒有…”
龍遊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那你見過他的長相麼?”
“沒見過,他跟我見面的時候全身都裹得很嚴實,跟個怕羞的小姑娘似的,別說臉了,我連他手長啥樣都不知道。”
線索到這裡又算是斷了。龍遊突然覺得很無力。事實很明顯,慕青恐怕只是那個黑袍人在廠子裡找的內應,別說知道什麼了,恐怕頂多算個小蝦米,就連拿來當誘餌放線的資格都沒有。
這次那個黑袍人給工廠造成的影響其實並不大,原因在於他們發現得早,但是以後呢?他追尋了這麼久,竟然連關於他的任何消息都沒有得到!這樣一個神秘到可怕的敵人,讓龍遊有着深刻的危機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