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一看,卻是那名重傷將死的德魯伊,他的身體已經被蝙蝠咬的千瘡百孔,透過胸口的大洞,清晰可見白森森血淋淋的肋骨,甚至隱約可以看見在他胸腔裡微弱跳動着的心臟。
這種程度的傷口根本不是艾西菲的遠古祭祀能救活的,遠古祭祀雖然能恢復生命值,但並不能治癒傷口,要不當時顧南升被雙頭食人魔法師襲擊的時候就不用痛苦的熬過那半小時了。
治不了的傷口會持續失血,最後依然要死。
只有治療藥膏或者紫色極限纔有可能保住他的生命,可惜紫色極限的冷卻時間最少還有二十九分鐘,而那種珍貴藥膏他們也沒有。
“扶我……”德魯伊艱難的開口,血液隨着他的說話不斷從他嘴中溢出。
顧南升猶豫了一下,這時候去救一個將死的隊友顯然不明智。
“快……否則……來……不及了……”
顧南升又看了一眼戰場,指揮灰太狼衝了出去,自己快步走到德魯伊身邊,揪着他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塞給了他一棵艾西菲的遠古祭祀意思了一下,正要走,卻發現這個德魯伊並沒有吃艾西菲的遠古祭祀,反而在艱難的吟唱咒語。
是了,是返老還童!返老還童的冷卻時間已到,他還可以救活自己!
顧南升一陣驚喜,這種時候多一個戰力就多一份希望。
平時施法要一秒多,可這一次重傷之下,德魯伊足足吟唱了三秒,突然坐起,斷裂的肋骨插進他的肺葉,讓他幾乎無法發聲了。
他渾身上下已經逐漸止血了,但卻並不是返老還童的效果,而是因爲血壓過低。
一束束纏繞着的黃綠色光芒從他身上發出,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顧南升驚呆了,他的施法對象居然不是他自己,而是躺在他身邊不遠處早已奄奄一息的露娜。
黃光纏繞着露娜的身體,她身上的傷口快速的癒合,撕裂的肌肉重新接在一起,一層紅嫩的皮膚在鮮血中浮出,覆蓋了她的全身。
她閉緊的雙眼開始微微的抖動,修長白皙的手指突然發力,握緊了月刃冰冷的柄,她猛地睜開雙眼,宛如實質性的灰色光芒從她眼中迸發而出。
返老還童能恢復100點生命,比紫色極限還要高出一倍,不過只能單體恢復。
顯然,救活露娜對這場戰鬥的作用要遠遠大於救活德魯伊本身,想讓他一直活到下一次返老還童冷卻時間好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這樣做等於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瞬間顧南升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觸動了,他之所以忍着肋骨刺穿肺葉的痛苦坐起來就是爲了看到露娜,施展返老還童的對象必須在施術者的視野之內。
“爲……了……近衛……的……榮耀……”德魯伊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最後的幾個字,手臂無力的垂下,永遠沉睡在了這片染血的土地上。
第一次,顧南升感覺這七個字不僅僅是一句口號,而是……一種信念。
顧南升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淚水居然在眼眶裡打轉,這種感覺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出現過了。
他就看着他這麼倒下去,如此近的距離,顧南升清晰的看見了那一直深種在德魯伊眸子裡的堅定。
至死不渝。
這就是信念的力量麼?就像曾經的紅軍戰士,長征,八年抗戰,還有那無數將生命獻給理想的年輕戰士,將死之際,它讓他們忘卻恐懼,視死如歸。
信念……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種信念卻慢慢轉化成執念。
於是,一批一批的如顧南升一樣的人,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中摸爬滾打,然而,這卻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悲哀,浮萍永遠無法改變水流的方向。
擡頭的一剎那,顧南升瞥見了露娜那張清冷的臉,灰色的眸子中帶着一絲迷茫,“我不知道榮耀是什麼,但你的遺願,我會代你完成。”
露娜說完這句話,渾身已經沐浴在月光之中。
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襲來,顧南升猛的意識到一件事,從德魯伊施展返老還童到他氣絕身亡足足過了有五秒鐘,這五秒鐘那個骷髏法師在幹什麼?
兩名死亡騎士和一名黑斗篷刺客被威廉等三人與灰太狼牽扯住,那個骷髏法師理應能騰出手來對德魯伊進行攻擊,雖然他的攻擊力並不高,不足以殺掉德魯伊,(顧南升可以將那些光球全部用身體擋下來)但是,騷擾一下也是應該的。
他居然什麼都沒做。
地底突然傳來一陣沙沙聲,這是……沙蠍,他妄圖重新奪回沙蠍的控制權!
一陣陣精神波動潮水一般的向顧南升襲來,與沙蠍之間的精神聯繫越來越淡,顧南升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抵抗這股精神力的衝擊,沙蠍馬上就要失去控制了!
一旦再失去沙蠍,這場戰鬥的結果將毫無懸念。
“以月神之名,月光!”
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清冷的月光從天而降,如泄地水銀,灑在骷髏法師身上,黃綠色的枯骨沐浴其中,發出“嗤嗤”的聲音,彷彿骨頭在燃燒。
月光效果——打斷。(在dota中月光有0.01秒眩暈,效果是打斷。)
顧南升只覺得渾身驟然一輕,重新奪回了沙蠍的控制權。
滿臉是冷汗的他擡頭看了露娜一眼,顧不得言語,提起匕首衝向了另一邊的戰場。骷髏法師就交給露娜了。
“啊!”一聲慘叫響起,顧南升心頭一震,擡眼望去,卻見威廉捂着胸口,痛苦的倒下。他身受致命傷,死亡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鬧鐘男也已經斷了一隻胳膊,失血過多的他動作漸漸遲緩。唯一還算完好的瓊斯香此時也是體力透支,守多攻少了。
“嗷嗚!”灰太狼仰頭髮出一聲長嘯。
戰吧,爲了活下去。
已經快黎明瞭,本該漆黑寂靜一片的比奇城卻點燃了蜿蜒的火把長龍,一隊又一隊的城衛隊來回巡邏,指揮者慌亂的人羣。
比洛城的居民被迫背井離鄉,街道上擁擠的人羣像緩緩蠕動的果醬。
男人揹着沉重的糧食和衣服被褥,女人抱着哭泣的小孩,一些家境好些的,駕着自己的馬車,帶着一車大大小小的木箱。
牧民揮着鞭子,吆喝着驅趕牛羊,小酒館店主推着小貨車,車子上摞滿了高高的碗碟,隨着顛簸不平的路面叮叮噹噹作響。
一些傭兵團也列起了有些凌亂的隊伍,無風吹拂的旗幟倒抗在肩上,有的來不及纏卷,拖在地上,沾滿了泥漿甚至印上了大大小小的腳印。
人們無心交談,只有凌亂的腳步聲,城衛隊指揮的聲音與小孩的啼哭。
偶爾有幾個孤寡老人蹲在無人的角落,默默的看着忙於逃命的人流,渾濁的眼睛裡透露着絕望。
“大人,疏散工作最少要下午才能完成,”
主持疏散工作的是一名轉職戰士公會的紅袍長老,他蒼老的臉上透露着深深的擔憂與絕望,恐怕最晚到中午時分,冰封王座的碎片就要降臨了,到時候來不急扯出的人只能化爲荒蕪之地上的枯骨,永遠埋骨於此,或者成爲食屍鬼的糧食。
看着那些拖家大小,甚至鍋碗瓢盆拿的一應俱全的難民,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句殘酷的話,那些小孩,沒長到十歲的基本不用帶了,莫說他們能不能經得住長途奔襲,能不能在衆多魔化野怪的攻擊下活命,光是翻越魔獸山脈時的嚴寒就不是他們能受的了的,這次逃亡,整個比洛城的人能活下三成就要謝天謝地了。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報大人!”一騎鐵騎逆着人流的方向飛馳,奔到紅袍長老面前時猛地急停,戰馬高高揚起前蹄,戰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動作流暢之極。
他臉上滿是喜色“報告大人,好消息,我們不用撤離了!”
“什麼?”紅袍長老懷疑自己聽錯了。
“會長大人剛傳來消息,世界之樹的預警停了,冰封王座的碎片能量不再波動!或許我們的戰士發現了他們!”
……
“啊!”隨着鬧鐘男的一聲慘叫,黑斗篷刺客把長劍送入了他的心臟,近衛軍團,又折損一人。
顧南升此時也身受重傷,他的後背被巨劍切開了一道一尺長的口子,血像漏了一樣,嘩嘩往下掉。
而瓊斯香,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唯一強勢的露娜也陷入了苦戰,對面可是十一級的轉職英雄啊,擁有輕型護甲和補血的小藥水,即便受了這麼多次打擊,依然能拖死露娜。
已經是必死之局。
顧南升用匕首撐着地面,半跪在岩石上,因爲失血過多,視線開始模糊。
他身後是站都站不起來的瓊斯香,她縮在角落裡,眼睛裡流露出淡淡的絕望。
月光下,顧南升並不高大的身軀投下了杳長模糊的影子,籠罩了瓊斯香,已經對生存不抱任何希望的她突然在想,如果眼前站着的,是能夠保護她並愛着她的男人,那該多好。
可惜,他不是。
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等待她的將是遺憾的死亡。
包圍圈漸漸縮小,只需要一次衝擊,顧南升和瓊斯香就要殞命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