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意

等到將何曉婉姐弟帶回了山洞中,看着兩個人再次昏睡過去,青黛纔來到了“會議區”。

許生和黑炭已經大致講清楚了所得的消息,毒狼衆人也各自交談起來。此刻已經是傍晚,在沒有統一想法之前,大家也就是閒聊溝通,會議就定在了第二天,並且制定新的清理山洞計劃。要知道這機緣巧合的巖洞地下河,竟然真的直通京都保護區內部,實在是意外之喜,因爲這代表他們已經可以徹底無視外面的嚴寒風雪,或者任何奇怪的環境變化,簡直就是開外掛,絕對要重視加倍。

不過聰明人的思考方式,從來不是沉湎於當前的好運和憧憬,怎麼樣走面對現實,看得的更遠纔是他們的追求。

青黛原本看着母親的營養倉,心中也是萬般的歡喜,無論如何,進入京都,就有了救治好母親的一半可能。只要母親安好,她哪怕再吃些苦頭,也沒有所謂。然而等她擡頭,看到的是杜欽月和張宏俊幾個人之間緩慢凝結的氣氛,這纔有些鬱悶起來。

正如他們最初在s市相遇時候所說,杜欽月他們這些年輕人都同爲京都豪門子女,自幼就是在一個圈子,所以熟悉非常,不管性情如何,青梅竹馬的交情都是在的。可是他們和其他的圈子又有些不同,未成年還可以叫做不懂事,到了現在已經需要承擔自己責任的時候,家族立場就變成了他們無法避開的一道鴻溝。

青黛所知的是。杜欽月家中屬於將門,連青雲算是政治世家,張宏俊帶着官商體系,三個人背後,就是國家的幾大基石力量。合適的時候,他們可能聯合,也可能要針鋒相對,無關感情,只談利益。

現在他們都還沒有進入京都,京都目前的勢力劃分都是一無所知。但是誰也不能保證。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誰會和誰結爲同盟,誰又要和誰刀劍相向。

青黛自認並非多愁善感之人,卻也不是鐵石心腸。這一路上。大家看着似乎有不少打鬧爭執。其實都是生死相托。不離不棄,才能夠走過這近兩千公里的回家之路。光是想一想,若進了家門就形同陌路。會是如何傷心的情景。

她不自覺就握住了手中已經慢慢習慣的那隻寬大手掌,突然擡起頭,看向了許生。這個男人,也會在剛剛敲開她心門的時候,離開她嗎?

直到此刻,青黛才恍然想起,許生的身份,甚至比杜欽月幾個人還要高一個或者幾個層次,當初初遇的時候,她就是因爲要拯救最重要的權貴人士,才碰到了許生。如果她和杜欽月會有階級距離,和許生,恐怕就是雲泥之別。

彷彿心有靈犀,許生也低下頭,有些渙散的眸光在碰到青黛之後,便緩緩融化爲無邊的暖流,深不見底的情意似乎要將青黛捲入其中。青黛有些沉醉,但最後一絲理智,讓她躲開了這樣深沉的誘惑。

“怎麼了?”許生第一次用這種低沉暗啞的嗓音,在青黛耳邊呢喃。

青黛只覺得男子的氣息,全數拂過了耳廓,讓她渾身都有些戰慄,淺淺的紅色浮現在白皙的肌膚上。

青黛在心中唾棄自己,就算接觸的男人少,好歹也年紀不小了,要鎮定,不能被男色給迷惑。強自壓抑了心中悸動,這纔開口道:“你家,也是京都的吧?”

許生一開始還真的沒有想到青黛的心思,在確認了京都在望後,他滿心都是如何迅速治療好侯思萍,然後隔離開討厭的閨蜜杜欽月幾個人,尤其是那個眼神早就不對的連青雲,將青黛從心到身,都牢牢鎖在自己的身邊。這會看到了青黛遊移的目光,一連串小激動的幻想打斷,高智商迅速回籠,不過瞬間就將青黛的意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老實說,許生並非什麼交際達人和情場高手。早慧的痛苦,就在於還不曾狂熱迷戀,就看透了一切,看清了人心。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無謂的虛妄浮華,流浪一般的看着世界。

本來在碰到了天變的時候,他還很有些興趣,看着原本爲了各種利益追逐而虛與委蛇的人們,在變異的世界中,掙扎在死亡線上,赤裸裸的背叛,推諉,怨恨,包括表白,還真是一場好大的戲碼。只可惜活人都太過不堪一擊,沒過多久,死的死,變成喪屍的變成喪屍,少數膽小但是聰明的,就躲了起來。他也只好拿那些活潑的喪屍來做消遣,一直到軍隊來“救人”。

最開始看到青黛,他沒有什麼一見鍾情的狗血戲碼。當時只覺得這個姑娘有些意思,但要說遺世獨立,超然特別,那是談不上的。可惜等到他跟着軍隊到了倖存者聚集地,才發現這姑娘在一衆驚恐慌亂或者興奮貪婪的人中,還真的就彷彿燈塔一般顯眼了——星爺的對比論,美女都是對比出來的。

如果就是這樣,許生也就是當做遇到了特別的人,畢竟世界之大,奇葩多了去了,特別的人各有各的特別,看了就算開眼界,僅此而已。但是當看到這個平凡到堅韌,堅韌到唯我的女孩,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坦然面對變異喪屍。那一刻,明明丟到人堆裡頭都找不回的普通皮囊,在許生的眼中卻綻放出了晶瑩剔透卻朦朧如霧的華彩。不是鑽石寶石的堅固卻簡單透徹,而是真正的溫潤如玉,稍許雕琢,便有迷惑人心的美貌。

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更加美麗迷人的景緻嗎?許生已經不關心了,他一頭就鑽進了這個叫做青黛的秘境中,願意此生不復醒。至於龐大的家族,權勢,財富,他還沒有看清楚嗎,早就玩透了。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的生命中最寶貴的是什麼,最容易得到的又是什麼。

看着青黛有些憂傷,卻又有些決絕的眼神,許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沒錯,他終於在這璀璨迷人的寶玉上留下了自己的溫度,可是,她還是能夠堅定的放棄他,因爲她不會迷失,不會迷惘,風花雪月也能笑着緬懷過眼雲煙。

什麼時候。他才能夠在她心中。留下自己的烙印呢?

“我家,不就是你家?你要拋棄我嗎?”他絕對不會離開,既然已經將他誘惑了,那麼休想擺脫他。

青黛無語的看着這個男人又開始賣萌裝蠢。卻也沒法抑制心中的那絲歡喜。

“你家。肯定很不一般。就算你和家裡有矛盾,現在也應該盡釋前嫌吧?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也不希望你感受到。”青黛看着眼前萌萌噠男子。心中的道德理論,還是壓過了那點點的貪心。

許生卻心頭一甜。他的女孩現在沒有轉移話題,也沒有尋找閨蜜杜欽月幫助,而是認真的和他說話溝通,爲他着想。只能說戀愛的人就是沒智商,一點點小事情都要東想西想,上綱上線。

“我的父母已經離世了。”許生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好像有些依偎的味道,聲音卻沒有多少情緒起伏:“我的媽媽身子不好,加上很多家事,在我才六歲就沒了。我爸沒有再娶,只是一心搞事業,在我十五歲時候就被對手暗害了。”

青黛感覺自己的心有些酸澀,又有點緊,這種感覺非常的陌生,不同於自己母親出事時候的悲傷和後悔,也沒有什麼看到可憐人的同情和淡漠,只是有種被壓抑的難過。看着許生有些無所謂的冷漠臉龐,她卻能夠想象到他在至親離世的時候,會有多麼的茫然和恐懼。最重要的人,在最需要的時候離開,許生還能夠成長到如今的聰慧和通透,實在是一個奇蹟。但是無論他現在如何傑出,都不能否認生命中留下的傷痕。

“那,你還有其他的家人吧?”青黛試圖轉移一下此刻的暗淡氣氛:“不要看我這麼小老百姓,我看書很多的,你這身貴公子氣派,都是錢堆出來的,就是穿差不多的運動服,也比我看起來金光閃閃。所謂富在深山有遠親,親戚肯定很多。”

許生還真的被青黛給逗笑了,他比所有人都要早的看清生死輪迴,剛剛的冷臉,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沒所謂了,可是懷中女孩的溫情,他當然很明白,帶着微笑道:“你說的對,富在深山有遠親,我這一直系的人,都比較會賺錢,明明我爺爺輩就已經是旁支了,結果硬是成爲了頂樑柱,七大姑八大姨的,就緊緊團結在我爺爺身邊了。”

青黛感覺自己真是不會說話,大家族,看起來繁花似錦,但是在利益驅使下,難道還真的指望有什麼兄友弟恭,親密無間?互相謀算纔是常態。按照許生這樣的身價,失去了父母庇護,那些親戚還不要吞了他纔好?現在扯他的其他親人,不是傷口撒鹽嗎?

“你說,你爺爺?”青黛試探的問。父親不在,爺爺應該就是大權在握吧?應該不至於對寶貝孫子不好。

許生也沒有辜負她的想法:“我爺爺很厲害,原本是和我父親一起打下了大片的天地,可惜我父親出事,他只好一力挑起。也是沒有好的繼承人,當年的版圖就再沒有擴展,現在也就是修修補補,調教家族關係就成了主要矛盾了。”

青黛意識到許生有些避重就輕,但是也沒有再敢問下去。就算是爺孫關係好,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肯定是沒空培養感情的。許生在遙遠的s市,是逃離還是放逐?

許生卻沒有賣關子,他早就學會了青黛的直脾氣,有話就說,適當裝逼可以叫做調節氣氛,事情不說清楚,就是在埋炸彈,也許一輩子都沒有事,可是萬一爆發,能夠摧毀太多的粉飾?太平,搞不好就是萬劫不復。

“我爺爺對我不錯,我這樣聰明,當然是第一繼承人的好苗子。”許生這會聲音不無驕傲,讓人想象到很久以前,他在被肯定的少年時代是如何的意氣風發:“我還沒成年時候,就已經做了好幾個大差事,不管是談血緣還是談能力,做繼承人,把家裡發揚光大都是理所當然。但是你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爲了對付我這個頭號敵人,整個大家族,五個派系一起發力,不惜出賣家族根本也要讓我背上污名。不過我沒有那麼傻,在爺爺幫助下逃了出來,還給了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青黛正聽着,沒想到許生這時候卻停了下來,激昂的語調戛然而止,她轉頭看去,就見許生熾熱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些莫名,但是也很開心,只用疑惑的目光回望,許生才接着道:“後來,我就乾脆出來,自立門戶了。大家族雖然有向心力,但是現在這個規模就是尾大不掉,與其爭到頭破血流還不知道會被毀成什麼樣子,不如趁着有後盾,自己重新打拼。”

青黛聽着眼前這個男子的豪氣,情緒同樣被感染,不由追問:“然後?”

“然後,我把框架搭起來了,安排好了人手,就功成身退,到s市去找我想要找的人了唄。”

“找人?”青黛愣愣的看着許生,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了狹促的笑容,臉龐終於熱了起來。她和他的緣分,確實有着某種奇妙的力量在左右,似乎就是這樣自然而然,不知不覺。

相較於這片小天地中的耳鬢廝磨,心靈相通,另外的三個人就是從傷感的沉默演化爲刀光四射。

杜欽月最先開動嘲諷:“回去了,你們可別落下了鍛鍊技能。萬一又被我揍的滿頭包,可就沒這一路上的好待遇了。”

張宏俊卻沒有過去那種反嘲諷的氣勢了,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杜欽月一眼,這才挑眉道:“回去了,你確定是接着玩打打殺殺?你難道不是應該好好練習一下廚藝什麼的?”

杜欽月胸中一噎,沒辦法,除了相遇的那一頓飯是幾個人重逢之前,杜欽月和青黛合作的,後來的飯基本就靠幾位男士了。並不是說誰的廚藝更好,完全是大家水平差不多,男士就只好被女士驅使而已。

可是輸人不輸陣,杜欽月傲嬌的擡頭:“我是管廚房的嗎?我就是屬於戰場的!”

連青雲卻看出了張宏俊的想法,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看來,京都的水,要被攪的更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