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欽月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在最絕望的時候,那扇保護她又禁錮她的門轟然倒塌,一個青衣女子出現在面前,不是腐爛茫然的,而是紅潤健康的臉龐,巧笑嫣然。

哪怕很多年後,杜欽月還會摟着青黛的肩膀說:“青黛啊,要說咱們真是沒有拉拉這個神經,要不我當年對你那就是一見鍾情,一眼萬年,以身相許毫不猶豫啊……”然後被不耐煩的青黛拍飛。

這會的杜欽月當然想不到很多年後的事情,只是看到那個青衣女子好像仙子一般降臨,將虛弱不堪又渾身異味的自己抱出了小小的辦公室,一直到二樓的家居用品展示區,纔將自己放到了最大的那張展示牀上面,當然了,能夠做展示牀的,都是好東西,這點誰都知道,大型連鎖超市可不會在這個上面搞虛的。

要不是已經飢餓乾渴到了極致,連眼淚都沒有,杜欽月已經淚流滿面了。

要說大型超市就是大型超市,一般的超市都是封閉採光,沒電了都黑漆漆一片。這個超市卻是一半採用了自然光,尤其是家居用品區域,就是要凸顯那種住宅裡頭的溫暖自然,所以躺在大牀上面的杜欽月感覺好像升入了天堂,又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沒有發生天變之前的日子,自己還在自己舒適的房子裡頭,享受週末的悠閒時光。

不過一會,一陣米飯的清香飄來,瞬間捕獲了杜欽月的全部感官,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叫飢餓。

只見那拯救了她的青衣仙子端來了一碗米粥,單手扶起了她,將粥喂到甚至無力擡手的自己嘴中。

哪怕已經餓的發狂,杜欽月也感覺到食物溫度剛剛好,清單的米粥裡頭,放了糖,還有一點點的奶香。

不過半分鐘,一海碗米粥已經全部吞食,杜欽月看着光亮的碗底,依然無法掩飾自己渴望的目光。

一個輕柔好聽的聲音說道:“先吃這麼多,等消化了再吃吧,不然會傷到胃的。”

僅剩的理智也告訴杜欽月,仙子說的很對,她只能吃這麼多,要不傷到了餓過頭的腸胃,可不是一點點小問題,在這個絕望的時期,沒有醫療條件來慢慢養的。

盡力控制自己慾望,杜欽月合上眼,平息着身體激動的痙攣。

慢慢的,食物的飽足感,體內能量的迴歸,清新的空氣,溫暖的陽光,都讓杜欽月鬆弛下神經,進入了調養的休眠中。

變成魔鬼的同事,瘋狂的顧客,還有無止境的飢餓,逃亡的絕望,一幕幕彷彿同時壓過來,杜欽月不知道是怎麼了,只感到自己被壓倒在地,口不能言,無力反抗。

“不————”杜欽月猛地睜開眼睛,翻身而起,掀開了壓在身上的魔鬼——好像是棉被?喉嚨被這一聲吶喊衝破,劇痛不止,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發出聲音了,一開始是不敢,後來是根本沒有力氣……

傻了半響,終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財務室那狹小的辦公室內,也不是面對被吃完的存糧,門外無數的活死人追殺。她現在在超市的家居用品區最豪華的大牀上面,仿造的住宅窗外,正透過朦朧的晨光,不過才發呆的這回,已經從微微的亮光變成了霞光萬丈,彷彿她的人生,也已經邁出了黑暗,迎來新的晨曦。

又是那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醒了?”

杜欽月慢慢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第二豪華的展示大牀,同樣沐浴在晨曦中,粉藍的牀鋪卻印出金色的光暈,一個青色的人影從上面一躍而下,運動款式的貼身薄衫,硬是透出了天界的仙氣——應該是錯覺——杜欽月傻乎乎的笑了。

似乎看着杜欽月精神還不錯,不等她開口,仙子又跑開了。

杜欽月癡癡的看着仙子跑到廚具區域,用電磁爐插上了備用電源,又倒了一捧米和飲用水,開始熬粥。十分鐘後,粥熟了,加了一盒鮮奶進去,攪拌了一番,就裝碗端到了杜欽月面前。

待兩個人都滿足的灌下了一海碗粥,還吃了一點精包裝的點心之後,終於可以冷靜的交談了。

“我叫做青黛,你呢?”

“……杜……欽月……”

“哎?說話不方便麼,要不你再養一下,下午聊吧。這是牛奶,這是礦泉水,這是涼茶飲料,你看看哪個比較喜歡,多潤一下嗓子吧。”

……感覺仙子太體貼了……

杜欽月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不能說話,但是還是應該儘快活動一下,回覆體力,於是她慢慢的爬下牀,開始運動起來。

仙子果然也點點頭,然後說了一聲:“你在這裡恢復吧,這裡這棟樓暫時都是安全的,我出去活動一下,中午回來。”

杜欽月自然感動的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努力的活動身體,餓了三天,能量枯竭,不是那麼好恢復的,不過她現在的體能也不同於之前了,這天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一邊活動,喝點水之後又清了清嗓子,果然恢復速度遠超以前,兩個鐘頭之後已經可以小聲說話了,行走坐臥都已經進入正常狀態。

雖然仙子說了整棟樓都安全,但是曾經瘋狂逃生的經歷還是讓杜欽月心中懼怕,不知道那衆多的活死人都到哪裡去了,是被仙子趕出去了,還是殺了?看現在整個超市二樓除了一些衝撞的痕跡,沒有一個人影,好像就是過去平常還沒開門時候的樣子,杜欽月都有點恍惚了。

但是那些真實到刻骨的記憶還是衝散了這種恍惚。

杜欽月開始慢慢的巡視起超市了。沒錯,掙扎搶奪逃亡的痕跡都在,就是那些可怕的魔鬼消失了,但是出現了很多糾纏的藤蔓——藤蔓?

杜欽月驚詫了,她餓暈之前都沒有這些東西的,難道自己已經餓了好多年?連植物都已經長到房子裡面了?

杜欽月終於錯亂了,暈暈乎乎的走到了之前的辦公室所在的三樓,辦公區的電子鐘還在運作,因爲是半機械用電池的,半年前才換了新電池,據說是超長節能的。電子鐘顯示,她餓暈過去一天而已!

那些藤蔓是怎麼回事?難道也是天變的一種?剛剛好像沒有什麼奇特的表現啊……因爲數量有點多,所以她還踩了幾個藤蔓呢。

思考了半響,還是不知所以,杜欽月只能歸結到植物變異上面,反正活死人都消失了,哪怕只是這棟超市裡頭消失,也夠讓人安心了。只要有了這個安全的堡壘,有了充足的食物,她的身體特殊變化,足夠應付外面的危機……應該吧?

看了看辦公區混亂的樣子,杜欽月也毫無留戀的離開了,往超市一樓走去,更加混亂不堪的場面,更加密集的藤蔓,還有正在慢慢散開的腐爛臭味——不知道還剩下多少可以食用的東西哎。

不過超市的東西當然不止於此,正常的超市,當然有倉庫,也就是遠超貨櫃物資的庫存啊!

杜欽月美滋滋的拿出了從辦公室主管位置摸到的倉庫鑰匙,走到安全通道,刷拉刷拉的打開了倉庫門。

猝不及防間,兩個喪屍撲面而來!

杜欽月在餓暈之前和這些東西已經進行過多次追逃,儘管身體情況剛剛恢復一半,也在這種緊急情況下躲閃開來。

感受着身後的惡臭,杜欽月感覺到再次從天堂掉落地獄,之前的陽光啊,溫暖啊,自由啊,都是錯覺,只有被活死人追殺才是真實!

可是不管怎麼樣,不管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活着是唯一的執念,所以她哪怕餓暈過去,也沒有放棄希望,直到仙子破門而入。

跑到前面的生鮮區,就可以利用那些貨櫃擋一下了,然後繞開一圈,延遲這些活死人的腳步,反正他們速度很慢,現在才兩個,不像之前密密麻麻防不勝防……杜欽月還在計算路線,突然感覺不對了,身後怎麼沒有臭味了?臭味基本是逃避活死人必須的一項標誌,回頭看這種傻逼做法基本是作死。可是現在臭味消失了?

杜欽月心中惴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但是依然按照之前想好的路線,繞了一圈,然後趁着這個機會回頭一瞄……

咦,不見了?

杜欽月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又原地轉了幾圈,防止活死人從哪裡冒出來,雖然那玩意應該沒那個智商,要不早吃掉她了。

直到杜欽月已經感覺到頭暈了,還是不見兩個倉庫冒出來的活死人去了哪裡,終於開始想:莫非是仙子的手段?她說過這裡安全了,這個安全是指,活死人來了也會走?這種猜想是最可靠的,也是最讓人崇拜的。

也是到這一刻,杜欽月在懵懂中,對青黛已經死心塌地。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的杜欽月沒有發現地上又多了兩團藤蔓——因爲真的太多了——重新檢查了整個開闊的超市一層,終於確定活死人沒了,而那個倉庫的門還開着。

杜欽月雖然緊張逃亡了半天,也記得那兩個活死人是穿着公司制服的,也就是超市倉庫管理員,平時維持的就是兩個人,不會多也不會少,如果還有其他人,現在也不會不出來。

確定倉庫安全了,杜欽月也慢慢走了進去。倉庫裡頭也許是過於封閉,藤蔓沒有長到這裡來,大部分的物資也都封存完好,當然了,兩個活死人也沒法破壞這些東西,更沒興趣,生鮮在另外的冷藏庫中,兩個系統。

看着這些堆滿了倉庫的東西,杜欽月又有了踏實的幸福感——陽光,食物,自由!

仙子和她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