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衣衫已經裂開, 露出半邊青黑身軀,一隻手臂枯瘦如柴,另一半身體卻與常人一般無二。他手裡的樂器蹤影已經不見, 卻從嘴中發出一聲厲嘯, 緊跟着窣窣爬動聲侵入耳鼓, 大片蟲潮從坑底翻涌而出, 口器摩擦發出的聲音着實古怪瘮人!
“話說的這麼滿,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既然不肯走,今天我就收了你們這四具屍體養蟲子。”
黑蟲避開喪屍衝地上三人迅速爬去,短短几秒之間就給地面鋪了一層厚厚黑毯。
葉清讓也不和怪人在口舌上爭短長, 喝道:“賀融!”
墨色大豹腳步輕巧,從旁一躍而出, 矯健四肢在空中劃出流暢弧線, 幾個起落便躍到三人面前, 渾身筋骨繃起,肌肉如流水滾動, 豹嘴一張噴出青幽蓮火,黑蟲避之不及被火落了個正着,頃刻間青光順着黑毯蔓延,由起初一塊圓形斑點化爲蒼蒼火痕。
黑蟲頓時吱呀亂叫,齊齊往後撤, 這青蓮幽火本就是聖物, 能克萬邪, 怪人在半空看得分明, 失聲怪叫:“蓮花火焰!妖獸怎麼可能修出佛界化身?”
花含章藉機諷道:“你生而爲人, 不照樣煉出這些妖物來!”
怪人還想再說,賀成雙卻沒這耐性, 召過雷霆直指他後背蟲翅,那人身形一晃,險之又險避過這招,大感晦氣:“最不願遇到雷靈根的修者,卻偏偏撞上,要是個庸才也就罷了,想不到他竟如此厲害!”
雷霆之力狂放不羈,瞬息之間又再爆發,賀成雙身形快如閃電疾如狂風,招式偏又出其不意,令怪人難以招架。
黑蟲對上玄雷紛紛瓦解,毫無招架之力,怪人只能忽守忽攻,又拆了幾十來招,驚雷一道快過一道,將人連連逼退,怪人一個防範不及,一側黑翅竟被生生打散,合攏也來不及,身子一歪打着旋掉落下去,賀成雙乘勢而上,凝出三道碗口粗的雷電去勢如虹,朝怪人頭頂霹去!
炸裂聲驚動下方人,怪人摔進黑蟲堆裡,再爬起時,上半身的衣衫已化爲齏粉,露出一張可怖面容,左側下半部分像是一件破洞衣服打了個青色補丁,頭髮灰白,看年紀已不小了。
數不清的黑色小蟲爬滿他全身,那張臉僅露出短暫一瞬便被牢牢裹住,看得人不寒而慄,隨後他整個身子沒入蟲潮裡,藉此掩飾蹤跡。
賀成雙冷笑連連:“這麼見不得光,與臭蟲無異!”說罷雙臂指使,接二連三劈下雷力,將鼓起的那片蟲潮圍的密不透風,總有一道落在怪人身上。
果不出所料,幾息之後底下傳出一聲悶哼,這蟲人惱羞成怒桀桀怪笑道:“小輩猖狂!學了一點屁大的本事就敢欺負到爺爺頭上,好,好!今天就拿你們幾個祭我赤鏈屍!”
哨聲急急如炎夏暴雨,葉清讓腦中突然閃過先前坑底跳動的肉塊,心悸道:“不好,那東西果然有古怪,硬拼下去勝算不多,決不能讓大家折在這裡!”
打定主意便翻身躍上賀融脊背,急切招呼花江二人:“你們先走,我隨後跟上,成雙墊後!”
花含章聽他竟說出這樣的話,情知事態嚴峻,一道風靈捲住江若愚,將速度提至極點,埋頭奔走而去。
賀融已不是頭一回載葉清讓,輕車熟路避開攻擊,找準機會噴出青蓮焚殺妖物,賀成雙落到它身邊,一拍賀融精壯肌肉,沉聲說:“走。”
葉清讓有心叫他小心應對,但千言萬語也說不盡擔憂之情,只留下一句話:“別戀戰,快出來!”說罷雙腿輕輕一夾,賀融縱身跑遠。
賀融速度非同凡響,很快便追上花江二人,三人一同跑了一陣,身後有怪聲漸漸靠近,賀融猛地折了個身,葉清讓根本停滯不住,一下子被甩飛出去,就地一個翻滾,一叢叢靈植拔地而起,護在他身側。
“唔!”
聽到悶叫,葉清讓用餘光看去,江若愚雙臂交疊護在頭頂受了大力一擊,兩腿吃不住力竟踏碎地面略略陷入地中。
花含章忽覺頸後微微溼熱,似有人獸呼吸,汗毛陡然豎起,反手一劍,哪知長劍過處,竟然空空如也,不免大吃一驚,轉身去看,卻聽葉清讓大叫:“蹲下!”
花含章根本來不及考慮,身體應聲而動,頭頂忽地掃過一陣疾風,將他髮絲打散,就勢朝前撲倒,撲到半路擰腰回身,風靈力全數爆發,堪堪攔住一道血紅身影。
偷襲者連連失手,也不再貿進,守住去路重新謀劃下一次動手時機,三人這纔看清它們是何方神聖。
妖物人身蛇尾,背生四道羽翅,收起時緊緊貼在背後,渾身血紅色,骨骼瘦小,只有半人高,卻散發出一股強烈威壓,尤比七階更勝一籌。
僵持之際,又有翅聲靠近,短短這點時間竟又趕到一隻!
葉清讓往來路一瞥,仍不見賀成雙一絲蹤影,單單是那個怪人擋不住他這麼久,現在還不來那就是有新的變故了。
花含章頭不敢轉,只是輕聲問:“現在怎麼做?”
“我已說了,”葉清讓一字一頓道:“何懼一戰!”
此言一出,豪氣頓生,花含章痛快笑道:“好嘛,四對四公平的很,機會難得,不如我們就比上一比,誰能拔得頭籌,我就服誰!”
賀融不管這彎彎繞繞,記恨着剛纔背後偷襲的那一下,早把那隻妖物氣味記下,四肢配合閃電般躥出,赤鏈屍雙翅疾震網上飛去,被賀融一把撲住蛇尾,鋒利爪尖勾進肉裡,撕開條條傷痕。
赤鏈屍帶不起賀融的重量,一下衰落,賀融張口就欲咬,花含章喝道:“臭大黑,我服誰也不能服你!”
劍尖一轉,對着自己那隻凌空刺去,身法如風吹雲動,在困境中仍曼妙非常。江若愚凡事都聽他的,見花含章出手自然緊隨其後,招式大開大合,進退有度,頗有大家風範。
唯獨葉清讓不能硬拼,他也不會用這舍近取遠的法子,放出金蟾爲其助陣。
看着空中鎖住去路的兩隻怪物,賀成雙臉似冰磚,寒氣逼人:“這樣的東西還有多少?”
怪人語氣陰森,似喜似怒:“夠弄死你了!”
賀成雙冷笑作答,雙手一翻,掌心朝上,睚眥口中吐出一顆顆雷球,噼啪向着赤鏈屍如炮彈般射去,赤鏈屍躲是躲不過,抗卻還抗的住,捱了一記記打傷勢卻不致命,不知痛不知退縮尤爲難纏,竟趁着空隙屢屢反擊,噴出一道道血色水箭,這東西光看樣子就妖邪的很,決計不能被沾上。
又鬥了十五六合之數,賀成雙眉峰一動,斜眼朝後一掃,臉色更爲凝重,忽地運氣七分功力一下將赤鏈屍盪開,做出神龍變化,向着葉清讓離去的方位擺尾飛去,
怪人攔不住他,倒也不急,只是訝然道:“他竟能聽出另外兩隻赤鏈屍怪靠近,這等功力......實在讓人嫉妒的很吶!”
說罷目露兇光,哨聲連連吹響,等最後兩隻屍怪趕到後,循着追賀成雙而去的赤鏈屍留下的蹤跡追趕。
花含章左手拿劍,右手已呈現一個怪異姿勢,被傷得厲害。賀融身上全是被蛇尾抽出的鞭痕,墨色皮毛掩蓋了血跡,只是滴落在地的那些卻無法隱藏,它對面的怪物翅膀已被燒燬,渾身抓痕斑斑,誰也沒在對方身上討到好處。
三人一豹靠在一處,花含章喘着粗氣,任憑血水沿着劍身滑落,江若愚與葉清讓傷勢比他還重,短短時間消耗過甚,俱已面無人色。
“大笨蛋,你怎麼樣啦?”
江若愚聽花含章叫喚,老實回答:“我看來是打不過它。”
“那怎麼辦,搞不好今天大家都要死在這裡啦!”
葉清讓笑了笑,舌尖嚐了一嘴血沫,問:“你怕了嗎?”
花含章也跟着笑:“說來也怪,我還當自己會有多怕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但只要一想本少這天人之姿,要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死也不能瞑目,實在晦氣!”
“賀老大來了!”江若愚正對着賀成雙來的方向,立刻知會兩人。
花含章抽空一看,罵道:“還帶着兩個怪物,嫌大家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四隻赤鏈屍感受到雷霆之力,暴躁不已,賀成雙飛至三人頭頂,驚雷朝四面八方散開,將屍怪阻隔在外。
有賀成雙支撐,一行人邊打邊退,區區百米距離近耗費了二三分鐘,足夠怪人帶着最後兩具屍怪後來居上,八個八階赤鏈屍,徹底將四人封鎖,葉清讓別無他法,用荊棘藤刺暫且將人罩住。
控屍怪人得意非凡,只覺拿下這四人如甕中捉鱉,舔脣笑道:“垂死掙扎,看你們能堅持多久。”指揮赤鏈屍破壞植物。
四人一豹當然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賀成雙沉默一陣,身外浮現出六條紫龍,繞着他轉了一圈,縮小一倍,再走一圈,又縮爲先前的一半,如此飛了幾回,最終變成一尾游魚大小,浮在他手掌之上,來回遊動。
其中三條忽地朝葉清讓、花含章、江若愚三人游去,飛至他們身側如春雪消融,嘩地在人周身結出一個形似蛋殼的屏障。
“眼下你們幾個不是八階屍怪的對手,有雷屏護體,它們一時半會不能把你們怎麼樣,抓緊時間逃出去再做打算。”
“那你呢?”葉清讓雙眼泛紅,明知結果偏偏還要問一遍。
“我留下擋一陣子,在尋機會逃脫。”
“要是逃不了呢?”
“總比全部死在這裡好!”賀成雙盯着他雙眼不錯地看。
“要是我決意留下來呢?”
“只會讓我分神,”賀成雙將葉清讓一手拉過,用力握了握,“我沒那麼容易死,要真那樣,我等你親手爲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