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柯子墨坐在輪椅上,雙手還維持着轉動輪椅的動作。整個人比她想象中要廋,也更顯冷漠,臉色帶着點病態的蒼白。鼻頭一陣陣地酸澀,有種要流淚的衝動。不知是因爲想起了兒時的記憶,還是因爲只是他。
他和她,很熟悉,卻也很陌生。兒時的相知相伴,少年時的若即若離,成年後的單方面追逐。她和他相識了二十年,可真正交心的似乎只有前十年。那時,她還純真,而他也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之後,即便走得很近,心也隔着一層。直到最後他雙腿癱瘓,她徹底的背影。
相顧無言,相顧無言!來之前,葉安然設想了很多他們今世重見的場景,也模擬了各種要說的開頭。可真的見到了,人就在眼前了,葉安然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什麼都說不出,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末世三年,她聽過太多關於他的傳說,可卻很少見到他。即便偶爾遇到了,也都是她刻意地躲避,以及他冷漠地轉身。
收回對視的眼神,柯子墨垂下眼瞼,看向眼前正開得茂盛的黃色風信子。花很漂亮,也很燦爛。可卻那麼遙不可及,母親如是,他也如是!放在手動圈的五指緊緊地扣住,連累着手背皮膚崩得緊緊的,然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們分手吧!”察覺到葉安然的嘴脣動了動,柯子墨纔再次擡起眼,沒有感情地陳述着。其實就算他不說,也逃不過這個結局。可是,爲什麼要先開口呢,是不能承受她開口時的心痛,還是無法面對她異樣的眼神!柯子墨不懂,也不想懂,看了眼沒有知覺的雙腿,再次轉動手動圈。枉他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在她面前,卻不過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四十七天,自他車禍醒來後整整四十七天,一千一百二十八個小時。而她,卻從未看望過他,即便是逢場作戲,也不曾有過。日出希望,日落失望,一天天,周而復始,他都快要忘了那是怎樣的心情。
他以爲,憑藉着小時的交集,她對他或多或少還存在着點真實的情分。可到頭來,卻沒想到,她真的只是看中了他的外在!失去了站起來的資格,不能再爲她帶來更多的虛榮,便要徹底棄了他,是嗎?
果然,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人,果該不能奢望!車輪熟練地轉彎,他,終於走出了這一步!擡頭望了眼天上的太陽,陽光正好。柯子墨忍去眼裡的酸澀,即便心痛,又有何妨?這個世界還有誰真的在意他!
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
宛如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葉安然還沒反應過來,腦海裡就一遍一遍地迴響着這句話。今生與前世,所有的記憶都在不斷地充斥着。令她幾乎都忘了,她,曾經是他親口承認的、唯一的女朋友!現在,她還沒有走錯路,還沒有對不起所有愛她和她愛的人,而他也還未對她真正地死心!
回過神,柯子墨的輪椅已經快要消失在轉角處,椅上的人,背影落寞又蕭條。葉安然突然覺得心空落落的,似乎要失去什麼,又似乎在預示着什麼。一個心急、害怕,竟快速地上前幾步,從後面拉住椅背上的的扶手。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葉安然才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還放在扶手上的手。
車輪突然僵住,柯子墨先是疑惑,隨即便是一陣說不出的淡淡欣喜。她還是在意他的吧!眼裡帶着希翼回頭,卻在下一刻寒若冰霜。呵呵,他在奢望什麼?難道這麼多天的教訓還不能讓他長點記性!她的心比石頭還硬!以前尚若完好,都不能融化她,更何況是現在這破敗的身體。竟然還妄想着得到她的真情,真是癡人說夢!
“放手!”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冷漠,若說之前還存着點僥倖,那現在真的是不抱希望了。他們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註定是無法走到一起的。纖長瑩白的玉指,從未像現在這樣戳痛他的心。上面空無一物,他送她的戒指,或許在他遭遇車禍的那一刻,就被她無情地拋棄,連帶着還有對他的虛情假意。
被柯子墨突然的呵斥嚇住,葉安然下意識地鬆了手,茫然地看着柯子墨越加冷冽的眼神,以及漸漸遠離的背影。心,鈍鈍地疼,即便認命了他們之間沒有結果,可看着他這樣毫不留情的決斷背影,葉安然還是莫名地有些心痛。
這種感覺來得突然,而又陌生,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情緒,讓人沉迷卻又令人懼怕。她不知前世,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決絕背影,是否也讓他有着類似的情緒。思緒一點點地飄移,似要穿透記憶的壁壘。卻頹然發現,大多都是些模糊的跡象,只有他那雙不帶任何感□□彩的眼眸,在時間的打磨中,越來越清晰。
三月的風,還殘留着冬天的氣息。吹在臉上,冰冰的,帶着點涼意,讓人一下子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深深地吸了口夾雜着風信子花香的空氣,葉安然留戀地看着眼充滿回憶的花圃,便轉了出去。這裡是柯家,而她是來參加宴會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失了禮數。
柯家的宴會,沿襲了一貫以來的獨特——年輕們一片區域,年長們一片區域,相通卻又互不交涉。葉安然過去的時候,裡面已經聚集了一小批同齡人,或低着聲音交談,或安靜地品着手裡的飲料。因爲是私人的小型聚會,邀請的人也都是交好的有頭有臉家族,葉安然或多或少都熟識。只不過經過三年的末世漂泊,現在的葉安然對這些人只存着模糊的記憶,具體的人名早就對不上號了。
見葉安然進來,原本還有些小吵小鬧的衆人,剎那間就安靜起來。一雙雙好奇的,自以爲很隱蔽,卻總能被人察覺的眼神,像X光一樣不斷地在葉安然和柯子墨之間掃視着。即便在末世,過了三年被人異樣眼光審視的日子,在這一刻,葉安然還是有些莫名的煩躁。
在場的,全都是A市的富二代權三代,隨便哪一個說出去,都能讓人伏低巴結一番。葉氏是很厲害,可卻算不上“最”。然而,即便如此,葉安然在所有人的心中還是最有份量的,任何人都不敢輕易得罪她。原因無它,只因爲葉安然好運地有個視她爲眼珠的好父親。
葉成君的愛女之名,即便出了A市,也是大有名氣。在A市,幾乎所有的上流社會人士都知道,得罪了葉成君本人,可能會沒事。但若是讓他家的小公主不高興了,那就等着葉成君十倍的報復吧。
曾經,大概是葉安然十歲左右的時候,有個同學和葉安然拌嘴,中間只是推了幾下和罵了句沒媽的野孩子。被葉成君知道後,就利用所有的勢力打壓那個同學的家族,即便對方勢力也不錯,即便這種法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葉成君也在所不惜。
事情最後的結局就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得罪葉安然!即便家裡的勢力比葉家更強大,在葉安然面前也是能讓就讓。此時,雖然衆人對葉安然和柯子墨的事充滿好奇,但也不敢貿然地上前詢問。
柯子墨癱瘓後,葉安然一次也沒探望過,在上流社會的交際圈中並不是什麼秘密。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觀望,看她究竟做什麼決定,是繼續再一起,還是投入他人懷抱。以前,柯子墨還完好時,葉安然就橡根小尾巴似地,整天跟在柯子墨身後。逢人便介紹說這是她男朋友,等欣賞夠了別人羨慕嫉妒的表情後,才挽着柯子墨的手臂離開。現在,老天有眼,收了柯子墨的雙腿,不知這葉安然要怎樣選擇!不過,這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沒看到人家已經一個多月都沒上趕着找柯子墨嗎?
“子墨,我們過兩天到桃園郊遊,你要不要一起去?聽說,這桃園的桃花這段日子正開得燦爛,也算得上是一處難得的美景。”瞟了一眼柯子墨被薄毯蓋住的雙腿,趙志明略有些得意地說着。即便再有才華又能怎樣,還不是廢人一個?一個連日常生活都顧不了的人,憑什麼事事都要壓上他一頭。想到以往被人和柯子墨比較的日子,趙志明臉上的笑容更甚。
“對啊,對啊,桃園這些天的景色的確很不錯,很適合郊遊。到時候,我們再帶點東西,來個燒烤,更是別有風味一番。”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白思語笑得很甜蜜,整個人更是帶着點吸引人的風情。“子墨哥,一起去唄,去年你還帶着然然姐偷偷地去玩,今年就公開點,大家一起去啊。”雖然心裡知道點柯子墨與葉安然的事,但他們倆什麼都沒說,那她就完全不知道,誰能因着這個指責她。
說到郊遊踏青,可能是真的引起了興趣,一羣人說着說着就說開了。一開始還圍繞着柯子墨去不去,漸漸就偏了中心,熱鬧地討論起當天要帶什麼東西,具體要怎樣安排。葉安然看了眼柯子墨,只見他臉上帶着笑,可那笑容卻又那麼陌生,讓她看不真切!
不受控制地,葉安然竟然一步步地向柯子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