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使路西法總是這樣以突然的方式突然地出現。這一次,他又是這樣在最需要的時刻現身,把任川晴甚至夜魂都擋在了身後,像一個強大的守護神。
真的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大天使米迦勒毫不猶豫地率先收了兵器,收斂了身上的殺氣。
空氣中的光芒漸漸淺淡下去,一切重新歸於寂靜。
“你怎麼來了?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裡了?……不要再鬧了,抓緊收手,還有迴旋的餘地。”米迦勒的聲音比剛纔柔和了許多。
大天使路西法卻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那麼,你在做什麼?殺了她,然後嫁禍給拉斐爾?”
米迦勒不語。任川晴這才明白,原來想要她死的是米迦勒,但是米迦勒不親手來殺她,而是借拉斐爾之手去殺,目的是不想讓路西法知道自己的死與他有關?
難道這意味着,大天使米迦勒其實非常在意他在路西法心目中的樣子?
他是在……關心着師兄?
米迦勒沉默了一會,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蔡水深,你瘋了麼!就因爲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就連命都不要了?還有,阿瑞斯是撫養了我們十幾年的人,你就這麼沒良心?”
話說着,米迦勒把手中劍往地上一拋,上前兩步,伸手一把揪住了路西法黑色長袍的前襟,聲音也微微地顫抖起來。
“對於背叛的人,他有多麼無情,難道你不知道麼!”
阿瑞斯是撫養了他們十幾年的人,那就是說。養育之恩?
就在這一刻,任川晴忽然明白了大天使路西法的糾結,明白了他爲什麼始終在保護着自己,卻從來沒有立場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邊過。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就像她父親的死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一樣,背叛養育自己十幾年的人在他心目中同樣是不可饒恕的罪。
他的心始終在動搖和煎熬着,直到作出最終決定的那一刻。
路西法緩緩地把手中長戟垂了下來。開口喚了一聲:“傑。”
傑。傑伊斯。大概在陳天默的阿納託什高地見到的傑伊斯,真的是大天使米迦勒真實的名字。
米迦勒的面上顯出一絲喜色。
“水深,沒事的。阿瑞斯還什麼都不知道,只要把他們兩個殺掉,就會全都恢復正常的。你下不了手沒關係,我來替你殺。如果測謊那邊過不去。我會幫你說話的。就算再怎麼樣,阿瑞斯那裡也沒有證據。還有這十幾年的情份。水深,回頭吧,趁着現在還可以回頭的時候。”
路西法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從自己的前襟上扯了下來。然後,輕輕一鬆指,米迦勒的手掌便滑脫了回去。
“謝謝你。”路西法只是聲音低低地回了這三個字。
米迦勒怔怔地望着路西法。目光十分複雜。路西法很少對他說謝謝,以前是二人親密無間。所以不需要,後來是不肯再與他接近,自從這個世界開啓了以後。
因爲阿瑞斯除掉任一介的時候,米迦勒就是那個把路西法騙走了的人。
在成爲大天使的七個人中,沒有人比他們相識的時間長,也沒有人像他們這樣,從很小的時候就相依相伴,是如同親兄弟般的存在。
蔡水深的專業精度不次於任何人,但是,他卻並沒有那麼擅長和人打交道。他太過沉默,內心認定的東西會比任何人都更加執拗地堅守。
而傑伊斯不一樣,他不但是所有人中智商最高的一個,連情商都是最高的一個。
他總是能夠清楚地判斷形勢,懂得怎麼做纔是最有利的。他比水深大兩歲,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試圖像一個兄長一樣保護着水深,做對水深確有好處的事。沒想到在夜之國的事情上,蔡水深根本就不領情。
在任一介那件事情上,傑伊斯是暗暗怨恨着阿瑞斯的。他明白,蔡水深確實是打入任一介那邊的最佳人選,因爲水深外表沉默,內心卻很柔軟,容易動情,如果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像任一介那樣敏感的科學家很容易通過直覺判斷出他的不真誠。但是,傑伊斯一直在暗暗地擔心着,擔心這件事如果有一天發展爲不良的後果,對於蔡水深的打擊同樣會是致命的。
而如果水深因此作出了不當的反應,阿瑞斯也會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手。
這麼多年,他們每個人對於阿瑞斯都是有感情的。阿瑞斯其實不是一個暴戾乖張的人,他對他們有恩,而且,對他們確實是很不錯。有些和平靜好的時間坐在一起喝茶,午後的陽光把身體照得懶洋洋的,阿瑞斯的目光中流露出祥和的光。在這種時候,總有一種感覺,阿瑞斯的心裡,對他們似乎也是存着什麼特殊的情感的。
但是阿瑞斯這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處理問題極其果斷,但凡什麼人、什麼事危及了他的計劃,他出手的時候從來不會爲感情所左右。
如果水深因爲任一介的關係產生了什麼動搖,
做出什麼傻事來,那帶來的可不僅僅是懲戒的問題,那有可能就會是殺身之禍。
水深和其他人一樣,除了感念阿瑞斯的恩情,也認同阿瑞斯的理念。在他們的心中,阿瑞斯是一個英雄。這樣的決斷是不可能通過正規的表決途徑達成的,絕少有人願意把這樣的罪惡和壓力攬上自己短暫的人生。待到世界真的到了能源斷絕的那一天,或許會通過全民公決的某種複雜程序推出一個類似的法案,強迫某些人作出犧牲,但到了那時候就已經晚了。
到了那個時候,早就已經不知死了多少人,現在付出的這些代價與那個結果放在一起,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所以蔡水深忠實地貫徹着阿瑞斯的指示,在需要殺人的時候從來沒有手軟過。他們所有人,沒有一個手上是乾淨的,但是傑伊斯知道,蔡水深是這其中最不穩定的一個。
與任一介朝夕相處的幾年,蔡水深受了很大的影響,這種影響,絕不僅僅體現在專業領域,更多的是在思想層面受到的潛移默化的侵蝕和同化。
傑伊斯與任一介的關係沒有水深那麼近,這是阿瑞斯的安排,他們各司其職。但是傑伊斯和任一介也是共事的關係,由於專業精又擅溝通,甚至得到了任一介很大程度的尊重和欣賞。所以傑伊斯也很瞭解任一介,這個人的內心存在着高度的熱情,像火焰一樣,無論是對事業,還是對人。
這樣的人,特別容易對周圍的人產生感染。跟他在一起,很容易被不自覺地牽着鼻子,留意到生活中那些瑣屑的幸福,會讓人覺得這世界是好的,即使不完美,也值得留戀,會讓人不自覺地變得多愁善感而容易脆弱。
傑伊斯曾親眼看到兩個人坐在實驗室裡,桌上擺着一模一樣的便當盒,盒中的飯菜樸素卻品種豐富。
任一介一邊夾着菜,一邊隨意地聊着:“水深這個名字好啊,水深則流緩,語遲則人貴。難怪你不喜歡說話。”
傑伊斯驚訝地發現,低着頭默默扒飯的蔡水深擡起頭瞥了任一介一眼,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那是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出現過的眼神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