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斌不怎麼在乎自己的水平是不是二五眼,事實上這個詞應該是京津那邊的形容詞,至少在黑龍江不怎麼常用,既然不是敏感詞,程斌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感想,他對這些天的日子很滿意,從前陳瓊教他的時候,因爲大家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只能擠出空餘的時間來進行,整個教學過程都非常零碎,而且體系也很不完整,經常讓程斌有種有力使不上的感覺。
大多數小說裡,大弟子和關門弟子通常都是比較牛X的人物,陳瓊的大弟子現在看起來是足夠牛X了,都牛到翹辮子了。但是程斌這個關門弟子的水平就實在不怎麼樣,用吳畏的話來說,他這兩下,也就能欺負一下普通人,說是軍人都給部隊抹黑,所以爲了維護部隊的榮譽,老高他們幾個人也只能盡力的幫助程斌提高一下技戰術水平。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所以程斌覺得自己的水平纔剛剛有所進步,吳畏他們四個人已經在準備離開了。
這段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省城政府的改組並沒有花上這麼長的時間,主要原因是吳畏受命將省城的情況寫成完整的報告提交到上面,用以進行參照。這個明顯應該由民政官員來進行的任務讓吳畏苦不堪言,後來還是抓了程斌的差纔算好過一點,畢竟程斌跟着陳瓊有過重建基地的經歷,知道什麼地方是重點,比吳畏他們幾個只會爆破的傢伙強多了。
也正是因爲有了這一段時間的相互配合,五個人之間已經很瞭解了,自然也就產生了一些感情,就連已經習慣了生死離別的老高等人,也對馬上到來的離別產生了一絲不捨。
這天一大早,程斌就起牀了,沉默的跟着吳畏等人完成了每天必做的常規鍛鍊後,一起端着飯盒到食堂去打飯。
從前張寶誌在的時候,無論多大的官也無論有多忙,吃飯必須自己去食堂,除了乾糧之外,食物不許帶出食堂。但是政府改組之後,增加了爲數不少的民政官員,這些人無論是不是吃苦耐勞,至少習慣不了這麼古板的紀律生活,所以這條規定有所鬆動,小竈是絕對沒有的,但是可以自己打飯回到房間去吃。
給領導服務的意識一直都是存在的,所以在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主動表示可以把飯菜給吳畏他們給送過去,可惜提這個建議的人差點被吳畏冰冷的眼神殺死,後來也就沒人再敢提這個茬了。有吳畏這幾位中央特派員在這裡以身作則,至少現在省城政府的各種正常活動還是保持着相對質樸的形式,只不過他們離開後能保持多久就很難說了。
新的領導班子組成後,開了幾天的會才大致確定下將來的發展方向,周清被任命爲省城新政府的主要領導者,但是並沒有得到省長或者市長的頭銜,他的這個執政班子被命名爲“省城地區災後重建執行委員會”,從前的周大隊長搖身一變成了委員長,權柄是不是更重很難說,至少手下人一下子多了不少,據初步統計下來,他至少得爲十六萬張嘴負責,好在張寶誌早就已經開始組織人手屯田種糧,雖然去年突如其來的降溫和大雪讓大多數糧田絕產,但是至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現在改組的時機也很好,正在農忙之前,不會耽誤今年的春耕生產。
周清算是比較注意實幹的那種幹部,這也和他從前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不過做爲一個混了幾十年官場的老油條,他還是想辦法把從前跟着他跑路的幾個親信也都安插在了身邊,沒有這些人,他相信自己的各項決策連指揮中心的大門都出不去。
委員會裡的成員也都是從前有過部門行政經驗的人,政治嗅覺可能不怎麼樣,但是至少對於本職工作還是很勝任的,所以並沒有對張寶誌從前的班底進行清洗,最多調整了一點軍事幹部在政府中所佔的比例。
張寶誌死了,王少校註定要被送回中央接受審判,所以軍事幹部們的反彈也很小,大多數人都服從了命令。唯一對於改組結果不滿的人不是來自軍方,反而是從前政府中爲數不多的民政官員之一。
最初的時候,吳畏對這個人還是很好奇的,但是很快就從周清和程斌那裡知道了這個人的來歷,他就是那個擺了葉雙飛一道的民選領導,用程斌的話來說,這是一個人**動的領導者,他最擅長的是發動羣衆。
他對吳畏說這話的時候,周清和王少校等人都在場,王少校一門心思要回去說清張寶誌的功績,對於自己的處境反倒不怎麼擔心,非常配合新政權的權力移交,所以並沒有被限制自由,反而做爲舊政權的代表可以更多的參與到新政權的決策當中,他也沒什麼失敗者的覺悟,常常爲了一些與從前相牴觸的規定或者措施據理力爭,倒是很得周清的支持。
當時聽到程斌的話,王少校還很吃驚的看了他一眼,他爲人雖然灑脫,卻是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超脫,並不是真的放得下,聽了這句話,立刻對程斌刮目相看,覺得這個年青人的心機要比張寶誌強得太多了。
周清也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程斌,在心裡替那個民選縣長嘆了口氣,他雖然同樣看不起這個人,到底在縣城補給的時候承了他很大的人情,有這麼一份香火情在,本來還想着找機會給他安排個位子,現在看起來是不用了。
至於當時在場的其他人怎麼想就不重要了,甚至於還有一些專業搞技術的人把程斌的這個評價當成了對那位民選縣長的讚美,然後對於以後委員會的幾個高層人物對這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大惑不解。
無論大家懂還是不懂,也不管那位很可能是災難後的第一位民選幹部是不是覺得冤枉,反正他在省城的下場就是很快泯於常人,和大多數平民一樣下地勞動去了,開始的時候還有人在茶餘飯後八卦一下他的經歷,用不了多久,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他了。
因爲老高和陳瓊從前的關係,所以程斌和老高的關係也要更近一點,他這些天主要也是在和老高學習戰鬥技能。在這段時間裡,他發現儘管這四個人在作戰中的職能各有側重,但是事實上每個人都是多面手,沒有什麼技能是其他人完全不會的,即使是像吳十六這樣的電子戰專家、計算機專家,他在隊伍中的地位也不是不可代替的,至少程斌就看到過“猴子”用DEBUG編寫程序來加密文件。
現在就是這五個人捧着各自的飯盒圍着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這個食堂是災難前修建的,標準很高,雖然災難後一直沒有得到維護,但是各種設施仍然很舒適方便。
通常情況下,吳畏他們在吃飯的時候是不說話的,在程斌看來,這四個人吃飯和往嘴裡倒飯的速度差不多,普通人吃一口的時間,他們經常已經吃完一半了,而且是連菜帶飯。和他們在一起久了,連程斌吃起飯來也和搶差不多。
但是這次吳畏坐下後卻沒有急着開吃,而是向程斌說道:“一會你到我們的房間來一下。”
程斌愣了一下,他和吳畏他們沒有住在一起,雖然他的確很想離他們近一點,好隨時學習請教,但是考慮到吳畏他們很可能擁有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所以還是很避嫌的自己找了個單獨的房間,反正他不準備在這裡常住,享受一下高級領導人的待遇也佔不了多少便宜。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和老高他們泡在一起的,所以現在聽了吳畏的話,他覺得有些多此一舉。
他看了看吳畏,發現對方也沒有解釋的意圖,開始低頭吃飯,於是也把問題咽回到了肚子裡,埋頭開吃,另外的幾個人都有意無意的看了他幾眼,但是也沒有人說話。
吃過早飯,程斌在水槽那裡排隊刷過了飯盒,想了想就直接拎着飯盒去找吳畏他們。他現在吃飯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是仍然跟不上吳畏四個人的節奏,他們也從來不等他,吃過飯就離開,所以他現在又一次落在了後面。
吳畏他們已經決定今天離開了,裝備和包裹都已經準備好,這些天的觀察報告都是吳畏親自操作電臺用加急文本的方式傳出去的。本來程斌還想跟着他們一起走,但是據吳畏說,他們還要去執行一項很危險的任務,所以程斌不能眼着。
程斌很好奇這樣四個可以在槍林彈雨中毫髮無傷,而且能夠隨時呼叫支援的人會執行什麼樣的危險任務,但是很顯然吳畏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他也只能把好奇心壓在肚子裡。
看到他過來,幾個人都只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依舊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有吳畏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然後問道:“你說你不想留在這裡,想去哪?”
“去南邊走走看看吧。”這個問題程斌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了,他從前的願望就是去南方,現在有了吳畏他們,他對於外面的情況更加了解,知道中央政府搬遷到了南京,災難前撤離的那些人也大多去了長江三角洲地區,長江以南做爲疫情的重災區已經被放棄了,但是各地仍然存留着大量和這裡一樣的倖存者,他們自發的組成了一個個的社會團隊,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頑強的生存下來。
程斌向吳畏說道:“張寶誌讓我替他看看什麼樣的社會形態最適合現在的情況,我想完成這個囑託。”
吳畏點了點頭,在省城的這段日子裡,他們對於張寶誌從前的所作所爲越瞭解,對這個人的感覺也就越複雜,他看着程斌說道:“今天會來一架飛機接王少校去南京,你要不要搭飛機一起去?”
“他會怎麼樣?”程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問道:“他會死嗎?”
“我猜不到。”吳畏搖了搖頭。
“是猜不到還是不想猜?”程斌追問道,這些天的相處下來,他發現吳畏的智慧其實很可怕,只不過他很小心的隱藏着這方面的天份。
吳畏瞪了他一眼,說道:“還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吧,你不是很想去南京嗎?要不要一起飛過去?”
“不。”程斌搖頭說道:“如果那裡和從前沒什麼兩樣,我又去看什麼呢?羨慕新聞聯播裡的人民嗎?”他看着吳畏說道:“我要一路走過去,看看那些人是怎麼生存的。”
吳畏點了點頭,說道:“你知道你這麼做意味着什麼嗎?”
“我可能會死。”程斌說道:“誰不會死呢?”他說道:“少將死了,張寶誌死了,他們都沒有完成自己的理想,我想也不會有人記住他們。”他攤了攤手:“那麼怎麼死有區別嗎?”
“沒有。”吳畏搖了搖頭,他說道:“我猜到你會這麼做。”他看了看自己的戰友們:“我們還有任務要做,所以幫不了你什麼,不過至少有個禮物可以送給你。”他說道:“或者可以讓你不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