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他嗎?”李岐山在後面問到。
那個女子沒回答,空洞的眼睛看着血烏鴉,這時候,一陣嘈雜聲穿了過來,人羣中讓開了一條路,一輛車子開過來了,羅劍鋒一下車,查看了一眼在擔架上的李小佳吩咐到:“先送人去醫院。”那個女子這時才發現李小佳,整個人撲了過去:“妹妹!妹妹,你怎麼了?妹妹你說話啊!”
“你說,我們的帳該怎麼算!”李慕楓看了一眼準備送去醫院的女兒,扭頭惡狠狠地看着血烏鴉。
“當時是我安排的他去設防的,要算帳,你該來找我!”羅劍鋒接話。
“羅師長,有人會收拾你的,我現在只找他,下命令開槍的是你吧,原民兵隊長劉天憫同志,屠殺事件一結束整個民兵全部散了架,後來的民兵全部是新的,軍方又把這件事保密起來,難怪我查了這麼久也查不到,要不是張建功提供線索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是誰幹得,看到結果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
李慕楓臉色越發猙獰:“我想問問你,你會做惡夢嗎?五個月前,我在野外找到了我的大女兒,你知道嗎,那時候她已經不成人形了,因爲你,她天天做噩夢,每天半夜尖叫,話也不敢說!門也不敢出!說!你說啊!你爲什麼殺這麼多的人?你爲什麼殺我老婆?爲什麼要把我女兒害的這麼慘!”李慕楓越說越激動,青筋凸顯。
羅劍鋒:“他當時是迫不得已……”
李慕楓:“迫不得已?哈哈……你們這些禽獸,你們總能替自己找到藉口,你們總會覺得自己是對的。”
血烏鴉平靜地看着李慕楓:“沒有對也沒有錯。”
李慕楓:“你說什麼!”
血烏鴉接着說:“我曾經做很多事情前都會想過,我這麼做是對還是錯,有什麼理由。但是,做了很多決定以後我才發現,有很多事情無論做與不做都可以找到理由,說它對也行錯也行,你有上百個理由來殺我,可我知道,你也有一兩個理由不殺我,有些決定,只在一念間,我在那座橋上做了一個決定,我現在看到那個決定帶來的結果。”
血烏鴉轉了一圈,環視周圍的人,然後,把自己的額頭頂在槍口上,繼續說:“同時,我也站在這裡,準備好承受那個決定帶來的後果。”
李慕楓閉上眼睛,痛苦萬分,可以看到他腦門上的脈管在一跳一跳。
“我死以後,只求你一件事,去制止張建功,然後八蛟龍退出警方,搬到南區定居,繼續我們最初定下的盟約。”血烏鴉說完就示意身後的人把槍放下。
“老大……”破碎十字的每個人都心如刀割,大家從開始的陌生人,爲了逃命聚在一起,到團結一致,互相扶持,再到現在的一起出生入死,已經走過了太多的路。
“天遊,心裡有些人,還是學會放下吧。大雄,你太老實了,做人也要七分真三分假知道嗎?澤灌,凡事別太沖動,多動動腦子,還有,別再到處亂拜神了。曉弦,你不要老欺負他們,多漂亮一個女孩子,斯文一點的話多搶手啊。都把槍放下吧,是時候和你們說聲再見了。”無論是破碎十字的人還是幽靈狼的人,還是其他倖存者,眼中都含滿淚水,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巫婆已經忍不住了,靠在鹹魚懷裡大聲哭了起來,所有人的槍開始往下垂。
“你可真是個大聖人啊,真夠偉大的!”一旁的李岐山咬牙切齒地說。
“我並不是什麼聖人,也沒那麼偉大,我只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兩年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今天,死一個就足夠了。”
李慕楓睜開眼睛放聲大吼,把手槍丟了,揪着血烏鴉的衣領不斷地扇他耳光,直到血烏鴉嘴巴出血,把他放倒在地上拳打腳踢,很多人想上來拉開,羅劍鋒伸手攔住,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李慕楓繼續毆打血烏鴉,血烏鴉一點抵抗的意思都沒有,任憑他發泄,漸漸地,李慕楓力氣用完了,跪在地上,朝天長嚎,一直到聲音嘶啞爲止。
過了沒多久,他站了起來轉身就走。李岐山拉住他:“爸,不能便宜了他!不能就這樣算了!”李慕楓給了他一巴掌,對八蛟龍的人下命令:“走!所有人都走!”警方的人看到八蛟龍的人走了以後,站不住了,陸續離開。
霍凌雲看了血烏鴉一眼,鬆了一口氣,也帶着霍家軍走了。
破碎十字的人七手八腳把血烏鴉擡到了一邊:“老大!老大!”
“我沒事。”血烏鴉睜開了眼睛,吐了一口血。
“李老頭這個混蛋!”罐頭咬牙切齒。
“沒事,挨這頓打如果能還掉當天的血債,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只是怕還不掉。”
“對不起。”羅劍鋒說到,血烏鴉搖了搖頭:“你還是快點帶部隊回去吧,注意警察的動向,張建功有想法了。”
羅劍鋒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一直都做好防備,只要這裡沒打起來,他就沒辦法亂來。”
一天過去了,臨鄔城沒有爆發衝突,東區八蛟龍宣佈脫離警察,只是原來的兩百人僅剩一百多人願意脫離……
事後,血烏鴉想去看看佳佳,被大鬍子攔了下來,從大鬍子的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
十幾天前,張建功得知李慕楓一直在追查當時的血案,用線索引誘八蛟龍加入警方。拿到線索後,在打開你照片的一瞬間,李慕楓的兩個女兒都認出了血烏鴉。李慕楓明白,無論有任何理由,要明着殺掉血烏鴉南區的所有傭兵和民兵都不會答應,單靠白蛟龍自身的力量不足以對付南區的所有傭兵,因此李慕楓試圖靠往日的恩情來拉攏霍家軍加入。
於此同時,因爲血烏鴉以前陰差陽錯救過佳佳一命,佳佳想弄清楚血烏鴉是什麼樣的人,因爲和大鬍子來到血烏鴉家中,想知道血烏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大鬍子和李岐山都想方設法暗殺血烏鴉沒能成功。
“作爲佳佳的貼身保鏢,你們兩次救了佳佳,我非常感激,但是,以後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東區,希望,我們以後永遠不用再見面。”
血烏鴉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看着大鬍子的背影消失,然後才喃喃自語:“因果,因果,因果!”
次日,張建功坐在河旁的呆呆地看着水壩發電站,血烏鴉提着個小酒精爐走過去,在他面前放下,點着火,然後再放上一個茶壺燒開水。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叫血烏鴉嘛,小弟這麼多,找誰都容易。”說完指了指天上飛過的烏鴉。
“你來幹什麼?”
“上次說了請你喝茶,說了的話就要兌現嘛。何況你現在心情不好,更應該喝點茶平靜平靜。”
“我倆沒仇,你爲什麼要……”
“我知道,我擋住了你的路。從你重新統治臨鄔警方那一天我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你打算幹什麼,我都知道,所以,我是故意擋你的路的。”
“我欣賞你,但並不代表我不會再次殺了你。”
“呵呵,對於一個慢性白血病人來說,死亡只不過是個橫豎的姿勢問題。你不在那半個月的時間裡我可幫了警察不少忙,你要明殺我,你的部下就不會同意,就算你不顧一切殺了我也沒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傭兵聯盟已經形成默契,軍警兩方誰先動手就出手去制止誰。我死了,頂多就是傭兵聯盟少個人而已。而且傭兵聯盟是個非常鬆散的組織,以盈利爲目的,你要收買足夠的隊伍來對抗軍隊,價錢你出不起,軍隊也出不起。知道軍方和警察有過節的人不會願意趟這趟渾水,現在因爲八蛟龍退出警方人數少了一半這事,更沒人願意加入你們任何一方。”
“你是個很有遠見的人,第一次糧倉會戰以後,你就打散了所有的民兵,帶頭組建了傭兵隊伍,經營了傭兵聯盟,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多虧你當時到處活動,我手下這些人才不至於被活活餓死,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嗎?”
“我不幫你們也不行啊,如果那時候你們那些警察餓到了極端,就會發動自殺性進攻,和軍方血拼到底,軍方同意給我糧食,是因爲需要傭兵聯盟的幫忙,要知道糧倉剛拿下,防禦非常薄弱,一直被血傀儡反撲,根本沒有多餘的兵力和警方徹底開戰,玩兩線作戰是徹底的找死。我做這些的原因很簡單,我希望你不要報仇,我也希望軍方不要報仇,我希望臨鄔能頂住。好處嘛,就是我們這些人能活下去,我指的,是像個人一樣活下去,不是像流浪狗那樣的活法。”
“人,不是單單活得好就能過得下去的,你覺得李慕楓真的放下仇恨了?以後不再會來找你報仇?時間並不能沖淡所有,有些痛是鑽心的,深入到骨頭裡的,時間不能沖淡反而會加劇這種痛,現在這種痛也是我還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的唯一理由。”
“他以後會不會來找我討這筆血債我不清楚,也不關心。我知道,我們在乎的人離去,我們的感情會形成一個黑洞,一直在心口隱隱作痛,折磨得人想發瘋,吞噬着我們的理智。但是,無論我們做什麼什麼瘋狂的舉動,走了的人終歸是走了,什麼東西都挽回不了,就算復仇成功了,也同樣填補不了那個黑洞,沒辦法填補。復仇,很多時候,只是那些還活着的人的自我安慰罷了,更多時候,連安慰都算不上。”
“你是在勸我,算了?怎麼算了!我怎麼對水壩低下的八百多亡魂說算了!”
“你們突然撤離,導致攻打糧倉的軍隊右翼防守全部空了,如果當時不是曾旅長力挽狂瀾,羅劍鋒的所有部隊有可能會全軍覆滅。”
“我們當時爲了救自己的家人不得不撤離,我承認我們很自私,但是有什麼衝我們來,他們那時候要我死我張建功絕不會含糊,但是他們爲什麼要開閘放水衝了我們渡河的家屬!”
“親情也好,兄弟情也好,憤怒也好,都會吞噬掉我們的理智。不單單是你們有喪親的痛,軍方那一天很多人失去了五年朝夕相處的兄弟。逝者已經離去,生活還在繼續。有時候我也覺得痛的受不了,不過我總會時刻提醒自己,記得要忘記。我學會了找東西去填補我內心的黑洞,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東西來填補你心中的黑洞。別讓它吞噬了你的理智。”
川流不息,逝者如斯,冷風如泣,楊柳依依。
水已經燒開,沒人記得去泡茶了。
血烏鴉起身離去,張建功看着遠去的背影,再看向河面,滿臉神色頹然,喃喃自語:
“記得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