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秩序—第1節(13)

十個月後,初春。

難熬的冬季終於過去了,醫科院的事情發生後,軍隊就用鋼板將主路通往醫科院的方向完全封閉了。鋼板檔牆突兀的聳立在路口,牆的兩端向農田和森林中延伸了很遠,我曾一度想要回到醫科院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與母親相關的記憶,但總覺得陰冷的叢林中一定匿藏着不少的寄生人,因此膽顫卻步,數次無功折返。最後,落得和其他人一樣,只是用粉筆在鋼板檔牆的牆角寫下了一些悼念的詞句,淺表思念之情。

在段時間裡,所有的事情也變的更復雜了,政府連續制定了數百項新的法規,要求每個人熟背,並全面實施了宵禁,切斷了網絡、關閉了自由通信,無論是從現實世界還是從虛擬世界都將人們徹底的隔離開,同時政府禁止私營私產,禁止貴金屬交易,禁止以物易物,禁止遊行,禁止集會,不斷的剔除所有地下市場或類似人們能夠聚集的場所。銀行和保險公司相繼關閉,現金和契約成了廢紙,人們再沒有貧富之分,所有人的資產在一夜間被清空成零……。

從去年開始,政府用神奇的速度在A區的中央建造了三座超級工廠,每座工廠都延伸地下數十米,只在頂部設有一個大型的中轉倉庫和出入口,工廠運營後,每天都生產着維持城市運轉的必需品。

爲了能繼續活下去,所有的成年人都選擇去工廠上班,因爲只有在那裡工作才能獲得換購物資所需要的點數,這些通過工作時間積累的點數,被存在一張能夠識別指紋的電子卡中,用這張卡可到政府設立的各處物資站中換購生活用品,這些生活用品大到一捆被褥,小到一粒藥片,都是從那三座工廠內生產出來的,國家似乎要讓每座城市都能做到自給自足,獨自運轉。

爲了限制人們的活動範圍,飛機、火車、輪船甚至是公交車都停止了運行,私家車也被命令嚴禁上路行駛,一旦被抓,就要面臨被監禁並工廠無償勞動的處罰。空蕩蕩的街道上佈滿了垃圾,偶爾有一些軍車疾馳而過,將枯葉和垃圾卷帶的到處散落。

雖然父親在母親離世的當月,一直很少離家,但他爲了全家人的生計,不得已去了工廠上班,好在父親人脈比較廣,加上他原先從事的也是頂尖技術的研究工作,所以報酬比一般人高許多,普通人領到的都是白色的電子卡,而父親帶回來的卡片卻是黃色的,爲了不引人注意,父親還特意電子卡的正反面都噴上了白漆。

連續工作三天,父親才能回家休息一天,如此交替。軍隊爲了防範寄生人襲擊工廠的通勤車隊,要求工廠安排工作人員在中午進行交接班,由數輛大巴車組成的通勤車隊被裝甲車護送着,直接駛入小區。但父親的待遇略有不同,他每次都是乘坐在裝甲車中。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我和小妹去主路南面的物資站採購儲備的水和食物,順便給小妹買一些已經快絕世的小玩應,例如髮卡和布絨玩具,這些東西本不值什麼錢,但都是士兵四處搜來的庫存品,賣一件就少一件,顯得彌足珍貴,價格也是一漲再漲,父親的電子卡里像是有刷不完的點數,通常是有多少就買多少,只爲了能看到妍妍燦爛的笑臉,我總覺得父親太溺愛小妹了,在這種時候買這些不打緊的東西,真是浪費。

小區裡總有陌生人不

停地搬進來再搬出去,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囑咐我們,千萬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要踏出家門半步,所以,我平時都是領着妍妍躲在家中,即使有人敲門,也當做家裡沒人的樣子。

本來以爲事情會慢慢轉好,可事實否定我的猜測,寄生人的襲擊逐日升級,到了晚上就連軍隊也束手無策,無奈中,政府爲了降低死亡率,將這個城市按原有的行政區劃分了三個安全區,每個安全區按登記的人數由不同規模的軍隊駐守。

三面環江的A區是這個城市的中心,高檔住宅、人文小區、各種規模的商業街參差林立,它的地理位置也最優越,三面環水,一側依山,形成了天然的堡壘,自然被劃爲第一安全區,安保等級全城最高;

B區在A區的南面,通過兩座拉索橋與A區連通,B區緊鄰省際高速公路,是通往各個城市的樞紐,公路和鐵路運輸線十分的發達,是城市運作的動脈,雖然從戒嚴後,B區的市民大多搬去了安保條件更好的A區,B區原本引以自豪的物流運輸能力現在如雞肋般存在着,讓人好不尷尬,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這樣,A區三座工廠的產品和原料的運輸、軍隊的士兵和物資的調配等等,還得依靠B區進行輸送或轉運,爲了方便管理,就連駐守這城市部隊的軍營總部也建在B區,所以在B區生活的大多是軍隊的官兵,但B區還是成爲了把持這城市吞吐咽喉的第二安全區;

最不起眼的是C區,C區在A區的北面,居住的人口很少,一條老舊的跨樑橋殘喘着趴在江面上,成了C區通往A區的唯一通道,除了一些毛腸小路和多的數不清的土路,C區只有一條曲折蜿蜒的主路,路不算寬,只有雙向四車道,瀝青路面上到處打着補丁,證明着自己存在的歷史。這條路從老橋起始穿過C區的各條小巷止於醫科院的正門,主路的兩側分散坐落着一些小區和五、六家比較著名的教育學府,這的商業圈並不發達,數條公交線路和商業班車將這裡的大多數消費羣體都吸引到了A區,超市、飯店、酒吧、茶館都只是勉強經營,而如今更是變成了一片廢址。不過C區的綠化面積卻很大,說是綠化,不如說是原始森林的地貌沒有被嚴重的破壞,除了小區、學校,C區的建築就只剩下幾座建在深山老林中僅着幾排管道與城市連通的工廠,其餘的地方全部被覆蓋着森林,就規劃區而言,C區的綠化面積全國都首屈一指,植被的覆蓋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是絕佳的居住聖地,但在今日,連生命安全都成了問題,誰還會在乎養生呢?所以,幾乎淪爲空城的C區只有百十來名士兵巡邏看守,是這個城市安保等級最低的所謂安全區。

算是幸運麼?軍隊在規劃安全區內的居住房時,我們居住的小區被部隊勘驗後選中,作爲C區內少數幾個指定的居住單位,可這小區一共才只有六棟老式磚混結構的五層樓房,難道是因爲這個小區的面積大,樓的間距寬,出現寄生人方便處置?反正不用大費周折的搬家了,倒落個輕鬆。

小區建在一個山腳下,西邊挨着主路,北面和東面是小區的圍牆,北牆外是順山生長茂密的森林,東牆外是一條小河,河有二十多米寬,遠遠的從羣山中彙集而來,最終流到江中,小區南面則是一片緩慢傾斜向上的山坡,山坡上長滿了雜草,

政府曾計劃在那裡建設一個公園,但因爲寄生人的事件被迫停工,緩坡的盡頭是一排半掩在樹林中的管道,管道向兩邊延伸,一端跨過小河穿過茂密的樹林通往工廠,另一邊順勢轉彎從江上躍過通向A區,雖然從小生活在這裡,但卻從來不知道這些管道里都運輸些什麼東西。

曾在劃分安全區前,有兩個穿軍裝的男人拎着禮物登門拜訪,進門就急着跟父親爭論,讓他搬去A區,說這裡的安保等級不夠,防禦設施也不完備,但父親從頭到尾都在婉言推辭,讓那兩個男人顯得有些急躁,爭吵也越來越激烈,居然叫來一隊士兵想要強行將我們帶走,父親終於按耐不住發了火,將他們全推出了門外。每次問及此事,父親總是說人多的地方反而危險這樣的話。

不過,原因不只如此吧?二十年前,父親和母親一同考入了C區的醫科院,母親是南方人,有着南方女人特有的溫柔和賢惠,每次看見父親都會笑的合不攏嘴,父親是北方人,他有着東北男人魁梧和豪放性格,但面對母親卻顯得靦腆和笨拙,他們一起學習,一同畢業,一起留在了這個城市,母親因爲成績優異被學校留用,父親則被一家知名的研究機構聘用,當母親懷孕的時候,爲了讓她免受舟車的顛簸之苦,父母搬到了這個小區居住,從記事起,就是一直生活在這裡的,我們的家庭一直很和睦,妍妍的到來更增添了無比的快樂,這裡到處都是家的記憶,我瞭解父親,他是不會搬走的,雖然C區幾近空城,他也絕對不會離開。

小區劃分明確後,所有樓房的一層都被清空,一層內房門和窗戶被磚頭砌死,並在建築外牆上塗滿了黑呼呼的潤滑油,士兵們在二樓的窗沿下安裝了繞樓一週的高壓電線,這些電線在夜幕降臨後會發出嗡嗡的響聲,不絕於耳的電流聲成了我那段經歷的主要記憶。

二樓以上的窗戶都被安裝了鐵製的欄杆,樓道的單元門也被換成了更結實的鋼板電控門,士兵將居民的電子卡存在電控門的感應器中,當時,士兵拿着父親的電子卡看了半天,並用小刀掛掉了一點卡上的白漆,露出了黃色的底,就在他滿臉狐疑地打量我時,旁邊單元的士兵高聲地叫他,他雖然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把卡還給了我,鎖上單元門離開了,大家試着將電子卡貼在感應器上,感應器發出滴滴的聲音,門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隨後在小區的廣播裡才得知,這道門只在週二和週五上午十點半之後、下午兩點半之前才能夠用卡打開,難道我們是被囚禁了嗎?

政府不停的修訂着法規,從一開始的寬鬆到後來的嚴苛,及其聰明地讓我們逐漸適應瞭如同監獄一般的生活,很快,工廠的作息時間也被修改了,父親要連續工作一個禮拜,才能休息一天,但就是這一天,還不準在家中過夜,只是一箇中午的時間,每次父親在士兵護送回到家中後,總是急匆匆的將他賺來的點數全部衝到我的卡上,然後還沒等我們多說上幾句話,他就又被士兵催促着帶走了。

每次走之時父親都會將妹妹的小手捏在我手心裡,然後深沉地看着我說:“妍妍就靠你照顧了,你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我握緊了小妹的手,堅定的點了點頭。

響過一陣凌亂的腳步和摔門聲,樓道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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