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起莫遠章,在與第二世界的戰爭爆發後,最爲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那就是將基地周邊新建居住點內的難民,出於安全考慮,全部放入了基地外圍的民用居住區。
地下基地的建造圖紙,據說是由亞洲聯邦那位神秘的領導者所設計。這種基地的設計理念以純軍事化的要塞爲藍本,輔以大量物資生產車間在其中。尤其是儲備物資的容量,更是龐大得令人吃驚。整個基地所需的日常能源可由外部供應,也可吸收太陽能或者地熱進行轉化。再加上厚達數十米的高強度鋼筋混凝土覆蓋面,以及利用牽引電纜貫穿於其中的自動警戒系統。整個基地看上去,其實就是一個擁有完備機能的小型城市。(關於前任領導者,請參看本書姐妹篇《末世狩獵者》)
三十萬人,這是基地的最大人口容量。其中,除了中央警戒區內的十萬列爲軍事用途。以圓柱體形狀順序排列在外的部分,則屬於民用住宅區。顯然,在設計基地圖紙之初,神秘的領導者已經考慮到今後可能出現的各種災難。因爲,這樣一個龐大的地下城市,與其說是軍事基地,不如說是防護功能強大的超容量避難所。中央軍事區,是基地的核心所在。在六條大型管道的連接下,民用區域所需的各種物資,可從生產車間直接輸送。而通往地面的升降機,也僅有軍事區內有所設置。也就是說,想要正常出入基地,就必須控制中央核心部分。
軍事區域目前由聯邦軍隊把守。但是平民的叛亂,使得莫遠章徹底喪失了對外圍民用區的控制權。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進攻部隊清理出了其中部分。可就整體而言,所佔的比例實在少得可憐。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二十萬人的生活容積啊。外圍區域的監控系統大半都已損毀。各居住區之間的閘門也被叛民所破壞。即便派出部隊進行清剿,其中的叛民也能在各個小區域內遊走躲避。他們就好像是一羣機靈的耗子,總能找到各種無所不在的出口。“一個龐大,千創百孔的螞蟻窩。”這就是莫遠章對外圍平民區目前狀況所下的定義。但是,這還不是令他最頭疼的地方。
如果叛民們僅僅只在這一區域內作亂,那麼情況就要簡單得多。畢竟那裡只是居住區,沒有任何生產食品的設備。然而,自從得知叛民們擁有武器的那一刻,莫遠章就已經清楚的意識道:完全封閉的平民區,顯然有着與外界相連的進出口。而且,這條通道的容積,可能相當巨大。基地的整體水平線,位於地下五千米。想要挖穿如此深的距離,沒有大量工程設備根本不可能。更何況,區域頂面上那厚厚的鋼筋混凝土層,屬於強化後的特種產品。連帶有鑽頭的炸彈都無法突破,更不要說是普通的挖掘機。然而事情就是如此的古怪。看似不可能出現的東西,卻實際存在着。只不過,在沒有控制整個區域前,莫遠章無法得知這條秘密通道的具體方位。
這個時候,圍攻南面警戒哨的叛民數量也有所增加。據電腦掃描測算的結果,參與者至少有一千餘人。而他們手中的各型槍支,顯然無法發揮出想象中的作用。“命令第三機動大隊全體集合待命。南面通道支援兩個後備機械兵中隊。把二線警備等級提至最高,改變電腦控制模式。警告所有叛民,擅自進入警戒線者,格殺勿論。”劉俊鬆瞟了中將一眼。只見其眉宇間滿是一股淡淡的慍色。莫遠章一般不會輕易發怒,但是這樣的人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狠下心腸將對手置於死地。正常情況下,基地警戒等級爲黃色。這個時候防禦系統的攻擊並不致命。對於進入警戒線的外來者,激光射擊區域也僅限於手、腳等部位。一旦控制線由黃變紅,這將意味着,激光的瞄準鏡頭,已經牢牢對準了進入者的頭部。果然,隨着警戒等級瞬間變化,衝進紅外掃描線內的叛民,當場有幾十人在激光的掃射下喪生。在一道道熾熱的線狀紅光紛飛中,被擊中的叛民慘叫着,雙手緊捂頭部的傷口無力垂倒。從攝像屏幕上看,那些貫穿於死者頭部的圓形規則傷口,甚至能夠容許一隻拳頭輕易進出。尤其是傷口的邊緣,已經被極高的溫度燒灼成一片硬化的焦痕。
與此同時,飛行通道管制塔臺傳來消息:整裝待發的十七小隊已經守候在穿梭機前。請求十分鐘後起飛。“准予起飛。命令上層管制人員放行。”儘管叛民的突然攻擊非常意外,但在莫遠章看來也不過是一種騷擾戰術。十七小隊的戰鬥力雖然強悍,可他們卻身負更加重要的任務。兩相權衡下,中將當然只能選擇放行。巨大的圓形飛行通道內,一架軍用空天運輸機,靜靜地豎立在細密的鋼鐵滑軌上。電梯運送帶的伸縮間,包括雷成在內的所有小隊成員,一一進入了對應的艙位。默默等候着起飛來臨。基地遭到攻擊的警報雷成當然知道。不過,在沒有獲得指派命令的前提下,他只能按照原定計劃正常出勤。只是不知爲什麼,就在進入機艙,剛剛放下肩部安全氣壓鎖的那一瞬間。
他的內心,忽然涌起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有危險!
一種隱藏在暗處,,尚未被發現的潛在危險。這是一種完全產生於第七感的直覺。沒有任何依據,沒有任何跡象。僅僅只是一種感覺,一種無法解釋,難以言喻,卻又真實存在,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魔王巴拉姆的預測能力,正是源生於此。不過,對於雷成現在的實力而言,尚且無法達到那種高深的境界。
雷成奇怪的是,這種不知名的危機,似乎並不針對自己。反而可能發生在其他旁人身上。究竟是誰呢?
微微閉上眼,仰面進入暇思的雷成放開所有的意識。然而,思維末端的觸角,無法捕捉到與之相關的任何信息。那種瞬間即逝的警告,好像透明的空氣般,突然蒸發得無影無蹤。“希望……是我的錯覺吧!”就在這種惴惴不安的警覺心理中,穿梭機底部的管口噴射出巨大的熾紅火焰。在無法抗拒的巨大推力下,機身轟鳴着猛然衝出。沿着滑軌鋪設的訃向,徑直扶搖直上藍色的天幕。
基地外圍的戰鬥已經趨於激化。在丟下上百具屍體後,叛民們開始向居住區的內部撤退。就在這個時候,東面通道警戒塔傳來消息:上千名武裝叛民出現在警戒線外,向防壁外端的各種器械發動攻擊。“果然不出所料!”中將面色若然地看了看電子地圖,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參謀官道:“命令柏年,第六機動大隊歸他轄制。由他全權指揮東面的所有防禦。”整個基地的行動半徑不過數公里。在如此狹小的區域內指揮作戰,對於莫遠章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只不過,他不想爲了其它方向的戰鬥分心。他想看看,這些突然出現的叛民,究竟在打着什麼主意?
更何況,柏年在指揮上也確有一套。雖然莫遠章對於自己副手的某些品行不屑一顧。若單就軍事方面而言,此人倒也算得上一名不錯的將軍。大概是想要證明中將的判斷錯誤吧!南面方向的攻擊自從停止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重複的跡象。反倒是那股突然出現的東面的叛民,卻以密集的火力和準確的射擊,將分佈在防壁外端的激光發生器敲掉了大半。隨着防禦火力的減弱,兩門75毫米口徑平射炮,也被叛民簇擁着推出了通道。“機械衛兵準備,集中所有激光器進行攻擊。”就在柏年的命令剛剛下達後數秒,從東面通道的閘門外,猛然傳來兩聲劇烈的轟鳴。從外側全角度監視器上看,脫膛而出的炮彈絲毫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在堅硬的高強度合金鋼板面前,普通的彈頭只是一團爆炸得更爲絢爛的煙火。
上次叛亂結束後,基地外壁進行了全面修復。尤其是在幾處主要通道方向的閘門,全部加厚了三倍以上的鋼板。重量的增加使得大門開合時間延長了近一倍,不過就安全性能而言,足以抵擋穿甲彈頭的正面攻擊。“讓他們炸。我倒要看看,這幫混蛋有多少炮彈。”柏年冷笑着,轉向身邊的副官:“命令外層炮座給我轟掉那兩門炮。同時開啓重裝機械兵所有攻擊模式。給我殺,殺光這些該死的叛民。”按照最初的設計,基地內部軍事區與民用區之間,僅僅只有少數激光防衛器。因此,在第一次叛亂中,這層薄弱的防線無法抵擋叛民的進攻。在參考了各方面的意見後,基地工程部對外壁警戒系統進行了徹底的修改。非但增加了兩倍以上的激光器,更在主要制約點上,安裝了數十門105毫米口徑旋轉炮塔,以及火力猛烈的大型機槍座。一旦有人企圖涉足禁區,將會被打得連渣都不剩。只是,與柏年命令開啓機械士兵全攻擊模式的命令相比,所有的防禦改造,已經顯得太過仁慈。一直以來,在對叛民的戰鬥中,軍方一直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剋制。參戰的機械士兵只裝備一挺輕機槍。控制它們行動的管制命令也僅僅開放爲二級。與最高五級的全攻擊模式相比,完全被電腦控制的機械人,只能向對手發動最低限度的傷害攻擊。
雖然對手是叛民,可他們畢竟也是聯邦的公民。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派出的戰鬥機械人損失慘重。被限制的命令與弱化的火力,使它們變成了叛民炮火的最佳目標。以至於在上次平叛戰鬥中,機械警衛的戰損達到八百六十四架之多。其中完全損毀無法修復的部分,佔據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與普通機械兵相比,重裝化的它們配有四挺多管機槍,肩部裝有一門75毫米無後座力炮。尤其是身體下部的履帶被改裝爲六足式機械腿後,它們可以適應任何地形的作戰需要。可以想象,火力如此強悍的一臺機器,顯然就是死亡的代名詞。而柏年命令開啓的,卻是最高等級的自動攻擊模式。
當叛民的火炮在爆炸的氣浪中震翻,熾熱的火焰與灼人的煙霧即將散盡之際。搬開同伴面目全非屍體,想要重新架設火炮的殘餘叛民們,忽然從嗆鼻的火藥濃煙中,看到對面緊閉的鋼鐵大門鬆開了一條縫隙。雖然很細,很窄。可它卻在緩緩朝着牆壁的兩側慢慢延伸。“那幫該死的大兵要出來了。集中火力,朝門縫裡打啊!”隨着叛民指揮的一聲大喊,數百個烏黑的槍口,頓時朝大門的縫隙內噴射出劇烈的紅焰。密集的子彈在穿梭間帶起陣陣刺耳的尖嘯。由於數量太多,子彈形成的洪流間,不時有相互撞擊的彈頭四散飛濺。而那些直接命中鋼鐵門壁的子彈,則只能在活活將自己身體砸癟後,帶着扁圓形的殘軀,無力地墜落在地面。好像一隻只空洞無神的眼睛,在拼命仰望着這場可怕的撕殺。首先衝出大門的機械兵,被巨大的彈雨衝擊力量打得東倒西歪。在叮叮噹噹的亂響間,它那光滑的身體表面驟然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凹痕。而更多後續者的亡命襲擊,也加劇了傷痕的破裂。最終,在無法抗拒的金屬彈幕碾壓下,可憐的機械兵被完全撕裂。直至無力的躺翻在地,變成一堆閃爍着火花的廢鐵。損壞的機體僅有一架,卻爲後面的同伴贏得了進攻的時間。
兩架緊跟在其後的機械兵,靈活地閃到了彈幕的側面。毫不客氣地將架設在手臂兩側的機槍全開。頓時,八道衝擊力量巨大的密集彈流,迎頭砸向了對面的陣地。人,不是鋼鐵。在當先幾名同伴被子彈打得血肉橫飛後,殘餘的叛民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他們紛紛驚呼着,一面反擊,一面朝着身後的通道飛快退去。只不過,當幾架機械兵靈活躍過地面障礙衝到面前的時候,他們這才發現: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接近。在多管機槍那種撕裂一切的可怕力量面前,人類的身體是那樣柔弱。傾斜的子彈在帶來死亡的同時,也將死者的身體一一割裂。在刺耳的轟鳴聲中蹂躪、粉碎……
一個叛民的腦袋,被生生打爆。按照電腦記錄的子彈流量,那一瞬間命中且從其頭部穿過的子彈,竟有一百六十四發之多。
一個叛民發現自己中槍的同時,也驚恐地看見:腹部與身體下肢的部分完全分離。破空襲來的彈雨,好像一把無形的鍘刀,生生將它們切成了兩段。血腥悽慘的場景,被監視鏡頭忠實地記錄着,一直傳到了指揮中心。望着這些令人做嘔的畫面,柏年卻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感。他猛然扯開了領口最上端的扣子,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用野獸一般的眼神,死死關注着其中所有的細節。在這一刻,那種充滿仇恨,卻不得不強壓在心底的慾望,得到了最徹底,最暢快的宣泄。
莫遠章也看到了這一幕。不僅是他,所有在指揮中心的軍官們,也都成爲了同樣的目擊者。滿面肅穆的劉俊鬆眉宇間掠過一絲冷色。只見他湊近中將身旁:“將軍,要不要……”“暫時不用。”莫遠章輕輕地擺了擺手。雙眼最後瞟了一眼從東面方向傳來的血腥畫面後,便重新鎖定在原來的南面位置。那片屏幕上空無一人。除了遍地無人過問的屍體,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