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瓊很快打馬回來,“主子,兩處客棧都有房間,足夠安排下兄弟們。”
一個小鎮的客棧不可能有幾百個房間,但兩個客棧一百來個房間還是有的,在房間裡打地鋪,一百來個房間住下五百人還是勉強住得下。
半下午就在客棧住下了,臨近天黑時,客棧纔將晚飯做了出來。
夏婧在客棧泡了個澡,一身清爽地坐在大廳用膳,到了這時她纔有心情打量這家客棧。
“你們注意沒有,下午進入小鎮開始,街上所見之人大多以婦孺老幼,很少見得到青壯男人。”嚴瓊的視線掃過客棧裡上菜的婦人,對大家說了自己的發現。
“你不說我還沒有發現,現在聽你一說,回想一下還真是如此!”全根點頭。
夏婧視線停留在幫忙上菜的幾位婦女身上,今日客棧住進這麼多人,她們臉上肉眼可見的高興,但眉宇間的愁緒也無法讓人忽略。
等菜上齊,客棧掌櫃走上前抱拳說道:“各位客官,粗茶淡飯,實屬招待不週,現在菜已上齊,諸位慢用。”
“老頭,過來!”嚴瓊朝他勾了勾手指。
“這位客官有什麼吩咐?”掌櫃笑眯眯地走過來。
嚴瓊指了指剛上菜的幾位婦人,問道:“我們在外行走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客棧跑堂小二竟然全是女人?”
掌櫃聽了他的問話,臉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最後嘆了口氣,愁雲慘淡地開口道:“這位客官既然在外闖蕩多年,應該知道最近幾年天下是個什麼情況,前幾年旱災肆虐,人口銳減。這兩年兵禍不斷,別處小的不知道,但就我們縣所轄區域,青壯年都被抓了壯丁,如今家裡剩下的只有老弱婦孺了。”
嚴瓊面上疑惑地問道:“徵兵最嚴時也是三丁抽一,如果是按朝廷規定是五丁抽一,但聽你話的意思,你們這裡是但凡成丁都抓了去?”
掌櫃緊擰着眉頭,點了點頭:“不瞞諸位,小的家裡三個兒子一個成年孫子都被強徵了去,如今弄得這客棧都得兒媳婦們一起來撐着,要是往年兒子們在家,客棧哪需要兒媳婦她們出來拋頭露面!”
嚴瓊詫異地看向那幾位婦人,“原來她們是你的兒媳婦,最初我還以爲是你僱來的幫工。”
“實在慚愧,家中生計難以維持,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銀錢去僱傭外人來做事。”掌櫃抱了抱拳:“我們這個小鎮處在南來北往的要道上,往年來往商隊不少,開這個客棧便可維持一家生計還有富裕。如今,世道艱難,偶爾接待路過的客人,勉強能讓家人混個水飽。”
夏婧看着碗裡的高梁餅,以及桌上的青菜鹹菜,倒是相信他的話不假。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桌上一盆野味,這個可能是掌櫃向獵戶收購的。
“掌櫃的,你們整個縣城總不能青壯年都被抓了去吧?”嚴瓊看了眼夏婧,想進一步的瞭解情況。
掌櫃的聽了這話,眼裡閃過譏諷,再開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那倒沒有,青壯年還是有的,只是這些人都不是普通百姓,那是有權有錢的人家,有的人有權能讓自家孩子免除兵役,有的人有錢,能用銀子擺平兵役。”
夏婧呵笑道:“聽了掌櫃的話,我倒是對豫州的政權有了絲興趣,很想知道這位決策者是怎麼想的,想出這麼個殺雞取卵辦法,怕是要自掘墳墓!”
掌櫃的臉上訕訕,心情複雜,心裡既希望這些叛軍早日被剿滅,如果叛軍被剿滅,哪怕朝廷實行三丁抽一,他的三個兒子和一個孫子也可以回來三個。
但同時心裡又怕被剿滅,怕被剿滅的原因是因爲家中三個兒子一個孫子都成了叛軍的一員,萬一朝廷勝利了,最後來個大清算,他的兒子孫子都得不得好死。
這份擔憂不足爲外人道,所以沒人知道掌櫃心裡的糾結。
瞭解了情況,隊伍要爲明天啓程做準備,嚴瓊對掌櫃說道:“老掌櫃,明日我們一早就要出發,能不能麻煩你幾個兒媳婦幫我們連夜多準備一些乾糧?”
“這”掌櫃的臉上出現爲難之色。
嚴瓊補充道:“當然,我知道如今糧食緊張,價格好商量,我們總不能讓您吃虧就是了。”
掌櫃的忙不迭地擺了擺手,“客官誤會了,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讓家中女眷她們幫忙連夜做乾糧沒問題,但是小的手上沒有足夠的糧食,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嚴瓊顯然沒有想到掌櫃會如此回答,不由地看向夏婧。
夏婧放下筷子,說道:“如今各地都缺糧,掌櫃的拿不出這麼多糧食純屬正常,等會我們自己湊一些糧食交給掌櫃,希望掌櫃的幫忙做成乾糧,我們明日好攜帶乾糧趕路。”
他們五百人的隊伍出門在外,沒有專門的後勤隊伍運送糧食,但是他們每個人的馬背上都綁了十幾二十斤糧食,就是爲了以防意外情況救急之用。
事情安排好,夏婧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帶着葉飛先回了房間。
三日後,夏婧一行人趕到了陽夏,距離豫州城只有幾日的路程。
而此時的李承睦帶領着兵馬正屯兵在豫州城外,與豫州城內的叛軍主力對峙。
豫州城內主力十萬,而城外李承睦所部也是號稱十萬,兩軍就兵馬而言,旗鼓相當。
豫州城牆上,覃浪手下第一猛將盧樂山站在城牆上遠眺。
城外朝廷兵馬一眼望去鋪天蓋地,旌旗獵獵,在黃色的帥旗下,站的是李承睦以及他手下的各員大將。
再看隊列整齊,氣勢懾人的兵馬,盧樂山心裡說不羨慕和忌憚是假的。
作爲帶兵打仗的將領,又是覃浪手下第一猛將,並非浪得虛名。他一眼就看出來,城外這支朝廷軍隊不簡單。
他更知道兵貴精不貴多,而且城外這支軍隊和他城內的兵馬數量相當,如今就算有城牆抵擋這份優勢,盧樂山也不由得臉色有了幾分凝重。
“將軍,這支軍隊想來是朝廷的精銳,這場仗只怕會有變數!”幕僚站在城牆上,注意到了盧樂山的臉色,不得已,也只能說實話。
他們自己的隊伍,兵馬素質怎樣,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能打仗的少數,大多都是挾裹而來準備當炮滅的百姓,以及新徵的新兵蛋子。
若城外的朝廷精銳要強攻,他們即使有城牆保護,只怕勝負也只是五五之數。
“他們剛到就擺出這副陣仗,是想強攻城?”
盧樂山被城外朝廷兵馬的迷惑行爲弄得腦袋也有點迷糊了。
幕僚聽了他的話,指着城外靜止不動的隊列說道:“回將軍,暫且不好說,也許他們只是在觀察我們的反應也說不定,在沒弄清楚情況前,應該不會魯莽進攻攻城!”
盧樂山點頭,心裡其實想不通,這位大禹朝的新晉太子殿下,爲何不留在京城享福,作爲千金之軀爲何非要出來冒險,他真不怕有天真的給人一槍就斃了?
他對這位新晉太子大概有了些瞭解,以前在京城才能不顯,後來逃難去了嶺南,一直被王府重點培養,如今本能如何?
盧樂山心裡沒有底,何況京城還有個更讓他忌憚的皇后。
聽說收復京畿地區就是這位新晉皇后所主導,一介內宅婦人比朝堂上的大老爺們還有魄力,還有能力。
憑一舉之力將喪失的失地收了回來,是何等的豐功偉績!
京畿之地是什麼?
那是天下人的信仰,是龍興之地,是天下政治文化的中心!
京畿地區的收復,代表着大禹朝氣數未盡,有復興之象!
盧樂山回頭,目光復雜地看向自己的兵馬,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麼階層的人都有,就是沒有權勢滔天的權臣。
當然,若是有曾經的權臣,那也就沒了他的位置,因爲他自認爲他一介流民,論心計和權術都比不過權臣。
想遠了,盧樂山收斂飄遠的思緒,再看站沒有站姿,氣勢萎靡的隊伍,心裡後悔之前沒有好好的操練他們。
“朝廷兵馬的軍械精良,聽說全是精鋼所制,而且配備全軍,要是我們的隊伍能配備這麼精良軍械,至少戰鬥力可提升兩成!”幕僚看着城外隊伍的精良裝備,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
盧樂山臉色凝重,“這次戰役,看來我們只能死守着豫州城不出,隨便他們在外禍害,我們都不能出城!”
——
同時,城外的李承睦等人也坐在馬背上遠眺豫州城牆。
高高的城牆上,一人被幾人簇擁着站在那兒觀察敵軍情況,不用說,站在城牆上的男人應該就是叛軍鎮守豫州城的將領,叫什麼盧樂山來着!
龍玉田看着緊閉的城門說道:“看來叛賊並未打算出城迎戰,我們不如就地安寨紮營,觀察幾日再說?”
“監軍言之有理,接下來有勞監軍了。”李承睦點頭同意。
第二日,太陽從東方升起時,城外兵營衝出十幾騎,在弓箭射程之外才堪堪停了下來。
“太子軍令,所有叛賊,趕緊棄械投降,若主動投降者,朝廷將不追究其爲賊爲寇之事,歸降後,一切按普通百姓對待,也可從軍爲國效力,爲家族爭榮耀,爲後代爭一份家世!”
十幾人一起齊喊,聲勢浩大,暫時不說城內,至少站在城牆上的叛軍聽了個正着,心裡正琢磨着這事是否有機可乘。
盧樂山剛上城牆就聽到這話,不由得詫異道:“這些朝廷兵馬想幹嘛?或者說這位太子想幹嘛?他不會天真的以爲,這樣站在城外隨便喊幾聲就能勸降我們的隊伍吧?”
內戰,不管哪一方,都有勸降的經歷,若能成功將是以最小的代價收復敵方人馬,不管從哪個方面都是好事。
但事實證明,很多時候大後方不做好後勤保障工作,這就導致了拖後腿的出現。
特別是大禹朝以前的兵馬,前方戰士在殊死搏鬥,俘虜的敵兵被看押着,但就因爲注重以仁治國,把好不容易控制俘虜放掉,結果就導致放回去的俘虜沒有生存能力,又幹回了老本行!
如此反覆,就導致了大禹境內的流寇怎麼剿也剿不滅,流寇叛軍總能死灰復燃。
幕僚不以爲意,“他們想喊就讓他們喊吧,即使他們喊破喉嚨也沒用!”
——
城外十幾騎,大家一鼓作氣,喊了一陣子,後方營地又跑出十幾騎來接替他們,他們便可以跑回去休息。
如此往復,大家不至於太累!
大家想到什麼喊什麼,比如有的設身處地地爲叛軍着想,勸他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有的幫他們展望未來美好生活,有的講目前對將士們的補償有多可觀,至於還有的分享一下自己搞笑的日常。
還別說,過後幾天,叛軍至少對朝廷兵馬沒以前的敵視。
“監軍,這樣做真的不是白費功夫?對我們有益處?”李承睦表示有點懷疑。
龍玉田笑着捋了捋鬍鬚,“從最初城牆上的人牴觸,到現在被城牆默認,這就是進步。”
李承睦默了默,還真是,剛開始時,城牆上的叛軍是非常牴觸,現在不驅趕,還默認他們表演這就是進步。
“監軍,城內叛軍呆在城裡閉門不戰,明顯是想消耗掉我們的士氣和糧草,而他們自己則在保存實力,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雙方對峙,比的就是耐心和策略,如今我們要一直保持着平和的心態,先讓敵人心態崩了,那我們便輕易取勝。”
當然,想讓敵人心態崩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攻不攻城,暫且觀望幾天再說。
夏婧在距離豫州城五十里時就遇上了自己這方的夜不收,也就是李承睦撒出去的夜不收。
從夜不收那兒得知了豫州城的最新戰況,她也沒有想到叛軍的將領是個老奸巨猾的,竟然閉門不出。
夏婧對夜不收說道:“你先行一步,去通知你們太子殿下,我們馬上就到。”
隨後讓葉飛傳令下去,隊伍全速前進,爭取在天黑前趕到豫州城外,與太子殿下的隊伍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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