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漫無邊際的噩夢。
他在冰城校園裡的街道上行走，走着走着，他身邊與他有說有笑的同伴就忽然扭過頭來，雙眼無神地張開大口向他撲來。
夏白就開始驚慌的奔跑，跑着跑着，地面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道縫隙彷彿從天上來，從地平線的盡頭一直蔓延到夏白的腳下，無論他想要如何躲避，都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從這裡墜落下去。
然後就是漫無邊際的墜落，在未來的彷彿無限長的時間裡，夏白一直在這樣的墜落之中。
不知道度過了多長時間，不知道墜落了多麼遙遠的距離。
只是墜落感與無邊的黑暗。
夏白卻沒有多少恐懼，只有一片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就像是宿醉後醒來的人，眼前的世界還是眼前的世界，但自己的思維卻無法做出任何有效與有意義的判斷。
然後夏白就醒了過來。
他張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從窗戶外面斜斜地拋灑進來的陽光。
那是一道明亮的、暖暖的陽光。
在漫長的黑暗世界的墜落之後看見這道光芒，讓夏白覺得有些微微地刺眼。
那光芒好像是夏白記憶裡的主炮的閃光。
在夏白對於夢境之前的最後的回憶，就是擊穿戰艦的那道主炮轟擊的明亮的閃光。
它是如此耀眼，像是恆星在向地面拋灑攻擊，華麗而振怖。
但這裡不是戰場。
夏白不坐在艦橋的艦長席之上，而是躺在一張單人牀上，空氣裡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甚至還掛着一個吊瓶，兩側全是各式各樣夏白叫不出名字的醫療器械。
這顯而易見是一間病房。
而就在夏白的牀沿角落，坐着一位少女。
少女穿着白色的連衣裙，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陽光裡。
暖洋洋而金黃的光芒映照她的身軀彷彿也耀眼起來，皮膚白皙裡透出金色的光澤來，像是從畫裡面走出來的人兒。
她正在低頭削着蘋果，因此，夏白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並沒有任何的察覺。
夏白有些恍惚，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來這到底是哪個人，只眯着眼睛看着這幅賞心悅目的美景，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對方手裡的蘋果上。
女人削蘋果削的很仔細，每一刀都貼着皮，似乎生怕浪費一丁一點。
因爲這是末世。
哪怕現在已經是末世的第五年了，蘋果這種曾經不論什麼季節都遍佈街頭巷尾的水果也仍然是罕見的東西，就算是安陽山，也只在去年成功的培育出了一批能夠在新末世環境裡的蘋果樹而已。
在末世的環境下，地球的環境正在急劇的發生改變，曾經輕輕鬆鬆就能夠種出來的東西，現在也都成了難事兒。
現在想來，大氣改造其實早就露了端倪。
這顆蘋果對於夏白來說就像是一把鑰匙或是某個閥門，直接打開了夏白昏昏沉沉的大腦的開關，讓他逐漸變得清醒起來。
在夢境裡墜落多時的頭腦也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而穩定起來。
一瞬間，夏白的腦袋裡生出無數個念頭來。
我怎麼在這裡？
戰艦怎麼樣了？
那艘冰川戰艦真的被摧毀了嗎？
……
這些念頭像是雨後春筍一樣在夏白的腦海裡過了一個遍，但他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坐在自己牀沿的少女的身上了，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那些問題又在旦夕之間褪去。
那些事情在這一刻彷彿都變得不重要起來了。
只有眼前的這一幕。
坐在陽光裡的少女，才更讓人心馳神搖不是嗎？
那是白嵐。
夏白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道：“看你削皮小心的，你可是安陽山的元老，我的人，想要吃蘋果，以後只要告訴我，要多少有多少。”
夏白突然出聲倒是把白嵐給嚇了一跳。
少女捏着刀的手微微一錯，在蘋果上削下一大塊了，但她卻沒有看手裡的蘋果，而是閃電般擡起頭來，看向身畔的夏白。
這會兒夏白卻正緊盯着少女手裡的蘋果，喋喋不休地道：“你等着，明天我就讓候壯搬一箱蘋果送到你的房間去。”
白嵐看了夏白一眼，聽着這種話，不由得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然後她低下頭，繼續去削手裡的蘋果。
白嵐這一笑，夏白的嘴反而止不住了：“你怎麼還這麼笑，我說的不對嗎？誒，還是不想要蘋果？前兩天我和咱們白鴿編隊的老田嘮嗑的時候還說呢，現在戰艦什麼都有，都豪氣點，別像是末世裡那樣摳摳搜搜的，你看看你怎麼倒是自己帶起頭來了？”
白嵐看了他一眼，道：“我削個皮，怎麼就小家子氣了？據我所知，咱們安陽山第一批蘋果產出來，發放的時候，可沒幾個人削皮呢，我這不吃皮已經很大氣了好不好？”
夏白聞言倒是略微愣了一下。
因爲白嵐說的這倒是實話，削皮吃蘋果這事兒本身就已經是比別人要豪氣了嘛。
夏白咂巴了砸吧嘴，道：“我……額……”
白嵐削下一小塊蘋果來，塞進夏白的嘴裡，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了吧？”
她瞟了夏白一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是希望給我……我們不一樣的，對嗎？”
白嵐的聲音很輕，目光很柔軟，像是湖面上吹來的、帶着溼意的春風，讓人聽着聲音就放鬆下來。
夏白吃着嘴裡的蘋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道：“這是申城產的吧？可沒有咱們安陽山的甜。”
白嵐笑了笑，幽幽道：“你這傢伙，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呢，平日裡來去如風的，但是……就是不知道怎麼和女人說話呢。”
夏白：“……”
他張了張嘴，半晌也不知道該對這種評價做出什麼樣的迴應，最後只能是呼出一口氣，默默地將嘴裡的蘋果全都嚥進了肚子裡了。
白嵐就又笑起來，她抿着嘴，眯着眼睛笑起來，坐在陽光裡，美的不可方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