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炎炎。
驕陽炙烤着灰褐色的瀝青地面,熱流涌動,似乎將整個街道都扭曲了起來。
秣陵市江寧區,一間簡陋的出租屋外。
一個老人,輕釦着門,用一種碎沙倒入磨砂瓶中的聲音喊道:
“秋楓啊!你啥時候才能把拖欠的房租還了啊!”
老人的語氣雖然不好,但是聲音卻不大,就好像不是來催債的一樣。
“知道啦,李大爺,過兩天一定補齊。”
門內傳來一道男聲。
“你再不交全,我就只能請你滾出去嘍。”
李大爺推門進入室內,皺得像乾裂蠟塊的臉上隱藏着一絲微笑。
小小的出租屋不足十五平米,已經磨掉皮的沙發和一張兩你小牀是房間內的主要傢俱。
衛生間和洗浴間融爲一體,靠在沙發一側,看來這裡既是客廳又是臥室。
牀前擺着一張電腦桌,右側是一包紙巾,左側則是一臺小型電風扇,正以最低檔工作着。
中間則是一臺顯得很陳舊的電腦,電腦上正播放着的是國家午間新聞。
坐在牀上的男孩見到李大爺,眼中流出一閃而逝的驚訝,但隨即微笑着說道:“什麼大風把您刮過來了?”
老人見男孩嬉笑的表情,也不惱,嗔怪道:“你多久沒去看我了?我都懷疑你不在出租屋呢。”
秋楓撓了撓頭,一臉歉意地說道:
“李大爺,我本來過幾日就去看望您的。”
“罷了罷了。”李大爺擺了擺手,很自然地坐到了沙發上,不經意間看到了衛生間洗手池上還沒來得及清洗裝着泡麪的碗。
心中嘆了口氣:這孩子...
秋楓趕忙放下手中的活,從冰箱中拿出了三天前買的半個西瓜,找了一張盤子,很麻利地颳去表面,分刀切了西瓜,端到了李大爺的面前。
李大爺臉上又多了一分笑意,看了看秋楓質樸的房間,最終還是問道:
“小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秋楓一愣,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李大爺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你這小子,每次說謊,都會用右手撓腦袋。”
“說吧,出什麼事兒了?”
李大爺的目光中充滿了長者對晚輩的慈愛。
他鰥寡孤獨,直到遇到了他新房的租客秋楓,小夥子閒來無事,時不時就去他的老房子內探望他,就好像他的親孫子一樣,給老人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些許色彩。
秋楓尷尬地笑了笑,嘆了一口氣,彷彿做了一個很難決斷的決策,變換了語氣,冷靜地說道:
“李大爺,我現在缺錢,很缺錢。”
李大爺一聽,笑了笑,皺巴的臉將眼睛擠成了一條線,說道:“你能缺多少錢?”
“四十萬...”秋楓的聲音很小,說道“萬”字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聲音了。
李大爺一聽,先是一愣,神色立馬嚴肅了起來,問道:“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人了?還是染上什麼病了?”
秋楓則是立馬否定,但是他也解釋不清,如果說出這四十萬的用途,一定會被別人當成瘋子或者是精神病。
這時,電腦中播放了午間新聞:
“下面插播一條國際新聞,國際科學團隊剛剛召開記者發佈會宣佈,他們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的永凍層中,發現了一種史前超級病毒。
這種病毒是目前人類目前已知的最強大的一種巨型吞噬病毒,此前科學家早在一年前就發現了它,但直到最近才發佈出來。
科學家們表示,目前還在對病毒進行研究,暫時不清楚這種病毒能否傳染人和動物...也有專家表示,隨着溫室效應的加劇,病毒從冰封中泄漏的將會持續增加。”
還在思考如何跟李大爺解釋的秋楓立馬被新聞的聲音吸引到,他猛地衝到電腦前,看清楚了時間。
12時12分!
幾乎毫無差別!
又被說中了!
秋楓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但是每次都會被“基地車系統”說中。
之前是一些國際重要人物缺席重要活動,亦或者是國際重要會議被大國統一取消的新聞被預言,甚至連今天新聞播報的事件和時間都被預言到了!
秋楓知道,病毒其實已經在人羣中傳播開來了,而大國已經在着手做準備了。
此次病毒的爆發遠非霍亂,新冠,埃博拉之類的病毒可比。
病毒爆發的極其迅猛,根本沒有任何防禦措施,藍星上任何一個機關都不能完全把控,告訴民衆將會引發恐慌和騷亂。
所以民衆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依然忙碌在平凡的生活之中,絲毫沒有察覺,那些所謂有頭有臉的重要人物已經消失於人羣的眼光之中。
而這個關於病毒的發佈會,其實就是那些高層給予普通人最後的通牒,或者是最後的一點仁慈,讓他們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一個星期後星期二的下午兩點,災難將毫無徵兆地降臨人間,曾經的繁榮的家園將會變成地獄。
普通人或許跟秋楓一樣正看着新聞,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許多人刷着抖音,朋友圈,空間,新聞,微博,也能關注到這條新聞,但頂多只會哀嘆兩聲,順手轉發一下,僅此而已。
他們不會意識到他們造成的生態的崩壞帶來了多麼嚴重的後果。
“李大爺,錢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您別擔心了,這幾天,您先住我這兒吧,正好我陪能嘮嗑。”秋楓裝作輕鬆地樣子撓了撓頭說道。
“唉,你這孩子,總是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
李大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養老金還有三十來萬,我老來無子,留着也沒什麼用。你在這裡呆了這麼久,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孫子一樣對待,有什麼困難就直接說,老爺子我一定會幫你度過難關。”
李宏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秋楓面前輕輕地拍了拍秋楓的肩膀,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秋楓心中一顫,當年他的父母剛剛離世,還在上高中的他帶着還在上小學的妹妹就得面對眼前的社會,爲了支持妹妹和他的學業和生活,他將家裡唯一的遺產一套小房賣了出去。
在那之後兄妹兩人,顛沛流離,一直靠着租房生活,最終妹妹上了高中,自己在高中順利畢業之後也停止求學,去社會上打工。
那段時光只能夠靠着微薄的收入和僅剩的存款生活,他曾在機械廠呆過,在流水線上呆過,車間的那種昏暗的叮咬感,四周瀰漫着機油,廢料那灰色的氣味,日復一日枯燥的生活幾度讓他擁有輕生的念頭,但是他還有一個妹妹需要養活。
在此期間,他三生有幸,認識了老人李宏生,生活才安定了下來,這間出租房也算是他半個家。
老人鰥寡孤獨,並是不是因爲子女已經過世,而是因爲他的子女已經幾十年沒有回來秣陵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守新舊兩套房子,秋楓雖然經常拖欠租金,李大爺也是經常借這個茬一直來找他嘮嗑,從來沒有追責過他,甚至提出爲他提供學費,讓他去考一所好的大學。
秋楓婉拒了,他知道李大爺是好心,但是虧欠他這麼多,秋楓做不出來。
不負衆望,妹妹考上了江城大學,雖然曾經屢次要求輟學回來,爲哥哥分攤壓力,但都被秋楓嚴肅地拒絕了。
長兄如父,這是責任。
一次吵地最兇的時候,秋楓甚至狠狠地打了妹妹一個耳光,那是他第一次打他的妹妹,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妹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一滴,他心痛,但沒有辦法生活讓他壓抑了所有的脾氣與不滿。
種種回憶浮現在眼前,生活已經轉好,雖然拮据,但總能勉強過下去,他也一直相信,他的負擔將變成未來的禮物,受過的苦難也將照亮未來的路。
但是他現在銀行卡里的錢已經不足一千塊了,已經不是“窮”可以形容的了。
秋楓眼眶溼潤了,寒霜似乎也會因爲春風而消融,他亦是如此,過了一會兒,他用顫抖的聲音,擠出一句話:
“謝謝您。”
“叮鈴鈴~”一陣電話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