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滿頭白髮亂蓬蓬地彷彿一團雜草,身上一襲皺巴巴的灰色布袍子,好像也不是魔法師袍子,臉上皺紋密佈,走路的姿勢有些蹣跚,看起來就是一個純粹的糟老頭子。
正因爲如此,才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個老頭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天下法師之前,竟然敢向克萊拉魔法工會主席、號稱天下法術第一的魔導聖師米歇爾發難嗎?
這個人,不僅阿爾瓦認識,不少魔法公會的人也都認識。他不是別人,正是阿爾瓦在大會前去探望過的、當年幫自己挑選魔杖材料的那個魔法商店的老學徒——愛德華!
阿爾瓦關心則亂,這老愛德華不知道因爲什麼,在這種場合中對米歇爾發難,更在天下法師的注視之下直斥其非,恐怕就是身死的大禍,他心念一動,就要縱身進場把他拖回來。文森特卻已經沉聲地說:“別動!你的這個老朋友有古怪!”
阿爾瓦一個愣神,場中的米歇爾已經轉過身來,兩道銳利的目光就好像兩道凌厲的風刃切在了愛德華的身上:“老愛德華,你說什麼?”
老愛德華恍如不見,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你欺世盜名!利用卑鄙手段,盜取天下法術第一的名頭,你不知道羞恥嗎?”
此刻,米歇爾就算涵養再好,目光中也已經閃爍出了殺機:“愛德華,我念你身居魔法公會多年,想是老邁昏頭,胡說八道。這天下法師集會,豈是你這低微魔法學徒說話的地方,我不追究你亂言之罪,你快退下吧!”
布倫達應變極快,此時縱身進場,宛如一道閃電,欺身到愛德華的身邊,默唸咒語,一提法力,就要把他帶出場外。眼看米歇爾主席辛苦經營了這麼久,今天終於大功得成,冒出來這麼一個老傢伙出來攪局,就算是把他格斃在當場,也不能挽回局勢,爲今之計,還是先把他弄走,回頭再慢慢跟他算賬好了。
布倫達身爲魔法公會的副主席,又是魔法學院的第一主事,法力可想而知,就算當時在密林之戰中重傷於安德烈槍下傷了元氣未復,又怎麼能是一個老魔法學徒能抗拒的?
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老傢伙的右手一抖一送,口裡不知道唸了什麼東西,很快,也就兩三個字符的樣子,就見布倫達好像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上,跌跌撞撞地踉蹌出五六步去,險些一跤跌倒。
這麼一來,在場所有的人都是一片譁然,觀衆中有不少人都認識這個在魔法商店一混幾十年的老傢伙,難道他忍氣吞聲默默無聞這許多年,其實是個深不可測的高手,就等着今天這種場合一戰成名的嗎?
阿爾瓦自成名以來,未嘗一敗,事事佔盡上風,尤其今天大敗老神師之後實力突破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盡殺吉菲爾遣來的高手,更是胸中豪氣不可一世。哪知道米歇爾在決賽當中使出瞬發的高級法術,已經讓他大吃一驚,自忖單憑法力而言,自己尚無勝得米歇爾的把握。此刻,自己多年熟識的一個老頭子,在衆人矚目之下,輕描淡寫地露了這樣一手強大的法術,就連布倫達也遠非其敵,心頭不免狂跳:“那天老愛德華跟自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然是話裡有話的!”
米歇爾劇鬥之後,剩下的事情本就是順理成章的登臺享受尊榮,已經收斂了精神力,等到老愛德華出場指責,他心思縝密,把精神力又悄悄地放了出來摸對方的底。但愛德華周身毫無法力波動的跡象,而及到布倫達出手,被愛德華一擊而退,米歇爾已經斷定,面前的這個老傢伙,絕對是一個極強的高手。
布倫達那一拉,已經是蘊含了上乘的法力,幾乎達到了八級,他先用束縛術罩住了愛德華的全身,再在自己手上用了力量加持。這兩個法術雖然都是最簡單的,但在布倫達實力催發之下,就算對方是個登堂入室的大魔法師,在這一縛一拉之下,也會乖乖地被他拉出場了。可愛德華只憑單手一甩,就把這個成名已久的大人物甩得險些跌倒,並且法力一閃即逝,馬上又恢復原來那種毫無異常的狀態,連點波動的痕跡都沒留下,深不可測!
克里斯動作只稍較布倫達爲遜,這時也已經趕到場內,看了布倫達的狀態,知道自己法力尚比布倫達不如,繼續衝上去也只是徒然自取其辱而已,當即站穩了不動。
眼前形勢格局,那個出來宣佈比賽結果的聖堂評委微笑不動,米歇爾知道自己再不出手製住這個老傢伙,形勢就難免不可收拾,當下咳嗽了一聲,笑着說:“老愛德華,可是魔法商店最近拖欠了你的養老金幣嗎?”伸出手來,看似想去拍愛德華的肩膀。
此時賽場當中高手法師多的不可勝數,大家都看了出來,米歇爾這一拍,已經用上了土系魔法之中的無形山壓法術,手未到,已經是沉重的巨力壓向了愛德華的肩膀,難的是米歇爾口中說話,手上施法,絲毫沒有唸咒語的機會,他右手拍去,魔杖卻是拿在左手,又是剛纔那種瞬發的法術,不動聲色之間,已經施展了殺手!
老愛德華白眉一挑,右肩輕輕微側,口*脣輕動,兩人的法力一撞,中間的空中爆出一連串的響聲,已經把米歇爾的一下無形山壓法術真的化解於無形了。
米歇爾哈哈大笑:“想不到我在魔法公會這麼多年,還當真是走了眼,沒想到魔法商店的老學徒,竟然是這樣一位法術大師。也好,你是聽到我這法術天下第一的名頭不服是吧?既然這樣,我們就玩上兩手,也免得你苦心孤詣地在魔法商店中潛伏了這麼多年。”
愛德華凜然不懼,朗聲回答:“好!就讓你知道知道,天下法術,不是你東拼西湊,靠欺瞞矇騙所能領悟得到的!”
米歇爾心知現在多說無益,只有當衆打敗了這個老傢伙才能挽回頹勢,當下朝比試場中一指:“老法師請了!不知道你的魔杖在哪裡?”
愛德華不答,轉身大踏步就往比試場中走了進去,右手憑空一抓,口裡說:“借你的魔杖來一用,反正你也是拿來做樣子的!”
全場的人正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身處兩百米之外的阿爾瓦只覺得手上一輕,那根鑲滿了各色魔力水晶的棒子立時就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給奪了過去,瞬間出現在了老愛德華的手上。
所有的觀衆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震雷鳴般的掌聲來。這種類似於隔空取物的法術,其實也是輔助法術的一種,一般是通過空氣中水元素的凝結之力驅動物件,但就算是高級魔法師,能驅動身周百米之內的物件,也是罕見罕聞的法力了。現在阿爾瓦和愛德華相距兩百米,愛德華說取就取,就算阿爾瓦猝不及防,但他的法力水準卻是有目共睹的,魔杖被人劈手奪去都來不及反應,大家對愛德華法力的驚歎,更深了一層。
隨着米歇爾隨後也步入了比試場,剛纔爲防護結界護法的十名法師知道這場比試非同小可,比剛纔爭奪第一的決賽肯定更爲激烈,馬上都各歸其位。布倫達和克里斯對望了一眼,又召喚出四名自己的弟子,六個人也一起都加入到了支撐防護罩的行列裡。
阿爾瓦的驚訝之處並不在於他的魔杖被奪,剛纔他一感覺到老愛德華的法力直奔自己而來,知道他要取杖,不僅沒有阻擋,相反,還用自己的法力送了一程。讓他驚慄的是,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這個愛德華爺爺如何把自己根本不用這根魔杖看得洞若觀火的?自己的魔力從哪裡走向,都是在身周不超過一米的範圍內打轉,除了跟自己精神力密切關聯的文森特、道戈之外,就連一直在旁邊護法的四大親隨法師也不會知道,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怎麼看?”眼見兩個人即將動手,阿爾瓦悄悄地在精神力當中問文森特說。
文森特沉吟了一下回答說:“我只能通過你的感官來知道外界的情況,你的愛德華爺爺所說的沒錯,我也感覺到,米歇爾並不是真正地能夠瞬發驅動高級法術,他是用了一種取巧矇騙的辦法,我感覺並不是正宗的克萊拉魔法力量,有種邪法的感覺隱藏在其中,一會兒他們倆打起來的時候,你把精神力觸角放得更爲細膩一些,或許我能體察得到這中間的密奧。至於這個愛德華,法力高深自然不用我再多說了,但他剛纔那取魔杖一抓的法力當中,蘊含着一種讓人極爲恐怖的力量!”
“恐怖?”阿爾瓦驚訝地問了一句,心想什麼力量能稱得上是“恐怖”這兩個字啊?我剛纔盡殺二十一名高手,那力量還不夠恐怖的嗎?
“是的,是恐怖,”文森特解釋說,“這種恐怖,並不是說他單純的法力強大,而是他的法力當中,讓人感到一種與之俱來的、天生的恐怖氣息!”
“天生的恐怖氣息......”阿爾瓦嘴裡默默地念叨着這句話,總覺得這種感覺好像自己在哪裡感到過一樣。
“這小子還真是有錢,把這麼一根好的魔杖弄得花裡胡哨不倫不類,還好各色魔力水晶都有,也算將就能用。”愛德華把到手的魔杖擺弄了一番,自言自語地說。
米歇爾已經深知,眼前的這個老邁的、渾濁了雙眼的愛德華,並不是自己多年印象中那個昏庸無能的魔法學徒,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絕世法術高手。他保持了一派宗師的風度,行了個恭敬的禮節說:“愛德華法師,請你指點!”
愛德華挺直了背,彷彿換了個人一樣,華麗的魔杖指向米歇爾,眼中的渾濁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奪人心魄的威勢:“來吧,米歇爾,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才叫做法術!”這一聲斷喝,聲音清朗,雖然粗衣布袍,卻是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