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岸邊,阿爾瓦登上西岸,小埃克斯幫主又過來行禮說:“今天河幫尋仇,驚擾了河上客人,若不是客人仗義援手,只怕我手下兄弟折損必多。”雖是客氣話,說起來豪氣不減。
李斯璐搖頭晃腦地晃地站了出來,咳嗽一聲,說:“咦?你這個漂亮幫主竟然不怎麼承我們的情啊,聽你話裡的口氣,倒好像你是有把握贏得了那個黑衣魔法師一樣。”
小埃克斯幫主不去理會她的調侃言語,卻對阿爾瓦說:“河幫怎麼會不承客人的情,當時時刻緊急,如果不是客人及時出手,我河幫上下,須多賠上百數兄弟性命。昨日路上放箭解圍,倒是顯得河幫多事了。”
李斯璐眉頭一皺,又要再說,小埃克斯已經回身把身後那些從官船上搬下來的箱子往前一推,說:“客人,這麼多箱子,隨你挑一箱。”這些箱子由幫衆從官船上擡下來的時候,十分沉重,阿爾瓦早就看在眼裡,知道這裡定是金幣財寶之類的東西,是這貪官多年搜刮來之物,笑了一笑說:“幫主,我們並不是爲了這些纔出手的。”
小埃克斯不答,單手用力,把最上面的箱子一推。
阿爾瓦哈哈大笑:“幫主好意厚賜,推卻倒是顯得我們不恭敬了,好吧,我就要這一箱了。”
河幫幫主莞爾一笑,笑靨如花,又行了個禮,掉頭便走,身後幫衆擡了箱子,整了隊伍跟上去。阿爾瓦不捨,望着背影大聲說:“幫主,不知何日再相見那?”
小埃克斯回頭一望,說:“有緣自會再相見!”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阿爾瓦呆呆地望了幾秒,頭也不回地問:“李斯璐,卡羅大陸上也講緣分的嗎?”
李斯璐咯咯嬌笑,回答說:“也講,不過這個所謂緣分,是說靈魂意識的交流融通,跟你想的男歡女愛緣分是不同的。”
阿爾瓦臉上一紅,輕聲地罵道:“胡說八道!”
李斯璐也不生氣,看着小埃克斯遠去的方向,嘖嘖地咂嘴了兩聲,說:“人呢,倒是也不錯,不過有點無禮吧。我們幫了她一個大忙,她竟然連姓名也不問。”
阿爾瓦搖了搖頭說:“這或許是江湖上的規矩吧,刀風上來,箭浪上去,相逢便一笑便是朋友,不着形跡,才見了慷慨磊落。如果拘泥了禮數,反倒顯得我們小氣了。”
李斯璐吐了吐舌頭,說:“這麼說,倒是我小氣了嘛!”阿爾瓦說“江湖”的時候,把克萊拉語言中的“大江”和“湖泊”連起來說,除了李斯璐,旁人倒是都聽不懂他說的“江湖”是什麼意思,只有鬼刀聽到“不着形跡,見慷慨磊落”這句話,重重地點了點頭。
小狼溝這一場夜戰,人人都是夜不能寐,第二天排船運貨的時候,排在阿爾瓦商隊之前的商人,竟然是沒有一個人敢佔先,都客客氣氣地讓阿爾瓦一行人先行。換了大船的時候,李斯璐和小魚兒依依不捨,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老漁網看了半天,插口說:“小魚兒,你要是真捨不得,就跟客人們北上一趟,去老家轉兩天,到時候再搭老六的船回來吧。”
小魚兒一喜,跳起來笑着問:“真的?”
阿爾瓦知道小魚兒這一跟來,船上更無一刻安寧了,皺着眉頭問老漁網:“你們水上人家,也有老家的麼?”
老漁網恭恭敬敬地回答:“那是她母親的老家,這孩子自小在水上長大,來來回回的船工,都認識這個小魚兒,客人要是嫌她吵鬧,就把她推在河裡,她自己也能游回來的。”
阿爾瓦哈哈大笑,說:“就這麼說定了,水上的事情,多條小魚兒在旁邊,也方便得多。老漁網,船上的箱子,你便拿了去吧。”
老漁網擡起頭來,正色望着大船上的阿爾瓦說:“客人的東西,雖是好意,我又怎麼能要呢?更何況客人們多救了我河幫百數兄弟的性命,這是河幫的一片心意,就算微薄,也含了幫中上下萬人的敬意在裡頭。”
阿爾瓦見河幫中一個這樣年老的舟子,尚且不貪人財物,對河幫敬佩之心更增,稱謝道別,大船起航北行。
烏倫河的北方大港。
這個港口沒有名字,就叫做北方大港。這裡有一座克萊拉的關口,城關就橫在烏倫河的岸邊,引烏倫河水以爲護城河。阿爾瓦在座船抵達這裡之前,曾經以爲西北荒涼,就算稱爲北方大港,不過是個小小的關口罷了。甚至於,克萊拉人、各個西北部落的人還有雷奧帝國的人都在這裡進出或者做買賣交易,這裡應該是個“利益交換的地方”,於是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地方應該跟自己很多年前在電影裡面看到的龍門客棧差不多,等真的到了這個地方之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北方大港的規模,讓阿爾瓦都有一些慚愧了,因爲在自己先入爲主的印象之中實在是太低估西北的世界了。這個北方大港,幾乎達到了自己常青樹領地裡的核心——東南之都敘拉古的規模。粗略地看起來,白水如帶,雄城虎踞,竟然是一派繁華景象。烏倫河在這個位置有個小小的轉彎,城就建在大河的東岸,而西岸,則是烏倫山,壁立萬仞,高聳入雲。
不得不承認的是,當初選址的時候,這個北方大港的設計者是很有天賦的。不說這裡是一夫當關的險要,卻也絕對是易守難攻,城池的東面,是百里平原,但因爲烏倫河在這裡轉彎,而且從北方在這裡折向西邊的水流極爲湍急,河面又寬,一般的船隻絕對無法橫渡,如果由北面強渡,水勢稍緩的地方,全部都在城池的東、北兩面弩炮射程覆蓋之下。河水向南的方向,就是阿爾瓦乘船過來的位置,因爲地勢而形成平緩的水勢,護城河貫通疏導,有效地瓦解了如果敵人從北面來攻引水灌城的想法。
“好一座雄關!”阿爾瓦讚歎着說,回過頭來問鬼刀,“老鬼,你以前來過這北方大港麼?”
“來過兩次,少爺,但您知道,我以前是馬賊,除了有大宗交易出貨值得冒險之外,我們輕易不進城去的。”鬼刀小心地回答,他雖然對北方的地理條件很熟悉,但是對於北方大港,仍是保有一份小心的敬畏感。
“怎麼?在這種地方,難道不是魚龍混雜的麼?難道地方守備軍還通緝你們這些馬賊不成,我看那個前任守備統領貪財的程度,應該沒什麼心思真正管事情吧!”阿爾瓦自從看了被河幫伏擊的前任守備統領的一箱財物之後,開始還很疑惑於一個小小統領,如何貪墨得了這麼大的財產,等到了這裡之後,才知道並非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誇張。不過,貪官不會真的抓賊吧?
“不是的,少爺,我很少進城的原因,並不是怕了這裡的守備官軍。這城裡的勢力,其實是分爲四股的,衝突很多,我們這種自己單幹的馬賊,不小心捲進了圈子的話,實在是很難自保的。”
“四股勢力?”阿爾瓦來了興趣,此時船行進得非常緩慢,看來靠港近岸還要一段時間,他就饒有興致地坐在了船頭甲板上的一把椅子上,“說說看,我們進城之前也最好先了解了解這裡的情況。”
“第一股是守備軍。克萊拉的地方守備軍是這裡最大的勢力,牢牢地掌控着局勢,而且他們之中的不少人,跟一些小的走私團,都有交易,按時向守備軍統領孝敬。第二股和第三股勢力,就是勢均力敵的水岸兩路大幫派,河幫你在小狼溝見過了的,岸上的就是夜梟幫也非常厲害,陸路的走私基本由他們控制。最後一股就是部落了,出了北方大港,名義上說是雷奧帝國,其實並不是的,這裡草原上的部落大大小小有幾十個,關內關外都有。別看他們自己平時在草原上內鬥得非常厲害,但是進了北方大港,他們就是一夥的,守備軍靠的是揩油和橫徵暴斂,兩個幫派是水陸分家,而他們買賣的交易對象,則主要是部落人。”
阿爾瓦點了點頭,這種形勢跟他預先估計得差不多,只不過沒想到做得如此公開大膽,走私交易是如此的明朗化。
“還有,少爺,雷奧南下,主要是正面硬碰硬地跟霹靂軍交鋒,卻從來不繞到西邊來攻打北方大港,您可知道是爲什麼?”鬼刀很小心地提醒阿爾瓦。
阿爾瓦微微一笑,正要回答,李斯璐又湊了過來:“爲什麼?這還要問爲什麼啊,肯定雷奧人的經濟需要唄,克萊拉帝國南方出產的東西,他們要一直保留這個交易市場,甚至會暗中指使部落人跟克萊拉交易,回去再跟他們交易。”
鬼刀點了點頭,說:“本森少爺聰明得很,一下就找到了問題的關竅,但也只說對了一半。雷奧人需要這裡的市場來獲取貨物不錯,克萊拉帝國在這裡抽重稅,守備軍更是乘機大斂其財,但超過一半的情況,雷奧人不是暗中支持指使部落人。事實就是,這裡交易的部落商人商隊,多過一半就是雷奧人自己假扮的!”
阿爾瓦哈哈大笑:“對!對!其實雷奧向南用兵,打了這麼多年,也應該清楚霹靂軍的實力和克萊拉帝國守衛北疆的決心,能打到南線一百五十里以外進行劫掠的機會其實很小,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保證自己在北方大港中交易的利益!”
鬼刀肅然,躬身說:“少爺明鑑,雖然沒來過此地,竟然猶如親見一樣。”
阿爾瓦笑着拍了拍鬼刀的肩膀:“老鬼,你這馬屁拍得明顯了呀,你都說得這麼明顯了,我還想不到這一點,怎麼在帝都混那?走吧,船快靠岸了,我們這就進城去,看看北方大港裡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