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半晌,終在一箇舊舊的、卻收拾得挺乾淨的院子前停下腳。
孟夏敲了敲門,沒一會有個扎着白色頭巾,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衣服的婦人開了門。
那婦人生得端莊漂亮,聽孟夏想租個暫時落腳的地方,見孟夏與蘆花都不是兇惡之人便道:“我家裡正好有間空房,你要是不嫌棄,就暫時曲就吧。”
孟夏見那婦人端莊知理,待人誠懇,與婦人講好租房的價,便拉着蘆花走了進去,那間空房應該長久沒住人,卻被婦人收拾得十分乾淨,桌椅被褥都是舊的,也正是因爲貧寒的緣故,否則那婦人應該也不會把房子賃給孟夏與蘆花。
兩人放下包袱,婦人拎着一壺水進來了道:“小官人和娘子是打外地來京州的吧?”
孟夏點點頭,婦人又道:“我叫梅娘,孩子們都喚我梅姨。”
孟夏與蘆花也跟着喚了一聲“梅姨”,梅娘放下壺問,“小官人和娘子來京州是來投親戚的?”
孟夏搖搖頭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梅娘哦了一聲道:“這一年多京州亂,劉天王占城的時候,殺了好多人,現如今又換天了,找人怕真不容易。”
孟夏知道劉天王就是劉佔三便道:“那劉佔三殺的都是有錢人,還給窮人發糧發物。”
“這個你如何知道?”梅娘有些驚訝,孟夏便道,“我就是京州亂的時候離開的。”
梅娘嘆了口氣道:“剛開始那劉佔三確實是殺大戶,把錢糧物分給窮人,後來大戶殺完了,錢糧物都沒了,就變臉了,也不顧窮人的死活,搜刮更兇狠了!”
孟夏想這也是,這有錢人的錢糧都敗完了,那劉佔三的軍隊吃什麼喝什麼,不又得搶回去,怕是得加倍搶回去,可見劉佔三之所以佔不住京州城,也是有原因的,於是安慰梅娘道:“現如今不是劉佔三已經被除掉了。”
“說的是,可誰知道這其他的人又會如何?”梅娘搖搖頭道,“不提這些大事了,提了該吃不飽還是吃不飽。”
孟夏知道梅娘講的在理,忙從懷裡掏出錢袋按講好的200錢一月數出錢遞給梅娘,梅娘便道:“這位小官人還真是實在,房子還沒住就先給錢了。”
“梅姨,你收下吧,我們肯定要打擾一個月或者不止一個月呢,以後肯定有很多要麻煩梅姨的。”
“小官人可真會說話!”梅娘剛說完,聽到院裡有人叫道,“妹子,妹子,來幫我一把。”
梅娘忙走出去,孟夏便見一個看上去比梅娘大許多的婦人肩擔背挎着東西進來,梅娘忙伸手幫她接了道,“嫂嫂,那南兒呢?”
“唉,別提那混帳小子了,我一個不留神,就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
“也怪不得南兒,讓他一個大男人守這麼個豆腐攤,他如何甘心。”
“不甘心如何,他能做什麼,現如今就這麼個豆腐攤能養活一家人,他能經營好就不錯了。”婦人在梅孃的幫助下放下東西,梅娘給婦人把身上的灰拍了拍道,“有人找房子,我把北屋租了出去。”
婦人一聽就往北屋瞅過來,孟夏忙衝婦人拱了一下手,婦人讚道:“真是個標緻的小官人,又懂禮,看着就讓人喜歡!”
梅娘見婦人滿意,便指着婦人道:“她姓張,是我嫂嫂,以後就喚她張嬸就是!”
孟夏沒想到梅娘與這張嬸也是姑嫂關係,不由得就笑着喚了一聲,張嬸和這小姑的感情顯然就如孟夏與蘆花一般,關係特別好,與孟夏見過面,就與那梅娘一旁嘀咕東家長西家短去了,有什麼讓梅娘幫她拿個主見,聽了好一會,這張嬸好象在操心她的大閨女錦兒,嫁的人家不怎麼樣,偏又生了個閨女,嫁了好些年,在婆家都總挨欺侮,還有小兒子南兒又不聽話,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該給他說房媳婦之類的。
孟夏聽了搖搖頭,似乎這家家都有不順的事,聽了一會子,大約也明白這家是梅娘在操持,那張嬸的精神似乎還有些問題,總是神經兮兮的,有時候還講不太清楚。
自己家尚有一堆煩心事,孟夏哪有心思管別人的事,關上門,與蘆花收拾了一番,覺得疲倦就躺下,她知道蘆花着急,不過着急也沒用,她眼下還有一招就是找到徐書同,畢竟與徐書同關係和那徐澤儀是完全不同的,至少不用擔心他一翻臉就把自己送到牢裡,或者誅自己九族。
孟夏正想睡,忽聽到院門讓人一腳踢開,有人罵罵咧咧走了進來,躺下的孟夏忙爬起來從窗戶縫望出去,居然看到那個李北走了進來,孟夏嚇了一大跳,卻見張嬸走了出來道:“南兒,你回來了?”
那人沒搭理,一擡腳把面前擋了他的東西踢倒,梅娘也走了出來生氣地道:“方南,你這是做什麼,在外面喝點酒,就回來拿家裡人撒氣!”
孟夏才知道這進來的人叫方南,不叫李北,只是兩人長得實在太象,孟夏不能不能亂想:難道這是李北的家,他的真名不叫什第李北,而叫方南?
那叫方南的,明顯不怕張嬸,卻怕梅娘,聽梅娘一訓,立刻溜進了南屋,那梅娘走到南屋窗口道:“方南,北屋賃給客人住了,他帶着女眷,你可規矩些。”
南房傳來悶悶一哼,這李北是要殺她的,孟夏再疲倦又哪裡還睡得着,乾脆把蘆花叫起來,收拾東西就溜出了房,蘆花一路上也累壞了,剛睡得懵懵的,不知何故孟夏又要走,但她跟着孟夏快兩個月,知道孟夏不會無緣無故的,趕緊收拾東西就和孟夏出門了。
兩人剛出房間,就遇上起來上茅房的方南,蘆花見了嚇得叫了一聲:“啊!”
本已經有睡意的方南好奇地打量了孟夏與蘆花兩眼道:“你們就是租客呀,深更半夜不睡覺,幹什麼?”
孟夏一看方南不認識她,才知道真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此人並不是李北,只是天底下居然有長得這麼象的,這讓孟夏有些驚奇,然後道:“我娘子要上茅房!”
“上茅房,揹着包袱幹什麼?”
“路上亂,習慣了!”
“那你和你娘子先上吧!”方南眼睛瞟向孟夏身後的蘆花,不由得稱道,“你娘子生得真是標緻!”
方南此話剛出,那梅娘就走出來喝道:“方南,你說什麼沒規矩的話?”
“我…”方南聽了氣哼哼開了院門走了出去,梅娘忙上前道,“小官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南兒就是口無遮攔!”
孟夏瞟了蘆花一眼,大約蘆花長這麼大,還沒被人誇過好看,臉通紅,卻沒氣惱,孟夏便擺擺手道:“梅姨,出門在外,總有諸多不方便!”
“你們趕路也累了,早點歇着,竈上的鍋裡給你們燒了熱水,泡個熱水腳,解乏!”
“謝謝梅姨!”
蘆花扯扯孟夏緊張地道:“這不是要砍你那人?”
“不是一個人,只是長得象而已!”
“天,剛纔真是嚇死我,這也忒象了。”
“沒事了!”孟夏趕緊把蘆花拉回屋子裡。
一眨眼,孟夏就在梅孃家住了幾日,發現梅孃家極貧,靠一大早做些豆腐去賣維持生計,所以每晚梅娘會泡上一大盆豆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來做豆腐,於是天天極早就有磨豆子的聲音,剛開始孟夏疲倦倒頭就睡,還沒感覺,等緩過來,那磨豆子的聲音就是魔音;還有那個方南不太爭氣,有點偷雞摸狗的,被梅娘吼了過後,不敢靠近,但總在遠處拿眼偷盯着蘆花。
些須不如意,其餘都還好。
孟夏一路上噁心,都吃不下東西,好象李北劫糧那次嚇着了,噁心沒了,但人卻極易疲倦,幾日調養,疲勞緩解了,人又特別饞,好些東西都提不得,提了就想吃,只是梅孃家裡窮,大多都是青菜豆腐,這實在不能滿足她,她吃不到就心欠欠的,真正有了,又不想吃了,如果恰好想吃,吃下去,心裡也毛乎乎的,總之不象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麼病。
緩過來的孟夏再沒理由賴在家裡,在蘆花殷切的眼神中,趕緊出了門,上了街,想那徐書同是將軍了,肯定有些名氣,肯定好打聽,只要找到徐書同,小全的下落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這條街就是孟夏與賀中珏當初藏身的街,想着賀中珏當時要吃的素面,孟夏不由找個鋪面點了一碗,果然好吃,合胃口。
放下碗看見有賣鹽水花生的,剛吃過素面的孟夏迫不及待走過去買了一大包,剝了吃到嘴裡,方纔解恨,正抱着花生剝着的時候,偏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壞夏夏,你又放爺鴿子了。”
這下孟夏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了,她心裡狂叫:想遇着的遇不上,不想遇着的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