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瓦片,順着亭檐滴下。
祈越伸手去接那滿手的冰涼,隔着雨簾見着朝他走來的人,微微莞爾,彈了彈手上的水漬,端坐着等他走近。
:“想通了?”
他含笑望着面前的少年,少年一臉的不爽快:“你就這般賴着不走?”
見着皮厚,沒見過這般皮厚?
祈越並不在意,指了指面前的座椅:“進來說話,外面雨大。”
司悅沉着張面容,收了傘,走入亭中,坐在他的對面。靜默許久,祈越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你過來,不應該是請教爲父的嗎?怎麼不說話?”
司悅抿脣,難以開口說出求他的話來,祈越笑着搖頭,也不爲難他,伸出手掌:“澤堯的佈陣圖給我一觀。”
司悅起初有些警惕,不過思慮片刻,還是將佈陣圖交到他手裡,祈越展開佈陣圖輕掃一下,瞬間瞭然:“沒出錯,唯獨缺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司悅急問。
:“這東西自然不是在你手上。”祈越輕笑,掌心浮出一面黃色旗幟,往空中一拋,旗幟頓時變大,散發着金色光芒,外面的雨停了,瞬時烏雲散盡,陽光穿透雲層透了出來。
:“這是…?”司悅望着天空的旗幟,不解。
:“這是震軍蕃,震軍蕃一出,可令天時地利,可御仙妖神魔,震軍蕃可以凝聚軍心,震懾軍魂。戰場上能夠準確下達指令,指引作戰,並能變幻出將士所能適應的環境,龍士長期生活在水中,遇水則強,只要有水,可以提升不少戰鬥力,所以,你明白了嗎?”
司悅恍然大悟:“所以,需要的是水,震軍蕃不僅能震軍心,還能改變作戰的天時狀況。”
祈越收回震軍蕃,感嘆着又說:“這震軍蕃是我還是太子之時,父君親賜於我,澤堯是讓你來找我。”
如果是這樣的話,澤堯父君的意思,是讓他放下對祈越的成見,與他聯合?
思及此,司悅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讓他一下子原諒這個人,顯然有些困難。
:“你有什麼要求,說吧?”
如果條件可以允諾的話,他情願以條件交換。
:“讓我見一眼你母妃,有些話,我需要跟她說清楚。”祁越誠懇的說。
:“母妃不會見你。”司悅轉身要出去,祁越叫住了他:“澤堯還捏在蒼桀手裡,以他對澤堯的仇恨?你認爲澤堯能等你猶豫多久?”
司悅走出亭子的腳步頓住。祁越走過來將震軍蕃交到他手中。
司悅捏緊旗幟,緊抿着脣,思慮良久,才微微放鬆神情,或許,他應該放下心中的執念,不管他承認與否,他身體裡流淌的,畢竟是這個人的血,而且正如他所說,澤堯父君捏在蒼桀手裡一日,便會多一份危險,已經容不得他去考量太多了。
:“好,我會轉告母妃,至於她願不願意見你,還得母妃自己決定。”
【天界】
雨後天晴,房檐嘀嗒着水珠,她盯着那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廊椅上,眼瞳裡毫無一點神彩,身後的仙婢站得久了,小心翼翼催促:“仙子…還是…回屋吧?”
:“你們告訴我,澤堯被關押在何處?”這話,她已經問了無數遍了,沒有人願意回她,
侍婢們將頭垂低。王上吩咐過她們寸步不離跟着落嫣仙子,卻沒讓她們多話,否則,怕是保不住舌頭。
廊道拐角處,蒼桀立在那裡,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側頭問身後的侍婢:“她在這裡多久了?”
:“仙子一早醒來,便一直站在此處,不曾離開。”
蒼桀面容浮起一絲怒意,擡步走向落嫣:“怎麼?又開始耍性子了不成?”
聽聞身後傳來的聲音,落嫣回頭,只是平靜的從他面前走過,蒼桀一把扣住她的胳膊:“你就如此漠視本王?”
澤堯還在他手中,落嫣並不敢反抗於他,只是疲倦的說:“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屋休息。”
:“適才不覺得累,本王一來,你便是累了?”蒼桀嗤笑一聲,彎腰,將她橫抱起來。
:“你!”落嫣受驚瞪大瞳孔。
:“既然你累了,本王帶你回房。”說着抱着她大步往屋裡走,落嫣不敢掙扎,他很滿意她現在聽話的模樣,進屋,蒼桀將她放在椅子上,有仙婢端着一碗血羹進來。
落嫣眼底滑過一絲惶恐,她知道,那是蒼桀的心頭血,他又想用這個東西控制她?如今,她已不需要再飲他的血了。
:“喝了它!”蒼桀端過那碗血羹,送到落嫣面前,誘哄着說。
:“不~我不要…”落嫣搖頭,下意識往椅子後背縮。
蒼桀扶住她的後背,拉近前來,雖是對她笑着,笑意卻極度危險:“你又不聽話了……“莫非,想讓本王再在澤堯身上多刺幾個窟窿?”
提到澤堯,落嫣心頭一驚。
:“我喝!”她快速奪過血羹,閉眼一飲而盡,眼淚順着面容屈辱的流了下來。
手指顫抖着握不住碗,瓷碗順着手縫落地,摔成粉碎。
蒼桀卻不在意,擡起手指抹去她脣角留下的血跡:“這纔是本王的好嫣兒,喝了它,嫣兒與本王,永遠是一體的,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了。”
落嫣惶恐的顫動着身子,迫切想要逃開他,蒼桀起身,暢快的笑起來:“你不是累了嗎?好好休息,本王會再來看你。”
待他離去,落嫣將手指伸入喉嚨,想要吐出來,以往飲他的血,她從未這般噁心,這次,卻讓她恨不得將心肝肺掏出來。
卻是徒勞。
她伏在桌椅上,痛苦的乾嘔。
雪敖現身在她身後,擔憂的看着她:“主人…”
她擡頭,淚眼朦朧:“雪敖,我不想再被他控制了,不想再當他的傀儡了。”
哭着,無力的趴在座椅上。
雪敖靜默無言,只是從心底掠過一絲心疼。
那之後,落嫣臉上不見一絲笑容,面對蒼桀,只有木訥的順從。
起初蒼桀是樂於看到落嫣的變化,可慢慢覺得,這樣的她好像失去了靈魂,如行屍走肉一般又有什麼意思?
他漸漸受不住她這幅模樣,卻又拿之無可奈何。
一日,蒼桀將所有女婢子聚集在大殿,問她們:“有什麼辦法?能讓一個人開心?”
大家都知道,仙王近來爲落嫣仙子不會笑而頭疼,自然不敢含糊,一位仙婢站出來說:“女人最喜歡的,莫過於好看的衣服和美麗的飾品,王上若是能將這些東西送到落嫣仙子面前,落嫣仙子指不定也就開心了。”
蒼桀大手一揮,立即命織女司收集世間最美的顏色織出最好看的衣服,讓申宿帶着人馬去搜羅三界的奇珍異寶。他要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不相信,她心裡還會記掛着澤堯。總有一天,她會記得他的好。
檮光看着如此蒼桀瘋狂的舉動,不由得嘆息,多次勸阻蒼桀,不要因爲一個落嫣,四處樹敵,否則,早晚會落到衆失之地。
:“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需要你來教!”
大殿之上,蒼桀怒斥檮光,只因爲他習慣擺出長者的身份來教訓他,早已叫他厭煩。
他只要落嫣的真心重新回到他身上,亦如從前那般,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
那個他看着長大的少年,終究是變了,而走到今天這一步,何嘗不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檮光不由得苦笑,既然勸不住他,也就不再多話。
當這些東西被送到落嫣面前時,她連擡一下眼皮都沒有,更別提對他笑了。
蒼桀惱怒的砸了所有東西,拉着落嫣站在南天門,拂袖一揮,層雲之下硝煙滾滾,喊殺聲震天,他指着下界戰亂紛飛的場面讓她看:“瞧瞧,爲了得到這些寶物,本王不惜四處掠奪,你卻連瞧一眼也不願?落嫣!你還要本王怎麼做?”
落嫣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外族人,感到難過,她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你不過是爲了自己?何曾爲過他人着想?什麼時候?你也成了一個魔鬼,爲了一己之私,將這世間都變成了煉獄?”
:“爲了自已?”蒼桀忽然大笑起來,而後斂笑,朝她靠近一步,無比苦澀的說:“本王從未爲過自己。站在這九重天上,坐在帝君的寶位上,是父王的心願,我的出生,都是爲了延續父王的一個遺願而已,當我一切都得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究竟有什麼意義?”他抓住落嫣的肩膀,像抓住一棵溺水的稻草:“若真有一樣非要不可,那便只有你了,嫣兒?只有你了!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真正覺得是在做自己。”
這樣的他,讓落嫣覺得諷刺極了。她拂開他的手,跌坐在地上:“別說是爲了我,我承受不了這樣的罪孽。”
蒼桀蹲下身,緩緩朝她伸出手:“嫣兒,只要你答應,忘記澤堯,好好留在本王身邊,本王可以扶你坐上帝后的位置,你我共享盛世繁華,不好嗎?”
落嫣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要做什麼帝后,更不要享什麼盛世繁華?”
:“那你想要什麼?你告訴本王,本王都可以給你…”蒼桀誘哄着說。
落嫣咬着下脣,試探着說:“我想讓你放了澤堯。”
:“又是他!”蒼桀頓時變了臉色,將袖子甩至身後,發狠的說:“除了他以外?你可不可以惦念點別的,本王告訴你,本王是不會放他的,你死了這條心!”
語罷,憤然離去。獨留落嫣坐在雲中,諷刺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