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臨行之時

日將正午。

一個青年扛着鋤頭,緩步走向自己的村莊。

他是幾個月被劉備救出的新野民衆之一,和一些鄉鄰在江東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圈起來當做了新的村子,當地的官吏倒也無所謂,江東本來就人少地多,多出十萬人口正是求之不得,只要他們自認是吳地子民,按要求納糧交稅服役便可。

對這青年來說,幾個月前還惴惴不安地擔心被曹軍殺死,現在卻能安然無恙地耕作自己的田地,家裡還有老母可以奉養,弟弟也已經十歲,再兩年就能和自己一起下地,家裡也會逐漸興旺起來……在這亂世裡還有這種日子,再找個媳婦就算是別無所求了吧?

前些日聽說曹操率軍大舉南下,着實也擔驚受怕了一陣,但是很快捷報傳來,吳侯孫策與新野太守劉備齊心協力,殺死曹軍不計其數,把曹操趕回江北,幾年之內都緩不過氣,他和鄰居們都是好好慶祝了一番的,敬那位年輕的吳侯,更要敬劉備劉使君——沒有他,這村裡上百號人都早就沒了命,聽聞他因此一度重病垂危,好在老天有眼,這樣的好人始終命不該絕!

但是今天村裡的氣氛似乎有點不同,似乎在喧鬧着什麼。

他走到村口,只見幾個年齡相仿的朋友急匆匆地跑了出來,看到他居然是向村裡走,都愣了一下:“怎麼,你不去?”

青年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搞得莫名其妙:“去哪裡?”

“你還不知道?”一個朋友搶先道,“劉使君要離開江東了,正在柴桑募兵哩!只招三百,去晚了連名都報不上!”

“劉使君要走了?”青年也吃了一驚,“他要去哪裡?”

“管他去哪裡!”另一個朋友大聲嚷嚷,“我們的命都是劉使君給的,他要去哪裡,我們就跟去哪裡!喂,你跟不跟我們走?”

青年遲疑了一下,望向村裡:“但是我還有老孃要養……”

“你不還有個兄弟麼!村長說了,若是誰有幸被使君挑中,家裡的事情村子就全管了!”

“算了算了,”一個人扯住他的朋友,“他不去就不去吧,使君也不差他一個,我們要快些動身才是!”

幾個朋友心急火燎地消失在小路盡頭,青年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有點發呆。

他不是沒有動過跟去柴桑的念頭,只是想到家裡還等着自己回去的母親,頓時又下不了決心。最後他還是說服了自己:“劉使君大仁大義,肯定不缺這三百人……我又不是什麼鬥將,去當兵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結果等他走進自家家門,正在院子裡餵雞的母親看到他卻是和那幾個朋友一樣一愣:“我兒,你怎麼沒去?”

“去哪裡?”

“你沒遇到隔壁張二他們?劉使君在柴桑募兵,你不去?”

青年有點發窘,摸摸自己鼻子:“我想着,劉使君那裡又不差我一個,家裡這邊也……”

話音未落,一根掃帚朝他飛了過來,往常一直和和氣氣的母親居然換了個怒氣衝衝的表情,拿起一根棍子就走過來抽他的腿:“你這小畜生,忘了當初是誰把我們救出來?使君是堂堂大漢皇親,爲了你這小兔崽子差點豁出命去,你就是這麼報答的?我家幾時出了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

青年被老孃打得滿院子跑,嘴裡還不停討饒:“娘,使君是要離開江東啊,孩兒如果去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啊……”

“你這種不知道恩情的東西死在外面算了!反正我有你弟弟送終!”老人家體力倒是相當不錯,一直在屁股後面攆着,“全村的小夥子都去了,就你這傻小子像呆子一樣!”

“可是娘,你之前不還說這種兵荒馬亂的日子,自己好好過日子就行,不要去當什麼兵嗎?”青年有點委屈,“您之前還說那些當兵的都是土匪,我要是也和他們一樣,您就打斷我腿……”

“當別人的兵,我就是打斷你的腿!”老太太總算累了,站在原地叉腰指着大兒子繼續罵,“但是這次你不去我纔打斷你的腿!那是劉玄德大人在募兵!這天下別的大人物我老太婆不知道,劉使君絕不可能帶着你們去幹壞事!那是救了我們新野十萬百姓的恩人!十年以後,你兒子問你,當年劉使君在江東募兵,你怎麼沒去,你回答說你不想離開家,好意思麼!”

青年被訓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終於是咬牙跪倒在地:“既然如此,那……孩兒就去了,娘你千萬要保重!”

老太太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這纔是我的兒子!去吧,爭口氣一定要選上,以後我家也有爲劉使君效力的好漢!”

望着大哥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少年好奇地問母親:“大哥不回來了嗎?”

老婦人輕輕擦一下眼角:“這傻小子,能不能被使君看上還不一定呢。”

類似的情景發生在江東各地。告別妻子的丈夫,告別兒女的父親,告別父母的兒子,帶着不同身份和期待的成千上萬青年正在涌向柴桑。他們中間有被劉備救下的新野百姓,也有被劉備打動的江東民衆。

而此時的柴桑已經人滿爲患。

“只招三百人!細胳膊細腿的自己回去吧!”

“刀槍無眼,家中獨子就不要來了!”

“劉使君這次要出征千里,一去便難再回鄉,千萬想好!”

雖然貼出了募兵的告示,但擋在都督府門口維持秩序的兵士根本就不是勸大家入伍,而是拼命提醒來報名的人三思再三思,但這樣也擋不住外面的熱潮,都督府外面圍了至少近萬人報名。

“只招三百人”是陸遜前日提出的建議,雖然孫策允許劉備募兵五千,但陸遜認爲這話不能當真:“吳侯現在手裡掌握的可戰兵力不足兩萬,也正是要補充兵員的時候,你一下子搶走五千人,未免太不給吳侯面子……而且五千人放哪裡都不是小數目,再由關羽將軍這樣的猛將率領,足以充當一支精銳了,帶着這麼兇殘的力量,哪家諸侯敢收容你?”

至於西進益州的計劃,陸遜倒是表示了認可:“蜀中是天下最容易防守的地方,劉璋又是個老好人,收容你不成問題……誰給你出的這麼妙的主意?”

劉備嘆了一聲:“一個朋友。”

“這人眼光毒辣,幾時替我引見一下,”陸遜居然收起了懶散的態度,“一定要好好切磋一番。”

“他前幾天已經去世了。”劉備看了一眼遠處的龐青——這姑娘自從跟自己回了柴桑便如幽靈一般神出鬼沒,也不和別人交流,實在讓人有些頭痛,

陸遜聞言也嘆了一聲:“天妒英才呀。”

而現在,兩個人則是鬼鬼祟祟躲在都督府的側門後面,面帶憂色地看着前面熙熙攘攘報名的人羣。

“人是不是太多了。”劉備喃喃自語,“明明只收三百人啊。”

“皇叔你的影響力比我預計的還大。”陸遜看到的則是另一個問題,“早點離開江東吧,不然吳侯會睡不好覺的。”

“走是隨時都可以啦……”劉備說這話時還是有點依依不捨的,走了就不能看孫尚香的大腿,蹭大喬的茶,跟小喬說笑話,以及摸小寡婦的手了,“不過眼下要怎麼解決?”

陸遜面不改色:“提高考覈過關的難度,怎麼也要比照曹軍小隊長的身體素質吧。”

“這樣會不會太難……”劉備對曹軍的戰鬥力還是有印象的。

“說不定能激發潛能爆出兩個鬥將。”

“真的?”

“假的。”陸遜臉都不紅一下,“如果鬥將這麼容易發掘,大家早就開始了……不過至少可以保證兵員數量對吧,這三百人招齊了至少能打一千江東兵。”

“我覺得普通的三百曹兵就能對付一千江東兵……”

不管怎樣,臨行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

隨行的人員也基本確定,關羽、周倉、簡雍、糜馨自然是跟着的,趙雲在長沙的康復療程也進展順利,據張機送來的信表示,至遲晚兩天,一個活蹦亂跳保證是新鮮大活人的趙雲就能出發追趕大部隊——以地級鬥將的實力,追上劉備最多也就三五天的事兒。雖然趙雲個人表示很想和大家一起出發,但是因爲張機的建議,劉備親自給趙雲寫了一封語氣誠懇的信,讓他安心養傷,如果因爲提前結束治療而導致出現什麼後遺症,那就不好了,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戰鬥需要趙雲支援。

“請千萬不要放棄治療!藥不能停!”劉備向趙雲嚴肅認真地呼籲,終於讓趙雲答應把康復療程進行到最後。

至於龐青也是隨行之列,由於她始終不說跟着劉備的原因,所有人都對這姑娘堅持要與劉備同行表示不理解,但看在龐統的面子上還是決定讓她一起走,正好和糜馨做個伴。

“這姑娘不是看上你了吧?”簡雍八卦地猜測,“因爲兄長的死,對你心懷怨恨,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把怨恨化作了思念……嗯嗯,這個理由很合理啊!”

“你覺得看上了我的表現是那樣嗎?”劉備用很小的動作指指龐青,“那表情簡直把我當做死人哪。”

“哦哦,那麼我修改一下設定,原本她是打算殺死你的,卻在事到臨頭髮現下不了手……”

“這設定簡直是一點鋪墊都沒有好麼!不強行加入感情戲你會死麼!”

但是糜竺卻沒有一起上路,這讓大家略感意外。這位忠厚老實的商人說,因爲之前的戰亂,自家的商業受到了很大的損失(簡直是足以破產的損失),這樣他再留在軍中用處不大,所以他決定留在建業,重新白手起家,爭取早日爲玄德積累軍資。

這番表白說出來,劉備簡直要懷疑自己是糜竺的私生子了,還好簡雍感慨了幾句,說糜子仲不愧是商業天才,從小就是做啥賺啥,十七歲成爲百萬富翁,二十五歲當上徐州首富,人生一路平坦,賺得盆滿鉢滿——直到遇到劉備這坑錢的貨。

“現在沒有玄德你拖後腿,我相信子仲一定能東山再起。”簡雍最後下了結論。

而作爲補償,代替糜竺加入的人卻是物超所值——老將黃忠在劉琮勸說下決定與劉備同行。

經過幾個月的顛簸流離,小胖子也成熟了不少,他表示黃忠這樣的大將在劉皇叔身邊更能發揮用處,而自己只要尋求孫家的庇護就是了。

“使君放心吧,小公子極得孫夫人喜歡,”糜竺口中的孫夫人就是孫堅的妻子,後世稱爲吳國太的,“有她庇護,小公子定會安然無恙。”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劉備還有句話沒說出來:不然黃老將軍這麼珍貴的閃金卡片我還真不好意思拿……

襄陽,太尉府。

賈詡依然一席黑衣坐在窗前,手裡的毛筆在竹簡上寫着什麼,每寫一筆,墨汁就會泛出詭異的符文,然後重新變幻新的圖案,滲入竹簡之中。寫到後來,整個竹簡都變成了一張畫滿奇怪符文的畫,甚至隱隱有哀嚎之聲從竹簡裡傳來。

“文和先生的傀儡操控之術愈發精妙了。”賈詡對面傳來一個聲音,“想必已經能夠控制鬥將級的傀儡了吧?”

賈詡擡起頭,沒有瞳孔的白色眼睛望向對方:“還差少許,你要白跑一趟了。”

對方嘆了口氣:“這還真是遺憾,能用的牌又少了一張。”

“如果你不想有傀儡擺脫控制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就不要心急。”賈詡滿臉遺憾的樣子,“居然錯過了一個飛龍鬥將……當時怎麼沒發覺呢?”

對方顯然不打算討論人體改造的技巧:“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文和先生你繼續忙……丞相明日便要啓程返回洛陽,我也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賈詡點點頭:“請隨意。”

看着那人走出門去,賈詡緩緩收起竹簡,嘴角扯動,泛出詭異的笑容:“趙雲的事情是很有趣,不過你也很有趣啊……司馬懿,你不是應該死了嗎,爲什麼會再次出現,甚至都沒有死人的氣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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