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162·“荒謬。”
現在已經是地震之災的月底了,這個街區相當的和平,每天出現的屍體,都不再是因爲人禍產生。
秦父對此是感到慶幸的,因爲可以預見隨後的極夜之災會和平安全很多,這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件好事。
甚至未來,加入巴克他們,也不失爲一種選擇。
已經抵達公園的外圍。
和接近一個月前到這裡的時候,模樣早已大變,從一個公園從聚集地方向靠近。
公園的假山已經成爲了被架空的大‘房屋’,頂部更是佈滿了太陽能電板,而其周圍也散落着類似帳篷這類的休息點。
在這個接近正午的時間點,隔着鐵絲網和柵欄,可以看到公園內部有人正在爲所有人料理午餐,遠遠的看過去,像是各種食材隨便加的一鍋亂燉。
味道聞起來並不香,也不知道這樣吃下去之後會不會拉肚子。
公園的鐵圍欄被重新拉起,不過在頻繁的地震之中,又沒有一直維護,所以沒一個能保持筆直樹立的模樣,現在都七歪八扭。
實際上能起到的圍護作用已經很低了,一個正常人都可以花點時間後從中翻過去。
但是做這種挑釁公園的行爲,毫無意義,只會打破這個街區的和諧。
秦父自然不會做這種挑釁的行爲,老實的走向有人把守的門口。
走到門口的時候,一輛小轎車從裡面駛出,身後還跟着幾輛自行車。
秦父看着他們遠去,思索着有沒有弄一輛自行車的必要。
這個街區,公園是唯一擁有並使用油車的組織。
車輛其實不難找,雖然路邊隨意停放的車輛在寒冰之災中面目全非,但總有些在車庫裡的車,在這兩個月中還基本保持着完好的姿態。
油車的油不好弄,但即使是電車,像是秦父和詹姆斯這樣的散人,又拿什麼去供養車輛?
用太陽能充電板給電車充電?那可是充電兩百小時,打火五分鐘了。
電這個東西,即使是公園,他們倒是想但也沒有辦法建立正常的電力系統,或者找到合適的發電方式給電車供電。
實際做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供電背後的彎彎繞繞,多到難以想象。
是存在很多理論和途徑的,但公園畢竟終究只是一個很小的倖存者聚集地,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和設備、能力。
他們擁有的電,和秦父差不多,都是來自於太陽能電板,只不過他們擁有的更多罷了。
對於他們而言,自己憑藉原材料創造現代化的東西,幾乎是不現實的。
說實在的,如果藍星上現代化的成品全部消失但留下原材料,但對於這裡的人而言,就是直接讓他們生活品質再度退化。
《魯濱遜漂流記》裡,魯濱遜將一顆樹木弄成一塊可以使用的木板,花費時間單位是用月計算的。
如果沒有現代工具,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這是去做什麼呢?能問嗎?”
秦父在將身上的武器全部找出來放於門衛這裡的同時,搭話道。
“去附近的水庫取點水回來而已。”門衛順口回答,隨後指着對方主動打開放在自己面前的揹包裡的東西,詢問道:“這些是你們今天來交易的東西嗎?”
“是的,這裡面都是,我們想換一張漁網,多餘的可以儘可能的換些罐頭,還有,想看看能不能換到和這個電池適配的一些東西。”
秦父拿出自己從詹姆斯那邊拿到的戰利品迴應。
揹包裡裝的,是秦父發現的一盒五金工具爲主的一些從廢墟中搜集的物件,這些物件的最大特點是,對於僅有兩個沒有什麼專業知識的人求生而言沒什麼用,但是對一個聚集地而言,可以用來改善聚集地環境的東西——裡面甚至有幾盤薰香。
這是共贏的交易。
“我們評估一下價值,稍後給你回覆,你可以先進去等一下。”
一個門衛提着東西直接走了。
秦家父子也不在乎,這裡的信譽還是有的——主要是反抗也沒有意義。
走到了公園的內部,一些人已經開始了午飯,他們也從揹包中拿出自己的乾糧,就着水杯裡的水開始果腹。
耳邊傳來公園成員的交談:
“我們沒有選擇跟着法手,是正確的做法,否則我們也會像這個人一樣,真慘啊,我都不敢想他最後的幾個小時,有多絕望。”
秦父有些好奇的看了過去,隨後詢問那些人裡自己相對熟悉的一位公園成員:“雷迪,伱們在說什麼呢?”
“一個死在二十多天前的人留下的視頻,我們今天剛剛從別的地方的廢墟堆裡的屍體身上找出來的,你要瞅瞅麼?”
對方聞言,將桌面上的一隻相機,推到了秦父面前。
這個相機鏡頭上的裂紋,如果不修復已經基本沒有了使用的意義,但其內部的功能似乎沒有損壞,還可以查看歷史拍下的視頻。
「我要死了,沒有人會來救我,法克魷世界,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開幕雷擊,點開的短短視頻裡一片漆黑,只有人虛弱的說出這句話就結束了。
“從前面往後看。”看出秦父的一臉懵逼,雷迪提示道。
相機裡的視頻其實並不多,只有幾個,畢竟正常人相機拍完視頻之後都是會導出的,所以正常需求下,爲相機購買的內存卡也不會特別大,存不了太多視頻。
「終於,終於寒冰之災要結束了!我們熬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第一個視頻,一個虛弱的眉毛上還有冰霜的男人,對着鏡頭說,然後把鏡頭移動向窗戶外,「我能感受到氣溫正在一點一點回暖……」
聽着相機主人慶幸的大量感慨,秦父注意到相機的時間顯示視頻拍下的時間是上個月的月底。
……
可下一個視頻,情況就直轉而下,視頻裡一片狼藉,大量的人正四散奔逃,哭喊絕望,甚至在打砸現場,可週圍已經沒有什麼完好的東西了。
「我們被騙了!避難所的人本來說他們已經有了應對地震之災的辦法,我們馬上就可以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不需要擔心!」
「可是今天,即使連本該發放的午餐都沒有出現!我們無法忍耐,跑出房間來質問負責人,可我們發現,他們都不見了!一個都沒有留下!」
「他們已經跑了!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帶上我們!這羣該死的傢伙!畜生!地獄裡的魔鬼……」
相機鏡頭反轉,主人佈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鏡頭,極度抖動的鏡頭,和不斷怒罵詛咒聲音裡的顫抖,都彰顯了相機主人的不平靜。
……
「我們不知道去哪裡,我們不知道怎麼走,外面全都是還沒有融化的寒冰,但是時間已經快要到下個月了,怎麼辦,怎麼辦……
大家都很絕望,有些人還留在避難所裡,有些人已經跑了,但是跑的方向又都不一樣,我也決定跟着人多的方向跑吧。」
再下一個視頻,相機主人似乎已經在逃跑的路上了,鏡頭裡記錄着的是正在往內陸跑的隊伍,只不過沒有指揮和統籌的他們,前進的速度很慢,就在記錄視頻的過程中,主人就摔了一跤。
……
「這可能是我的最後遺言了。」男人的大臉再次出現在相機鏡頭裡,嘈雜的背景聲裡伴隨着這句話。鏡頭再次翻轉。
原來地震已經追上他們了。
城市陷入了混亂之中,彷彿一切都要崩潰,瓦礫和灰塵在大街上飛揚,互相碰撞着,發出嘈雜的聲響。
高樓搖擺不定,像一隻顫抖的巨獸,正在尋找着逃生的路。
爲數不多的倖存者們,驚恐地奔逃着,善良和自私在這一刻融爲了一體——有人摔倒了,有人居然上前攙扶,有人則生怕自己跑不走一般,瘋狂的向前奔跑,沿途的人都被他扒拉的摔倒。
可結局其實是差不多的。
沒有人能躲過這場災禍。
一聲巨響,一座高樓瞬間化爲了廢墟。
「多麼令人惋惜的一幕,多麼令人絕望的一幕,跑不掉了啊。」
相機的主站在原地沒有動,聲音麻木,只是拿着鏡頭記錄着這一切。
冰封的粉塵和骨灰像一股巨浪,向着四面八方涌去。時間彷彿在這種情況下變得不再有意義,人們四處前行卻無法分辨方向。
坍塌的建築逐漸向相機主人所在的位置靠近,當他摔倒的時候,視頻也到了尾聲。
……
「我不知道該說我是幸運還是不幸。」下一個視頻時,視頻已經是一片黑暗了。
「我居然在這樣的地震中活了下來,不過又好像沒活,我被困死在廢墟里了,我能感受到我無法動彈的左手和下半身,都正在流血。」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等死。」
「我還能感受到,這個世界還處於地震之中,說不定下一秒,這個空間也要沒有,我的腦袋會被擠爆。」
「地震,還真是神奇的體驗,一陣強烈的震動,彷彿來自地心深處,突然,我感覺自己像被一隻手猛地抓住,擁入了黑暗的狂風中。
這些恐怖的體驗,都在瞬間發生,讓我無法呼吸。我無力地倒下,一陣撕裂的聲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就像我的人生一樣,沒有然後了。」
「我甚至不想呼救,因爲我知道不會有人來救我了。」
原來黑暗是因爲他已經被封閉在廢墟之中了。
……
「我要死了,沒有人會來救我,法克魷世界,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
於是就到了最後一個視頻。
“屍體是瞑目的嗎?”秦父輕笑一聲,將相機推了回去後問道。
“呵——他預判的是沒錯的,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所在空間早倒塌了,頭骨都碎成渣渣,至於你說的眼睛,都爛成臭泥了,誰知道是不是閉上的。
不過這玩意兒居然留下來了,還能用,也是神奇,可惜了這鏡頭,天災前也要好幾千呢。”雷迪嬉笑着說道。
這是一個記錄着死亡過程的視頻,全程都是絕望和壓抑的氣氛,可即使是秦家父子,看完這個視頻之後,也都沒有什麼感受。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這樣的地震,他們已經經歷過二十多個日夜了。
他們的住所,也從三角車庫換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前者已經倒塌了。
數不盡的人遇見後死去。
說不定明天死的就是自己。
內心實在興不起什麼波瀾。
“不過法手會把避難所居民丟了,我實在是沒想到。”秦父只是說道。
“大難臨頭各自飛,管不了了唄,你讓我想想,沒有載具的情況下,怎麼把這些人送到內陸?”
雷迪聳了聳肩:
“但是法手這種負責後又不完全負責,實在噁心,那還不如直接告訴我們所有人,靠自己吧,國家靠不住了,有準備的情況下,在地震之災中說不定能活下更多人,就像你我一樣。”
“也是。”秦父點頭。
“你倆下午是不是要去海那邊?”雷迪問道。
“嗯,換漁網就是爲了這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撈到點水產,手頭的物資,能留到後面就留到後面吧,極夜之災裡,下海都不現實了。”秦父沒什麼遮掩的說道。
“那等會兒一起吧,我正好去搞點粗鹽,公園裡的調味料都有些捉襟見肘了,我可受不了吃那些淡出鳥的玩意兒。”雷迪說道。
“海粗鹽,那東西直接吃不好吧?還是說你們已經掌握了加工提純的方法了?”秦父問道。
粗海鹽的提取十分暴力簡單——海水蒸發,但留下來的是沒有經過加工的天然鹽,含有豐富的礦物質和微量元素,也擁有大量的泥沙和重金屬等有害物質。
且顆粒大、不易溶解,吃了之後容易出現問題。
“我問過公園的醫生了,短期最多也就肚子痛,沒什麼大問題,至於長期……我還有沒有長期都不知道,在乎這個幹嘛。”雷迪不在乎的說道。
“那倒也是,行,一起走吧,人多也好照應。”秦父點點頭。
“不過說來也荒謬,我們這裡居然多了個‘地中海’。”雷迪笑着說道。
這個街區的‘海’在半個月前都還是陸地,並且本來這個距離,海嘯也蔓延不到,但是在地震和海嘯的雙重作用下,前幾天有海水灌入了這裡。
這還導致不少人不得不遷移自己的位置。
但海洋寶庫之名所言非虛——雖然寒冰之災中,許多魚類無法適應被凍死了,但水的保溫能力,還是讓大量的魚類成功的存活。
而這成爲了衆人的新口糧。
“還不夠荒謬,這個世界一定會更荒謬。”秦父仰頭望天。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出來。
剛剛自己一定出現幻覺了——他竟然在遠處的天空看見了一架小型飛機,配色還是東國的鮮豔顏色。
這才叫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