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譁……
將水桶舉過頭頂潑下,冰涼河水沁過黝黑的皮膚,黑子擦把臉,拎着水桶往回走。
即使是暫時中止北上行程,工作量依然很大,爲幾天後收復醫院做準備,每天都要做一些演練,還有武器裝備都需要製作或是保養,加上巡邏放哨等任務,衣物總是在半溼與溼的狀態間交替。
由於河水富含大量礦物質屬於硬水,又夾雜雜質,部分皮膚敏感的倖存者習慣將水靜置曬熱後使用,一方面爲了沉澱雜質,一方面熱水清潔效果更好,利於皮膚表層血管擴張,能有效解乏,但黑子連冬天都洗冷水,自然不在乎這些。
河岸坡上一個黑影坐着,一點菸頭內斂地着閃爍着。
“在想什麼。”黑子順手將對方嘴裡的煙拔到自己嘴裡。
“能想什麼。”餘念吐出個看不見的菸圈。
醫院俯瞰的照片裡,由於感染病患過多,整個住院區的病房、走廊都被病人擠滿,甚至延伸到院前廣場,所謂病榻,不過是鋪在地上的被褥或涼蓆。
與SZ的醫院相比,銀馬市更類似於餘唸的十八線家鄉,在這樣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要比大城市緊密得多,同事、同學、老闆、領導之間很容易就能拉上點關係,幾乎人人七拐八繞都能在醫院中找到幾個所謂熟人。
病毒雖然無法治療,當時的人們卻不可能那樣快的認清這一點,除了抱着全部的希望將病人帶到醫院之外似乎沒有任何更好的方式阻止或者哪怕稍微延緩一下死亡的速度。
於是絕望的病人親朋們只好實施着毫無意義的救援,想方設法通過關係將病人塞進已經擠爆的醫院裡等死,這些人多數只是支撐的稍微久一些,然後同樣在感染中死去。
很多張臉在眼前浮現,其中很多都只有個模糊的輪廓,同樣死在醫院中黃陳軍的女兒瑩瑩,只有幾面之緣,直升機大廈的倖存者們。
市場方向隱約傳來引擎聲,短暫的喧鬧後,女人絕望而淒厲的哀嚎響了起來。
“滋……那三個人回來了。”對講機內艾黎的聲音頓了一頓,“馬瑩的男人沒了。”
兩人趕到的時候,更多的倖存者提前聞訊到達。
一臺大功率升降燈在發電機提供的電能支撐下照亮了全場,冷冽燈光下,一量四座保時捷旁,馬瑩帶着孩子,跪在跑車敞開的後門旁哭訴,後座橫躺着車行老闆血淋淋的屍體,兩條腿垂出車門外。
噴濺出的血液將整個後座塗滿,任飛與另一名糧幫幫衆低頭垂手肅立,雙手與衣服同樣被血液塗滿。
“啊啊啊,我的男人!”
“都是爲了那個破醫院!你們個個毛都不掉一根回來了!留下他和這麼兩個東西!你們陪我老公!”
提醒一名女人她剛死去的丈夫是在任務完成後因爲私事而死顯然不太合適,兩名與馬瑩關係要好的婦女一前一後跑出人羣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被她拉住車門不肯離開。
“嫂子,節哀,大哥他……”
“滾!”馬瑩尖吼,披頭散髮的樣子把任飛驚退半步。
任飛本不想在這時候說話,但有件事不得不提醒,硬着頭皮正要說完,屍體便動了。
首先是腳動彈了一下,然後是手,很快已經死去的陳老闆掙扎着從車廂中坐了起來,與生前毫無二致的面孔朝向衆人,失神中透着迷茫。
這樣的景象根植在每個末世人的記憶中無法剷除,所有以同樣方式失去了親友的倖存者們被回憶強行拉扯。
呃……
它無意識地低吼,搖搖晃晃試圖站起離開車廂,馬瑩悲涼的哀嚎在夜空中達到了最高峰,像是在迴應它。
“別光看着!”
與車行老闆相熟的糧店店主解下皮帶持在手中,另兩名倖存者則脫下了衣服將手掌包裹跟隨前者一同衝向了車行老闆,人羣中一名婦女將馬瑩5歲的兒子拉到一旁抱在懷裡不讓他看到接下來的畫面。
剛剛變化的喪屍屍體依然溫熱,是力量最大的時期,當屍體冷卻,血液凝固,肌肉僵硬後活動能力纔會降低。
那兩名男人上前,伏低身體抓住了車行老闆的腿,同時發力將它拉出帶倒,糧行老闆立即從門後撲出將皮帶繞在陳老闆的頭上,在嘴巴那兒勒緊卡死。
人羣中又分出幾個男人。長髮男斯樂也在其中,幾人七手八腳將掙扎的車行老闆按死在地面,令它仰面朝天不能動彈。
圍觀的目光集中在這兩名主角身上,現場一片死寂,直白的儀式感中,糧行老闆站起身,拔出隨身用刀遞給馬瑩。
“嫂子……”他低聲道。
馬瑩大腦一片空白,接刀的手被女伴幫忙抓着才捏住刀柄,抽得連呼吸都苦難。
令她哭泣的是這個2個月內第二次當了寡婦的活死人丈夫,還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又或許是爲了她自己與孩子?
誰又能知道呢。
……
不知從何時開始,由最親近的終結死者的第二次‘生命’變成了一種默認的習俗。
在兩名女伴的幫助下,馬瑩將刀刃從太陽穴處壓入顱骨,刺破丈夫的大腦,完成了儀式。
屍體被擡到了一處臨近的門面內停放一夜,由於喪屍的不合理存在,輪迴、來世的思想在倖存者中很有市場,因此馬瑩堅持擺上了貢品和蠟燭,明天還會有個小型的送別儀式。
忙完這一切,兩名婦女留下安慰馬瑩,其餘人便淡化散去了。
“……我們都沒注意,他被那隻喪屍一絆,不偏不倚把手割破了,當時就開始飆血,我們一看傷到動脈了就帶他回來,路上人就沒了,這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任飛低聲解釋着。
“是啊,這真不怪我們啊!”
白天的穀倉內,任飛與那名油幫幫衆低聲解釋着。
收復醫院的計劃還沒開張就死了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人人都想着醫院建立後分一杯坑,可沒人願意死在半路。
糧幫失去了一名非戰鬥成員骨幹,安頓好馬瑩後爭吵便立即爆發了,雙方互相指責卻沒個結果,好在這些都輪不到餘念等人頭疼。
爭吵在當晚就有了結論:由油幫出面,在自由倖存者中再招募5名戰鬥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