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少女一聲驚呼,剩下兩個閉目哀求的女子立刻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並非想象中的敵人,立刻開始抱頭痛哭。
彭滿睜眼,目光一掃,三女哭聲戛然而止。
他不在意螻蟻和自己同處一室,但最厭惡吵吵鬧鬧,哭哭泣泣。
三女都不敢再哭,或者說都不敢再哭出聲,互相用手堵住對方口鼻,耗時良久才止住心中悲意。沒辦法,那個被倖存者傳說是啞巴的瘋子,目光太冷。冷得有如實質,只是微微一掃,便能讓她們渾身發抖。
等三女緩過勁,再看彭滿,居然已經睡着,還有那個一直跟着瘋子的女孩,同樣冷得像塊冰的小瘋子,居然也睡着了。面紗少女輕輕站起,走到彭滿跟前與他並肩靠在牆上,然後緩緩開口。
“我能做青丹宗大師姐,不是因爲同輩中修爲最高,也不是因爲心性天資最好,只是因爲入門最早。我是祖婆婆——噢,就是開創青丹宗基業的師祖。我是師祖帶着四十九個弟子初到七宗山時撿到的女嬰,當時還不到一歲。從那以後,我就一直跟着祖婆婆。後來,佔據七宗山的七個門派決定結盟,需要定下各派繼承人,我就成了三代弟子的大師姐,因爲我是祖婆婆在三代的唯一嫡傳。其實我知道,所謂的大師姐就是個稱呼,因爲祖師功參造化,已經摸到成仙門檻,就算三代弟子全部壽元耗盡,祖婆婆都不會羽化……”
假寐的彭滿本來還有些不耐煩,但聽到這卻不由悚然。心說原來小小蒼天竟還藏着這種存在,只是不知那位七宗山師祖,用什麼在靈氣稀薄的蒼天晉級。
於是他睜眼,冷聲道:“蒼天?半仙境?!”
彭滿問的很簡單,但卻能讓所有人瞭解他表達的意思:蒼天怎麼可能存在半仙!同時,犀利目光也在警告少女:敢騙我,死!
這不是逼問,卻比逼問更讓人害怕!
面紗少女渾身一顫,她沒想到,傳說中的啞瘋子,居然會說話。
“是半仙,我青丹宗主峰之底,藏着一座太古廢墟,那裡有條直通九天第四重‘中天’的裂隙,雖然不能由此飛昇,卻能源源不斷泄露靈氣……”
彭滿明白了,有了第四層天的仙靈之氣,就算成仙也不稀奇。不過,對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誘惑自己去青丹宗主峰送死,還是……
太古廢墟對修仙者或許很有吸引力,萬一從中翻出太古功法或者其他什麼,就是一飛沖天的基石,但對他來說,只是堆垃圾而已。除非像小鎮礦坑底下封印着完好洞天。
面紗少女見他閉上眼,猶豫片刻又繼續說着:“可惜,這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她們都對我不好,尤其是那些入門雖晚,年齡卻比我大的,都暗暗挖苦我欺負我,這些……我都知道。我沒有爹孃,祖婆婆又經常閉關,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跟誰說。”
彭滿總算明白對方的軟弱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了,如果她沒有說謊的話。
“後來,其他幾個師姑的嫡傳大弟子聯合起來排擠我,子媏就給我出主意,以採集靈藥的名義躲出宗門,就這樣十年倒有九年漂流在外,她們纔對我好點。大劫降臨的時候,我有事回宗門,臨時在山谷休息,才躲過一劫。”
“子媏就是她。”少女指着那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子說道。
“她叫子芳。”這次她指的是那個十一二歲的女孩。
“我叫紫萱,不從【子】字排序,這也是她們指責我的藉口,說我是師祖的嫡傳弟子,本該歸於二代,卻自降身份跑到三代搶大師姐的位置。”
“這處山谷叫做迴音谷,本就青丹宗的外圍地盤,整個七宗山都是按七宗所在方位劃分勢力範圍的,就像一塊塊被切開的蒸糕。你看到的那個洞窟,出產一種叫做靈仙草的孢子,可以煉丹。所以那些在大劫中被受傷的人,多半都是爲我青丹宗種植的外圍成員。還有一些,則是附近散修,跑進山谷避雨。”
“我原本想着,遇到如此大劫,那些沒變怪物的修士,都是能和災難抗爭的力量,只有團結,才能生存下去。如果自相殘殺,活人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小,最終被怪物消滅。”
“所以,我才讓師妹分出手丹藥,尤其能夠療傷的丹藥,在今後的作用根本不大。把傷者治好,卻能換來一份抗擊邪魔的力量。只要團結,逐漸收復村鎮,城池,最後就能收復七宗山。我知道青丹宗的所有庫藏秘地,它們都埋得很深,不一定會被毀壞。只要取出,就能供修仙者使用很久,先在七宗山建立基地,然後慢慢清剿四周的大小宗門,尋找資源,終有一天能把蒼天怪物全部剿滅。”
彭滿輕輕一笑,心說你想得太簡單了!這不是地球的普通災難,也不是瘟疫兵荒,那種東西只要人活着,就能重新種植莊稼繼續繁衍下去。可仙界已經被滅世黑雨徹底摧毀,土壤變黑,靈氣全失。就算有些沒被污染的土地,也長不出煉丹的仙植。本就倖存不多的丹藥一旦用光,所有人的境界都會退化,一直退化到普通人類的標準。
普通人類,就算來只2階邪魔,都能滅殺一片,再多也是垃圾。
所以,末日仙界的唯一出路就是爭,就是搶,就是將本已不多的丹藥全都裝進自己口袋。以九天之力供養一人,才能讓他獲得足夠力量對抗強大怪物。
集九天之力,只活一人!他可不想將這唯一的名額交給別人,成爲別人活着的墊腳石。
所以,不管面紗少女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僞裝善良,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假設。除非發生奇蹟,除非已經被腐蝕的黑土能夠逆轉,除非無處不在的陰霾可以變回仙靈之氣。
不過面紗少女有句話倒是真的,青丹宗一定有很多幸存丹藥。不說庫藏能不能倖免於難,就說一個以煉丹聞名蒼天的宗門,必定擁有很多煉丹室。就像他在五嶽宗見到的那種,用萬載寒玉整體煉成,能夠抵禦黑雨的地下煉丹室,裡面一定有高級材料。
所以,七宗山,是他必須清剿的目標。只是,裡面可能存在一個原本半仙,魔化後戰力提高一階的老太婆,就不太好辦了。不過也不用怕,大不了避開主峰,等有了實力再去。
面紗少女顯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還在繼續傾訴着:“所以,我纔要照顧每一個活人,保存每一分力量。子鳶她們不理解我,我也不怕,因爲我是對的!”
兩道堅定目光,穿透特殊材質面紗射了出來,如果沒有親眼看到,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軟弱到極點的少女,能夠擁有這麼堅定的內心。
“可是,劍爐宗的人來到了迴音谷,又帶來了很多怪物。我們只好再次躲進深坑,在深坑裡,他們見到了子鳶。也不知子鳶說了什麼,劍爐宗的長老就和她當場……當場那個。雖然有法寶遮着,但那聲音卻怎麼都擋不住。後來,他們又讓其他女弟子陪陪他們睡覺,可我青丹宗功法需要保持元陰童身,她們自然不肯。鬧了一場後,我們都以爲沒事了,可誰知三天後,他們突然出手偷襲所有修仙者,也包括青丹宗的女弟子。幸好我當時和子媏子芳守在最外面,才能在一些受傷者的保護下逃向地面。可後有追兵,前有怪物,又能跑到哪裡?若不是子芳慌亂中發現這裡,只怕……”
說到這,三女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場景,再次痛哭起來,只是仍記得彭滿先前的冰冷目光,因此壓抑着不敢發出聲音。
倒是小女孩,閉着的眼角突然滴下一滴眼淚,隨後消失無蹤。
三天後,彭滿察覺到魔鬼離開谷口區域,對女孩說道:“走!”
自從雙倍攻擊升級爲三倍,觸發消耗從1點變成1000點,他的庫存丹藥便開始單薄,因此,必須用最快的時間結束外圍掃蕩收復城池,才能保證供應不斷。沒有丹藥的他,就是一廢物。
經歷過初到仙界的磨難,彭滿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變成廢物。
女孩站起,跟着他回到地面。紫萱、子媏、子芳三個青丹宗弟子,也跟在後面。此時的迴音谷,已經和他回來時完全不同。只見所有沒被殺的劍爐宗弟子,都已經被鐐銬鎖住手腳,並排拴在谷壁上。
另一邊,則拴着十四個青丹宗女弟子,尤其是那個叫做子鳶的,更是一絲不掛。那嬌媚面容,銷魂身段,吸引着所有男人的飢渴目光。只是原本被當做奴隸,如今翻身的散修,在不知啞瘋子心意的情況,沒有一個敢動歪心思。
“你們怎麼?”紫萱看到同門的悽慘下場,立刻跑了上去。
“大師姐,救命啊,我們都是被逼的……”
“你們都壞了童貞?”紫萱聲音顫抖着問。
青丹宗功法與別處不同,一旦壞了童貞,就會前功盡棄。所以,這個門派只收女弟子,絕對不允許雙修,除非叛出宗門。就連自廢修爲求出,都不被允許,因爲修爲可以自廢,卻無法將已經學會的功法和丹方從記憶消除。
“劍爐宗那些畜生用鐐銬鎖着我們,還給我們服用淫藥,我們…我們…哇——”
“淫藥?一個煉器宗門怎麼可能有淫藥!”年紀較大的子媏突然吐出飛劍逼視子鳶:“我早就知道你入門便心懷不軌,卻沒想到連宗門明令禁制的淫藥都敢私煉!”
“我沒有!”子鳶矢口否認。
彭滿眉頭一皺,這個女人被人故意鎖成“大”字形,可謂春光盡露。可對方在這種極度恥辱的造型下,卻沒露出一絲羞色,就算地球那些完成千人斬的資深小姐,恐怕都做不到這份從容不迫。更何況,她還在一臉嚴肅的分辨罪行。
“少宗主,她……”一個原本屬於青丹宗外圍勢力的男子指着子鳶說道:“她的修爲沒有喪失。”
“什麼!”子媏突然彈指,以靈元擊打對方丹田。卻被一股極爲強橫的力量彈回,這就是擁有修爲的明證!
“你不是我青丹宗的人,卻混了進來!”這下,就連被鎖住的其他女子都神色大變。
“不錯!”眼見無可抵賴,子鳶大方承認:“什麼青丹宗,你們佔得是我丹元派的地方,更是殺了從上到下一百多口,難道我混進去找機會報仇有錯嗎!”
“你是丹元餘孽?!”
“哼!”子鳶恨聲扭頭。
“大師姐,殺了她,給我們報仇!”被鎖住的女人一起痛哭。
“這……”紫萱猶豫着:“我覺得,現在就算殺了她也於事無補,倒是你們,都已經修爲盡失,如果不想辦法補救就廢了。她既然是丹元餘孽,就一定身懷丹元功法,不如讓她以功法恕罪。”說到這,面紗少女的軟弱個性又顯露出來:“好…不好?”
彭滿冷冷一笑,覺得這人真的很會演戲,這份柔弱裝得恰到好處,既讓那個叫子鳶的心生鄙視,感覺不到威脅,從而願意拿出功法,又讓其他同門對她心存感激。想想當初劍爐宗陡然發難,居然有傷者願意拼死護她逃走,就不難理解了。
帶着面紗的紫萱從翻身做主人的倖存者手裡接過鑰匙,將一衆同門放下來。最後同樣放開子鳶,軟玉相求道:“你把功法給她們,好不好?仙界已經變成這個樣子,連聖人都隕落了,我們哪還有什麼門派仇恨之分,只是苦苦掙扎的可憐蟲罷了。”
“別裝了!”子鳶怒聲道:“大師姐,我早就看破你的嘴臉了。一慣裝好人扮無辜,十年裡有九年不回山,大師姐的位置都穩穩當當,還不是看出只要自己一離開,搶位置的人自己就會內訌!你放我,我承你的情,這是功法!”子鳶說着,打開自己的儲物袋,將十幾本看着極爲古舊的書籍並排放到地上。
“丹元派所有核心功法全在這了!想要就拿去,知道麼,看着一場天劫下來整個七宗山雞犬不留,我的心就覺得暢快無比。至於設計內訌,再把你們送給劍爐宗,只是爽過之後的一點甜點而已,可惜,卻被一個啞巴破壞了。不過沒關係,老孃已經爽完,正好出去走走看看。”
說着,她又放下一堆丹藥:“你們青丹宗的破藥,老孃還真心覺得垃圾!若不是有個別人惹不起的老祖,你們在蒼天連個三流宗門都算不上。”
她施施然將所有東西放下,然後狠狠瞪了彭滿一眼,就這麼不穿衣服的走出迴音谷,絲毫沒有害羞的意思,也沒有對邪魔的恐懼,彷彿生命在七宗山被毀的那刻就已經結束,現在留下的,只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活死人。
紫萱收起地上的功法丹藥,還是那個先前說話的青丹宗外圍修仙者說道:“劍爐宗首領自從被……被……”他不知道彭滿該怎麼稱呼,也不敢隨意稱呼,只好忽略過去:“自從首領被殺,剩下的投降後,我們從屍體上搜出鑰匙,打開自己的鎖鏈,又將投降的鎖上。還從他們居住的樓閣搜出一批丹藥、法寶,都在主樓放着,沒人敢妄動,是不是,是不是……”
他想說,是不是能給他們分一部分,但怎麼都不敢開口。生怕惹得彭滿一怒,把所有人全殺光。
“我去取!”另一個機靈的趕緊跑到到主樓,將所有東西都抱了出來。
彭滿一掃,發現多數都是法寶、飛劍、功法,丹藥很少,且以傷藥之類無用的居多,根本不感興趣。
那隻鬼魔雖然離開了谷口區域,但卻沒有走遠,這就是他爲什麼不出去清怪,而在迴音谷看戲的原因。
他雖然沒有任何表示,但戴着面紗的紫萱還是立刻明白了他的不屑,上前把那些彭滿看不上的垃圾收起。
“另外,就是這些人了……”她指着被鎖着的劍爐宗殘餘。
這些人也是被彭滿嚇壞,才束手就擒的,否則以當時山谷中的勢態,就算把所有人全殺光再逃,都沒有任何後果。可惜,他們來得太晚,根本不明白那個惡魔的脾氣,便稀裡糊塗被先前的奴隸成功逆襲,鎖在谷壁上。
“他們來到迴音谷雖然做了很多壞事,殺了很多人,但畢竟會煉製飛劍法寶,不如按仙界規矩,留下來給大家當奴隸。”
“好不好?”彭滿在心底如此補充。
面紗少女果然如他所料,加了句:“好不好?”把原本有理有據的話,生生弄成求人。
可憐衆人哪敢說不好?沒看見正主寒着臉站在遠處盯着麼?以那位的性子,不反對就是同意,既然瘋子都同意了,他們哪還敢不同意?可惜,這些自以爲聰明的修仙者,弄錯了一件事,彭滿根本就是在看戲,沒有一點參與的興趣。
“說到規矩,迴音谷乾脆把規矩立下來好了。首先,取消宗門之別,大家都是一樣的活人,都要爲活着努力。所以,以後獲得的功法都可以修煉。”
這條其實沒什麼用,改修功法需要廢掉以前修爲,在末日環境下,試問誰敢自廢戰力?除非是傻子。
“然後就是繳獲的丹藥,人人有份,但又不能不做分別。我想這樣,把迴音谷需要做的工作分成幾種,第一就是戰鬥隊,負責去谷外收復廢墟,尋找資源。獲得的丹藥材料可以留下一半,剩下的上交。然後是建設隊,負責……”
“等等!少宗主,這樣不妥。”又是那個青丹宗外圍男子站了出來:“這樣不妥,試想,如果是我出去清怪,辛苦找到的材料,會願意拿出一半分給別人麼?肯定不願,因爲是我拼命得到的。”
他的話引起了共鳴,其他人雖然沒說,但心裡就是這麼想的。若不是那尊冷冰冰的瘋子殺神就站在旁邊,只怕早就吵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