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白雲飛說到這裡,夜天星要是還不明白他最後提出的條件是什麼的話,那她就可以選擇去撞死了。
腐蝕骨棒!這些人的目標,果然是她的腐蝕骨棒!
可儘管心中已有預料,夜天星卻依然是不動聲色,她等着白雲飛繼續說下去。
“據說,星場主的武器,是一根很神奇的骨頭。”見他話已經說到這裡,但是夜天星卻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白雲飛眼中的興味,便愈發的多了。
“據說,那根骨頭像是活物一樣,只認了星場主爲主。別的任何生命,只要是碰它一下,立刻就會生死魂銷。”
“據說……”
白雲飛比夜天星這個主人更加認真的細數着腐蝕骨棒的各種恐怖之處,可見之前功課做得有多足。在他繪聲繪色地講述之下,腐蝕骨棒已經被他說成了不世出的神器。
夜天星耐着性子,聽白雲飛全方位的介紹她的武器。聽了幾分鐘之後,終於是等到了白雲飛說的一句有用的話。
“冒昧的問星場主一句,不知這種神奇的骨頭,星場主是否還有?”
“有能怎樣?沒有又如何?”夜天星嘴上這樣問,心裡面卻在想:何須如此禮貌?
如果她說她再沒有多餘的腐蝕骨棒,難不成他們就會發揮君子不奪人所愛的優良品質,不再從她這裡拿走什麼,就乖乖的把子夜送回來?
“族中師妹從來就喜歡收集這些東西,從舟谷出來之後,她聽了太多人談論星場主的武器,心裡喜歡的不得了,十分想要擁有一件,便差遣了一大堆人,滿世界的給她找。只是可惜,找了這將近一年,不要說是找到那種骨頭,他們就連一點點的線索和頭緒都沒有。”白雲飛把他未來的妻子搬了出來,似乎是根本沒有聽到夜天星話裡的冷意和壓抑的怒氣一般,他依然面帶微笑,語聲輕柔。
“大家也都看出來了,繼續找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浪費人力而已。可若是不找,我那師妹在族中很是受寵,若得不到她想要的東西,多半會鬧的家族裡人仰馬翻。我們一衆師兄弟無奈之下,便想到了星場主。”
“星場主既然已經擁有那種骨頭,那便自然是知道這種骨頭出現的地方的。雲飛剛纔之所以冒昧詢問,只是想要知道星場主手中還有幾根那種骨頭。如果星場主還有剩餘的話,雲飛想厚顏替師妹討要一根,全了她的念想,讓她以後不再因爲一根骨頭大鬧。若是星場主手裡只剩一根的話,我們也不會強求,只希望場主可以將你獲取此物的地方告訴我們,我們也好有點線索去找。”
“若是我們能夠找到那種骨頭,若是星場主能夠忍痛割愛,我們必然會將場主的幼侄送還。這件事情,雲飛絕對做得了主,星場主大可放心。”
白雲飛提出了他們的最後一個條件,也是在別人看起來最容易完成的一個條件。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都很溫和,沒有半點兒綁架犯該有的兇狠無恥。他整個人的氣質,他說的這些話,還有他說這些話的聲音,都能夠讓別人放鬆。
到這會兒,不要說是完全不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就是關姝、墨梔這樣的清楚隱世家族之人拿來跟夜天星交換的物品到底是怎麼來的的人,他們心裡也隱隱的鬆了下去。似乎,這裡真的已經變成了一個和平的交易場所。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這個跟關姝反過來的,像女人的男人,便已經把他的本事露出了冰山一角。
要知道,捅了一個人一刀,然後再雲淡風輕地說我是在你的身上玩雕刻的人,別的不說,那種隨心自在的胡說八道的本事,就不是尋常人能夠有的。而白雲飛,他就是可以把一些話說的十分鎮定,天經地義,平平常常的人。
聽完了白雲飛的這最後一個條件,夜天星並沒有立刻迴應他什麼。她沉默着,視線又回到了自己的腳尖。
時間過了有很長一會兒,不提老早就喜形於色,恨不得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被所有人看見的狠狠推夜天星幾把,以做提醒的墨梔,就是那些十分體貼的給夜天星留了足夠的考慮的時間的墨家前輩,心裡面也忍不住有點兒不耐煩了。
夜天星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條件跟之前的那些條件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猛然掉下來的餡餅好嗎?夜天星爲什麼還不趕緊抓住它,她還在那裡瞎考慮什麼啊?
一邊,不知道多少人着急的想要聽夜天星的決定,另一邊,急着那些人的正主兒卻依然還是在“瞎考慮”着。她埋着頭,眼光看着腳尖,在大家都不耐煩了之後,她還是在那裡考慮着。挑戰了好幾分鐘大家的耐心之後,她才慢慢地擡起頭,面無表情地說了話。
可是她說的話,卻不是大家想聽的決定。
“腐蝕骨棒,我只有兩根。”夜天星表情很認真的撒謊,“一根是我手裡拿的,另外一根,我想應該已經在你們手裡了。”
寒旗帶着她的一根腐蝕骨棒,回了舟谷,不是嗎?
夜天星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平靜,她整個人都陰沉沉的。陰沉沉地說着話,陰沉沉地看着人。見到她這個樣子,聽到她說的話,關姝的心頭便是一顫。
寒旗這個名字,這個人所做的事,她主動提起來和夜天星自己主動提起來,是絕對不一樣的。
儘管不瞭解夜天星,但白雲飛在看到夜天星這個樣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總覺得有一種事情被他們自己給搞砸了的感覺?
他們的計劃讓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吃虧,最後,夜天星如果不救唐子夜,那麼她會跟她的親人生出隔閡。若是夜天星救了唐子夜,那當然是最好的。
他也希望能夠得到那種神奇的骨頭,有了那種東西的人,根本就可以說是無敵了。
十年不見墨焰,儘管當年的他風華耀眼,但他的影像在他們這一波人心目當中,還是漸漸的淡去了。可是兩年前,他的身影又突然一下子讓人無法忽視起來。
十二年前,在墨焰離開墨家的時候,他掀起來的那一場大亂,儘管沒有動搖墨家的根基,但卻讓墨家視爲禁忌,誰提誰死!兩年前,墨焰回到舟谷,短短半天不到的時間,他再次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是靠他手中的一根骨頭。在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洗劫了墨家的寶庫,而且,墨家至少已經有二十多名前輩,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他手裡!
然後,他瀟瀟灑灑的帶着那些沒功夫報仇,一心只想要認主舟谷的人,走進了他所說的認主秘境,再也不回來。只留下風雨飄搖的墨家,和人心浮動的舟谷,還有,勢必會是一盤大棋的凡世。
憑着墨焰的實力,兩年前他回到舟谷之後所做的事情,就算是不靠那根骨頭,他自然也是能夠完成,但是時間可就說不準了。而就算他再強大,洗劫墨家的寶庫,殺死墨家二十多個前輩,這兩件事情,他都不可能在半天之內完成。
那根骨頭幫了他太大的忙!
有那根骨頭在手,他們別說是神念八階九階,就是有一百階,也沒有用!被那根骨頭一碰,任是他們神念再強,眨眼間便也只能化成一灘黑水,永遠不復存在!
那種骨頭……若是他有那種東西,做些背地裡悄悄殺個人,滅個口的事情,可簡直是要比吃飯喝水還容易了!
只是可惜,墨焰給他的這位心上人想得很周到,他人是殺了,那種骨頭的威力,他也讓他們見識了,但是最後,他卻沒有把那根骨頭留給他們,而是帶着它跟那些老頭子一起去認主秘境找死了。
那種骨頭的威力,他們既然已經在墨焰的手中認識過,又怎麼可能會讓夜天星手中拿着這樣恐怖的東西?所以他們今天的計劃,就是要從夜天星的手中要回一根腐蝕骨棒來。
如果夜天星只有最後一根腐蝕骨棒,那麼她把那種骨頭給他們,他們就再也不需要擔心了。如果夜天星還有很多這種骨頭,那麼他們至少可以先拿來一個樣本研究,看看有沒有什麼剋制和防禦的辦法。免得在跟夜天星對戰的時候,生命被她像墨焰一樣給輕輕鬆鬆偷偷摸摸的收割了。
最終目的是想要拿走一根腐蝕骨棒,而白雲飛跟那幾個墨家人也都相信,一根腐蝕骨棒換自己的小侄子,夜天星絕對很樂意這個交易。可是現在,看着夜天星那種陰沉沉的樣子,白雲飛莫名其妙的就覺得自己信心不足。
白雲飛從來都不會迴避自己的所有想法和感覺,將他那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剖開了一點一點的審視過去,白雲飛發現了他沒有信心的原因。
非常荒謬的一個原因,白雲飛自己都不願意相信。
夜天星現在的樣子,就只給了他一種猜測的可能,那就是——
墨焰的一片癡心沒有白費,看樣子女方也不是完全無感的。想到墨焰爲自己死在了舟谷,夜天星對他們隱世家族之人的仇恨就再也壓抑不住,所以今天,哪怕是要犧牲自己的小侄子,她也不準備妥協了!
白雲飛心裡想着這些,一時間微微皺眉,自己也有些呆了。
他怎麼會這樣想?這怎麼可能?有這樣簡單的救下自己的小侄子的辦法,夜天星又怎麼可能會不答應?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白雲飛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將那種他已經想明白了的感覺拋到一邊去。然後,他再次看向了夜天星,依舊溫和,面帶笑容。
斜瞟了一眼因爲夜天星現在的樣子而面色蒼白的關姝,白雲飛也是個聰明人,他並沒有多提墨焰的名字,只是旁敲側擊的幾句話,就讓夜天星知道了墨焰帶去舟谷的那根腐蝕骨棒,並不在他們手中。
白雲飛其實沒想要說的那麼清楚的,但是想一想最後幾乎是狼狽的逃出了舟谷的盛家,他還是沒有含糊其詞,直接明明白白的跟夜天星說了,他們手裡沒有腐蝕骨棒。
夜天星眼光輕輕一恍,整個人卻是顯得愈發的陰沉了。
寒旗……寒旗……寒旗……
她老早就料想到了,隱世家族之人手中不會握有腐蝕骨棒。她跟寒旗說過,這種骨頭很重要,只有這種骨頭能夠殺死變異人類。那個混蛋那麼聰明,那麼會爲她着想,連自己跑回舟谷找死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又怎麼可能會把這樣重要的東西留給隱世家族之人呢?他一定會把腐蝕骨棒收好或者是毀掉的,他一定會讓她成爲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殺死變異人類的人的。
輕輕闔了闔眼瞼,在每一次瞳孔被眼皮遮住的時候,夜天星總是能夠清楚的看見在她眼前像是雪片一樣紛飛的她跟寒旗那不多不少的回憶。
在那些畫面裡,那個男人雖然總是沉默安靜,但眼中偶爾流露的一絲柔光,便可以讓她覺得歲月靜好。他脣畔的一點或是調侃或是興味的淺笑,便能夠讓她覺得溫柔馨和。他從來不多,但卻字字在理的話,是他的尊重和傾聽。他從來不明顯,但卻處處維護的動作,是他的在乎和重視。
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死!更加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因爲她,走的那般突然!突然到,反應那般快的自己,硬生生的是沒有緩過神來。
這兩年,她也一直從來都沒有把他的名字和死這個字聯繫在一起,直到今日,她纔想了這麼多,才確定了這麼多。
心中有些黯然,但夜天星還記得現在是什麼時候。眼睛幾睜幾閉之間,她眼前飄揚的那些雪花一樣的回憶,便紛紛沉澱了下去。
看了一眼越來越着急地等待着她的正面回答的那些人,夜天星帶着讓白雲飛覺得沒有信心的那種陰沉,漠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