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時鐘指向凌晨六時零二分。
今天是六月二十三日,臨州地區的日出時間是早晨四時五十八分二十六秒,日落在傍晚十九點四分二十八秒,晝長十四小時零六分鐘零一秒。日落太陽方位角一百一十七度四十七分,正午十二時零一分二十八秒日上中天,太陽高度角八十三度十分。
可是這個該死的太陽沒有出來,老天像匹腐爛的灰馬那樣渾濁腐朽。烏雲裂開無數口子,露出一千隻患有白內障的灰眼,無言地望着孤零零的大廈。雲層翻騰,嶄露猙獰的笑臉。
可他們還是來了。我看不清有多少,只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大約十來架流線型的武裝戰鬥直升機,衆星捧月般護着三架運輸直升機,小心翼翼地擺出戰鬥姿態,謹慎前行。
軍隊知道怎麼對付那些雜種,他們是專業人士,不是嗎?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是把所有人集合,在他們沒有變成屍體之前到天台上去。
“行動吧!”
倖存者已經全都集結在走廊上了。大家都是輕裝上陣,除了武器之外什麼都沒有攜帶——那些武器,多半是建築上拆下來的鐵棍,有些在頂端縛上一柄水果刀,看起來心理安慰大過實際用途。我注意到擔架只有四副,也就是說大部分傷者昨晚都已經死了。
隊伍的中間多是老弱婦孺,青壯年排在前後,有些掌握着最後幾支槍,前方由楊友一帶隊,後方由高策帶隊。
規則很簡單:衝到樓頂可獎勵生命一條,失敗者將會被撕成碎片。
有些孩子在小聲哭泣,他們的母親或者別的女人輕言細語地安慰着,大多數倖存者都顯得堅決而麻木。
正在這個時候,窗外忽然傳來幾聲巨響,跑去看時,原來武裝直升機已經開始和屍魔獵手展開肉搏戰。
屍魔獵手的數量並不太多,只有七八條,本身又是茹毛飲血的畜生,哪裡戰得過高尖端的殺人兵器?或是被跟蹤導彈擊中,爆成一團肉花,或是被重型機槍射成蜂窩,墜了下來。眼見軍方已經漸漸得勝,正是時候上樓。
唯一奇怪的只是一件事,展定鴻怎麼沒有出現?
雷雄和他的人已經上去打前站,這裡正缺一個領導的人。我洪昇泰剩下的幾個弟兄,都說展定鴻在房裡呆了很久,到現在還沒有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他的房間是在十二樓,我叫衆人先行準備,自己上來找他。可是無論怎麼敲門,他都不開。我有些心急起來,害怕他出了什麼事,正要起腳踹門,門卻突然打開,叫我打了個趔趄。
有一瞬間,我懷疑他已經變成了死屍——那臉色蒼白得像是糊了一層紙,直到他的眼珠忽然之間轉了轉,這才鬆一口氣。
“大家都準備好了,走吧!”
他在喉嚨裡咕噥了一聲,用雙臂把過道攔住。我注意到他的嘴脣發烏,正想說什麼,屋裡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那像是一條狼被捕獸器夾斷大腿所發出的叫聲。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是什麼?”
他緊張起來,朝後面看了看,啞着喉嚨道:“沒什麼,你快出去。”
“那,是,什,麼?讓我進去!”
“不!”
“哦,媽的!”
我知道她是什麼了,葉靜,或者說“它”。它走出來了。
它不是葉靜,只是擁有葉靜軀殼的一隻怪物。在那張酷似葉靜的臉上,額頭張開一條裂縫,露出一隻黃色的怪眼,而雙手居然長及膝蓋,皮膚已經變成綠色的,上面佈滿了黃黑交雜的斑點。
她被三條皮帶綁在櫃子上,一時掙脫不得,只好拖着櫃子走來走去,表情痛苦不堪。眼裡一會兒顯露出人類所有的情愫,一會兒卻只剩下野獸的殺意。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腰後——那裡有一支手槍,裡面還有兩顆塗抹了維生素D的藥水的子彈,最後兩顆。但我還沒有把槍抽出來,展定鴻已經用他的槍抵住我的額頭。
“放下槍,你放下槍!”
“你瘋了!她受了感染!該死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她已經開始變異了!”
“我不管那麼多,放下你的槍,要不然我轟爛你的腦殼!”
他在顫抖,這個臨州市最大的黑幫頭目,我的前任老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展定鴻,他在顫抖!他汗流浹背的模樣,好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賊。
但是他會殺了我的,他瘋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槍送回腰間,又往後退了一步。他的神色開始有些鬆弛下來,忽然卻又大叫起來:“哦,你在幹什麼?你拿對講機準備聯繫誰?放下!放下!不要逼我!”
我儘可能緩慢地把對講機打開,調準頻道,看着展定鴻,道:“聽着,現在的問題是,樓下有幾十條人命需要拯救,所以我們必須消滅這個東西,不管它原來是什麼。如果你要開槍,那就開槍;如果你不準備開槍,就不要像個娘們兒那樣大喊大叫,吵得我聽不清對講機裡的聲音,嗯?”
他全身的水份好像都化作汗水排了出來,虛弱得連槍都穩不住,槍口根本對不准我。他的槍舉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舉起,口中只叫着:“不要逼我,小方……求求你,不要……”
我爲他感到難過。
“雷雄嗎?十二樓發現嚴重感染者,懷疑已經變成殭屍,快來!”
“不!”展定鴻痛苦地大叫一聲,跪倒在地。我想要去扶他,他身後的“葉靜”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苦痛,也是一聲長嘯,居然把三根皮帶全都扯斷了!
她開始了最後的變化,我抽出手槍對準她的眉心。展定鴻忽然發瘋一樣竄上來將我撞倒,連槍都撞出幾米遠去。等我再次舉起手槍的時候,那怪物已經躲進房間裡去了。
“滾開!”我毫不客氣地揪住展定鴻的衣領,將他推開,他完全喪失了黑幫領袖的風采,任由我擺佈。也許他在內心也是知道應該將這怪物消滅,只是感情上完全無法接受,是以矛盾不堪。
我闖進房間,用左手搭成架子架住手槍,那怪物正在屋中間變化。
它沒有變成喪屍,也沒有變成潛行屍或者屍魔獵手,它變成了一種新的怪物。
如果從上半身來看,除了墨綠色的皮膚和近乎兩米長的手臂之後,它似乎和尋常女子無異;但是組成它下半身的並不是盆骨和腿,而是類似蠍子似的東西,那就好像將一個女子的上半身硬生生和一頭蠍子連接在一起。當然,這頭蠍子的體形要比尋常雄獅還要來得大些,一條生着毒刺的尾巴閃爍着邪惡的光芒,就算是我被蟄着一口,只怕也會當場立斃。
趁它還處在剛剛變異的混沌狀態,我冷靜地開了一槍。這怪物的動作簡直比潛行屍還要迅捷,一下子跳到了屋頂上,以完全違反重力法則的姿態倒扣住天花板。這一槍只射中了它的一條肢體,外面只看得到一個小孔。維生素D在裡面發生了作用,從小孔中不斷流出黑色的濁液,整個傷口很快腐爛,那條肢體居然硬生生被爛穿一個大洞,掉了下來。
它發出刺穿耳膜的慘叫,擺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可是也只是如此。
我只剩最後一顆子彈,如果不能擊中它的軀幹或者頭顱,那就遭了。
正要再次射擊,它額頭那隻豎眼忽睜,泛出妖異的光芒,我不小心看了它一眼,居然有些昏昏沉沉,好像精神都被攝入其中。直到身後展定鴻一聲大叫,這才反應過來——它的前爪已經探到我的胸口。我慌忙格檔,手臂一陣劇痛,整個人被揮出過道,砸倒了房門,槍也不知丟在哪裡了。
過道右面,雷雄帶着四名手下已經趕到。可是房間裡只剩下展定鴻和那怪物兩個。展定鴻平舉雙手阻在房門前面,不讓那怪物出來,怪物已經高舉利爪,卻怎麼也揮不下來。
莫非它還保留了一些人類的記憶麼?
見它遲遲沒有動手,展定鴻面帶喜色,叫道:“靜,是我啊,你認不出我了麼?”
那怪物低低地喘了兩聲,胸口怪異地隆起,將乳房都推到兩邊。皮膚間忽然顯出一張人臉,忽而又顯出兩隻人手,就像有個人被關在這副怪物的皮囊之內,正在拼力掙扎,想要破開皮膚,脫出這軀殼。
展定鴻又叫了兩聲,雷雄和一班戰士已經靠近,我聽到鐵漢陽在中間失聲大喊道:“媽的,這是個什麼怪物?”
蠍女郎的表情一下子猙獰起來,我道它要下殺手刺死展定鴻,沒料它只是揮爪將展定鴻砸飛起來。展定鴻砸在牆上,噴出滿口鮮血,仍在叫道:“是我,是我啊,靜!”
漫天子彈朝蠍女郎射去。蠍女郎再次跳到天花板上,左突右衝,騰挪閃越,六條細腿動作起來,令人眼花繚亂。子彈本就不多,不過射了一輪,最後一點子彈都告用罄,可是連它半根體毛都沒有碰到。
它獰笑一聲,彷彿知道子彈已經用完,從空中撲向人羣,眨眼間已經將兩名戰士抓得腸穿肚爛,背後毒針一甩,只是微微擦破了一名戰士的油皮,這人居然在眨眼功夫就渾身鼓脹,變成個綠色的圓球,皮膚間寸寸裂開,爆出黃色的膿汁。到了最後,肉體都被熔化,地上只剩下一張醜陋的皮膚了。
這些人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我一咬牙,對躲閃在旁邊的一名洪昇泰弟兄喝道:“快去樓下向楊友一警官取些武器來,快!”這人點了點頭,連滾帶爬地奔去了。我解下褲子上的皮帶攥在手裡,抓着機會,趁怪物面對着雷雄等人的時候,悄悄從後面摸了上去。
怪物的反應何其敏銳,正當我準備一躍而上的時候,已經被它發覺。可是走廊狹窄,它身軀龐大,要整個轉過來面對我,也不免在牆上磕磕碰碰,緩了一緩,我已經笨拙地跳了上去。
它暴怒起來,身子一抖,我站立不穩,跌坐在它的蠍背上。那上面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鋼毛,將我支撐的雙手都扎出無數血洞。還未待我叫痛,那條蠍尾已經如標槍般扎來。
這一槍要被紮實了,再有免疫能力,只怕也要化成膿水。我顧不得屁股底下鋒利的鋼毛,雙腳一蹬,往後一蹭,那毒針勉強從我雙腿之間刺過。我趁機飛身撲了過去,牢牢抓住它的尾巴。正所謂打蛇打七寸,它的尾巴前端被我死死扣住,也不能將毒針調轉頭來扎我,只是拼命蹦跳,帶着我一起在走廊的牆壁間亂撞。我給撞得眼冒金星,只是不住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能放手,放手就都完了!”
雷雄等人四散開來,躲在牆角掩體後面,一時都看得呆了。
掙了一會兒,蠍女的動作開始遲緩起來,我剛有些鬆氣,剛纔叫下去的那人在外面怪叫着進來,哭喊道:“不好了,殭屍衝上來了,大家快往上跑啊,底下頂不住了!”
他身後的樓梯間傳來了婦孺的哭喊和慘叫,底下有稀疏的槍聲。
我腦中一陣眩暈,幾乎昏過去。喪屍真是會挑時候!
這麼想着,手中不免一鬆。被那蠍怪知覺,尾巴舞動起來。我怒意大盛,微微運起原始能力,右臂已經生出一層不易察覺的細小鱗片。
順着它尾巴用力的方向,雙手摜緊,將它的尾巴朝自己的背脊狠狠扎過去!
它這一紮本來就傾盡所有力量,哪裡收得回來?再加上我全力控制,這一尾正好扎進它蠍背和人背的交界處,噴出一股腥臭的綠液。怪物狂叫一聲,像匹野馬般抽搐着。我再也沒有力氣抓緊,一下子給彈了開來,砸在地上。
它似乎痛得瘋了,雙爪在牆壁上留下深深的爪痕,把一塊塊磚都硬生生掰了下來。我捂着身上的傷口,對雷雄等人道:“走啊,走啊!上樓去!”
每個樓層通到天台都有兩座樓梯。倖存者們正在從我身後的樓梯通過。如果這怪物也衝過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我他媽真的站不起來了!
蹦跳了一陣,蠍怪慢慢安靜下來,它的毒液似乎對自己並不生效。
它看着從它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雷雄等人,居然不去追趕,鼻尖聳動,似乎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慢慢朝我爬過來。
也許因爲疼痛的緣故,它渾身上下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兩隻乳房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掛在胸口,整張臉都抽緊了,完全看不出曾經屬於葉靜嬌媚的模樣。
它爬到我面前了,那隻豎眼已經膨脹到佔據了一大半額頭的地步,裡面的瞳孔居然是三角形的。
我勉強朝它踢出一腳,膝蓋已經被它的爪子刺穿了。
“哦,媽的!”
即使讓一支施工隊在我身上蓋間房子,也不會比現在更叫人痛苦了。
恍惚中,它已經舉起了另一支爪子,雷雄他們重新回來,卻也只能在後面看着,毫無辦法。
我不得不在衆人面前暴露出原始力量……
正當我準備做出抉擇,身後卻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童音:“媽媽!”
我把頭盡力朝後翻去,直到脖子發疼,這纔看見被妙舞抱在懷裡的小鈴。
我有多久沒有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了?她是那麼叫人憐愛使人快樂的小東西,我常常在想,如果以後能夠和妙舞生這樣一個可愛的天使,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是瘟疫毀了她。
她的眉間再也沒有笑意,眼裡完全失去了希望,臉頰泛出一股不正常的赤紅色,像是正在發燒。
可憐的小姑娘,可是……她是怎麼認出她母親的?母女天性嗎?
那怪物還算她母親?
妙舞把小鈴摟得緊緊的,小姑娘正在她懷裡拼命掙扎。也許是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叫妙舞心神大亂,小姑娘忽然回過頭在妙舞手臂上咬了一口,掙脫開來,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
蠍女郎已經舉起了右爪,閃電般抓了下來。我大叫一聲:“不——”
小姑娘嚇得跌倒在地。
之後……之後發生的事情不可思議——正當那鋒利的爪子將要觸到小姑娘的頭髮時,怪物的左臂忽然掄出,一下子斬斷了自己的右手!
綠漿噴灑出來,怪物開始尖叫、掙扎,不是因爲疼痛,而是因爲它胸中包裹的那個靈魂,又開始拼命釋放能量。
這一次釋放甚至比方纔還要激烈,我可以清楚得看出,在胸口凸出的面孔,正是葉靜的模樣。
難道她還沒有死?難道這母親的靈魂聽到了女兒的呼喚,又重新復甦,開始和這怪物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有那麼一會兒,她似乎成功了。怪物軀體上的煞氣消散了,青筋平復下去,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麼猙獰,那隻豎眼閉上了,而雙眼中開始放射出屬於人類的情感。
“小鈴,好好照顧自己……”她以極強的毅力說完這句話,痛苦地扭動着身體,又對我身後喊道:“射我,定鴻,射我!我……愛你……”
這句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雙眼緩緩閉上,而額頭的怪眼重新睜開,比剛纔更加殘酷。它的尾巴舞動起來,猛地從身後朝自己的胸口刺過來,竟然將整個胸部都扎爛了。
在這一瞬間,我似乎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尖叫。
它完全變異成爲了怪物。
失去了母親的氣息,小鈴開始害怕了,她轉身朝妙舞跑去,怪物拋下我,開始追趕她。
我翻了個身,伸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後腿,那好像是一把銼刀,簡直要把我的五個手指全都挫掉了。
然後我看到了展定鴻。
他單膝跪在前方,雙手握着手槍——我的手槍。臉上完全沒有頹喪或者恐懼,只有平靜。
死一樣的平靜。
“我也愛你。”他這樣說着,射出唯一一枚帶有維生素D的子彈。
子彈精確地刺破蠍怪的異眼,扎進腦髓,開始燃燒。
怪物發出的尖叫震碎了這一層所有的玻璃。
“我們走吧,殭屍大概已經到十樓了,他們阻擋不了多久的。”在樓道里,我對展定鴻說。他幾乎在瞬間老了十歲。
“不。”他搖搖頭,道:“那些人擋不了多久,我來斷後,你快走吧。”
“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如果妙舞死在了這裡,你還會走嗎?你還會獨自一人留在這裡嗎?別勸我,男人不該去改變另一個男人的決定。”
我注視了他幾乎有十秒鐘,他的臉上一片坦然。我道:“小鈴怎麼辦?她不能在沒有母親之後又失去父親。”
“如果我出去,也會被以私藏軍火等等罪名投入監獄,甚至直接槍斃,你希望她有一個被槍斃的父親,或者一個戰死的父親?更何況……”
他摸索着抽出一根菸點起來,繼續道:“你說得對,我是一個人渣和混蛋。因爲我的緣故,使得城市遭受了這樣的災難。我並不乞求你的原諒,也不乞求小鈴將來能夠理解我當時的選擇,但是……但是至少,我不希望當她回憶起自己父親的時候,只會聳聳肩說:‘啊,那是一個人渣。’我並不完全是一個人渣,對嗎?”
“你曾經是一個混蛋,但現在不是了。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混蛋,你並不屬於那種會讓兒女感到羞恥的類型。”
他笑了:“很高興你這麼說,真的。照顧我女兒,不要讓她受苦,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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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你……準備怎麼幹?我的房間裡還有一柄伐木鏈鋸,也許能夠派得上用處。”
“不需要那個,我還有些COV公司留下來的力量增幅劑,那是真正屬於魔鬼的好東西。再答應我一件事——找機會踢爆COV總裁榊原慎太郎的睾丸,行嗎?”
“行。”
我背轉身朝樓上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是一個混蛋,但同樣是那種會叫自己的學生感到自豪的混蛋,教官。”
我向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站得像一柄標槍那麼直,也還了一個禮。
這輩子我再也無法見到他了,但我將一直慶幸自己遇到了這樣一個教官,使我對人類不至於完全喪失信心。
我離開了,樓下傳來展教官的吼叫。
再見,教官。
到樓頂的時候,第一架直升機已經裝滿倖存者起飛。周圍的天空中盤旋着無數鋼鐵怪鳥,警惕着隨時可能出現的屍魔獵手。
我是最後一個逃脫的倖存者,上了飛機之後,軍隊的人向樓道口發射了導彈,轟碎了天台。沒有喪屍會爬上來了。
直升機逐漸拉昇,支撐我們生存數日的銀瑞大廈徹底被喪屍佔領,每個窗口都有醜惡的鬼臉探出來朝我們嚎叫,地面上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喪屍擡着頭看我們,期待我們能夠墜落。
我們當然不會。
我握緊妙舞的手,一同看着窗外姍姍來遲的旭日,雖然只是短短几天,我們好像已經在地獄裡掙扎了百年。
但是終於逃出來了。
直升機繞着大廈旋轉兩圈,一架戰機朝底層發射了數枚導彈,大廈歪歪斜斜倒塌下來,發出巨大的轟鳴。
聽到巨響,原本一直呆滯的小鈴忽然“哇”一聲哭起來。
雷雄、楊友一、鐵漢陽、高策、洪昇泰剩下的兩三名弟兄,全都窩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我們這班活鬼,在淒涼的哭聲中,慢慢離開這座死屍之城。
【第五卷困獸猶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