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
當天夜裡,車隊就抵達了預定路線中的第一座中轉城市。
散發着迷濛光線的路燈,將地面染成一片慘淡的黑紅,如同□□涸的血液覆蓋。從向外開啓的車門中走出了一個又一個身影,被燈光映照到的面容上佈滿了疲倦。
抱着莉莉,龍離走下了車。
車廂外充滿了水汽與寒意的空氣讓他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駐足觀察了一遍四周,龍離邁步向着商行爲他們準備的住所走去。
他需要洗個澡,躺在柔軟的牀鋪上好好睡一覺。然後到明天,他還需要跟車隊的主人好好的交流一次。在冰封期還敢出行的車隊並不多,龍離不打算離開這支車隊,在抵達他的目的地之前。
“沃夫。”
不遠處傳來的叫聲讓龍離的腳步一滯,過了半秒鐘才意識到那是在叫他。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龍離發現對方原來是這支車隊的主人。他轉過身,向着那邊走了過去。
“我聽說在路上你與其他的護衛發生了一些糾紛?”
車隊主人的第一句話就指出了這次談話的主題,龍離聞言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他只是平靜的開口道。
“抱歉。”
“不,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車隊的主人搖了搖頭,這名多年行商的中年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擡手輕輕的拍了拍龍離的肩膀。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弄清楚了,我不認爲你有做錯什麼。我也有孩子,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車隊的主人意味深長的看了龍離一眼,繼續說道。
“從明天起,我會支付你雙倍的酬勞。”
弱肉強食,這是個只要擁有足夠的力量殺人都不需要道歉的世界。當所擁有的力量被肆意使用之時,世道就亂了。
分到的房間裡只有一張牀,莉莉洗漱完畢就先睡下了。洗了個澡,龍離擦着溼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卻在擡起頭的下一刻停滯了走向牀邊的腳步。
靜謐的焰光搖曳,黑髮金瞳的女孩赤身跪坐於牀上,歪着頭注視着自己的父親。幼小而稚嫩的身體散發出無法言喻的誘惑芬芳,彷彿正在徐徐綻放的黑色百合。
夢囈一般的話語聲訴說着龍離的名字,輕柔,稚嫩,甜而糯。夜在沉睡,世界都在沉睡,有些東西卻在這靜寂的沉睡中悄然綻放。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可理喻。
比如勾引父親的女兒,又比如說被女兒誘惑了的父親。
手指在無聲向前,滑膩的肌膚觸感絕佳,掌心傳來的溫度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心跳在這寂靜的夜中唱起了歌,節奏緩慢而慵懶,卻又激越的可怕。
“我愛您。”
“這並不是一個女兒對於父親的愛,而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您就像是閃電,突然的出現,然後毫無困難的刺中了我的心臟。您是□□,沒人能夠抗拒的、這世上最可怕的□□。”
無人可知的痛楚在胸口撕扯,龍離收回手,緩慢的退後。
這條禁忌而扭曲的血脈,永恆遵守着它所繼承的規則。延續,純正的延續,將不純的血液排除,將一切引回原位。難以抗拒的吸引力,無法思考的迫切。
我愛您,愛着您,我的父親。
細碎的低語迴盪,彷彿魔咒。龍離扭開身後的門把,轉身離開。外面下着永不止息的雪雨,冰冷而潮溼,陰鬱的景色。赤着腳行走在這雨幕之中,龍離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虛空之中,有張臉在對他微笑。
眼角眉梢,熟悉的弧度。他比誰都清楚那張微笑的嘴脣親吻起來的滋味有多美好,也比誰都清楚那微笑是對誰而發。
......還能是誰呢?我的鈴蘭,只屬於我的鈴蘭。
我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所有的,這輩子所有的。不,也許連下輩子的也全都提前支取了。
就這樣吧。
白色的浴袍被雨水打溼,緊緊的貼在皮膚上。垂散的黑髮垂在臉側,遮蔽了那上面的表情。龍離仰起頭,緊緊的閉上了眼。
他還會繼續活下去,繼續做很多事情,繼續愛很多人。他揹負着無數的罪孽與希望,在死之前,必須贖清。
“你也看了很久了,出來吧。”
話音在漆黑的夜色中迴響,龍離看着那個紅色的身影從牆角後走出,有些無奈的咧嘴一笑。
“你是來殺我的?”他問。
“只是偶然碰見。”有着血紅色長髮的傭兵搖了搖頭,毫不退縮的與龍離對視道。
“因爲很美,所以不小心看入神了。”
說的還真直白,龍離笑了,他笑着捋了一把臉上的水,走到對方所站的屋檐底下,伸出了手。
“有煙沒?給我來一根。”
“我不抽菸。”有着血紅色長髮的傭兵一本正經的拒絕了龍離的要求,他的理由充分的讓龍離無話可說。不抽菸的傭兵,這年頭還真的是很少見。
氣氛陷入了僵局,龍離靠在冰冷的石牆上,漫無目的的仰望着混沌黑暗的天穹。而傭兵也站在他身邊,同樣一言不發的注視着空無一物的前方。他們誰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龍離是無處可去,傭兵卻不知是爲了什麼。
就在今天下午,在那個充斥着血腥與煙霧的車廂內,他們有過一段不怎麼友好的簡短對話。不,從某種角度來說,那應該算是兩人之間的開戰宣言。傭兵之間的戰鬥無需太多理由,看不慣就開打是家常便飯。簡單,直接,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
“搖曳啊搖曳,你的心兒在搖曳......是誰?用謊言編織甜美夢境......是誰?把笑容當做致命武器......”
歌聲斷續,龍離哼着歌,慢吞吞的順着牆壁滑坐到溼潤的地面上。他雙手交疊搭在膝頭,眼神迷離,思緒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個角落。有人在旁邊,他沒法使用火瞳的力量來驅逐寒冷。就算沒人,在作爲傭兵沃夫而存在的時間裡,他也不會做出任何顛覆設定的事情。
寒冷,漆黑,惡劣的環境,旁邊站的是敵友不明的人,這些都無所謂。要命的是寂寞,無以言喻的寂寞,曾經讓他覺得享受的寂寞。
如果把人比作機器,那麼龍離這臺機器的動力系統存在着幾乎不可能修復的故障。他無法通過自身產生動力,因此只能從別人那裡掠奪。他需要他人來爲他這臺機器充能,維繫着機器的正常運作。
充能的對象也很重要,因爲他是臺相當精密的機器,只能接受純淨對口的能量。
“我能不能去你的房間?”
龍離偏過頭,問站在身旁的傭兵。他的目光與對方相接,交織,傳遞着無聲的訊息。
傭兵沒有回答,他只是低下頭,靜靜的與龍離對視。於是龍離伸出了手,略微蜷曲的手掌就是最直接的邀請,如果答應,就握住,如果拒絕,就拍開。
傭兵伸出了右手,那是一隻與龍離一樣,冰涼的手掌。十指交握,龍離藉着從手臂那頭傳來的力量站起身,擡起空閒的左臂一把攬住傭兵的頭,龍離閉上眼,近乎於飢渴的吻上那張近在眼前的嘴脣。
彷彿永無止息之日的細雨,漆黑寒冷的牆角,相擁激吻的兩個人。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發覺,只有他們彼此。
如果寂寞是罪,那就讓我們一起墜入地獄。
跟在傭兵身後,龍離邁步踏進了那扇木質的房門。車隊爲護衛們準備的住處都在這家旅館裡,這一間就在分給他的那一間隔壁。在這種寂靜的夜裡,估計只要他大聲說兩句話,旁邊房間裡的莉莉就能聽見。
心情有點異樣的緊張,龍離迫不及待的一把拉住了傭兵的肩膀,推着他往牀邊走去。兩個人以手□□纏的姿勢一起倒到柔軟的牀鋪上,龍離翻身壓到傭兵身上,右手向下插\入了對方臀部與牀鋪的空隙間,揉弄着那團緊實的臀肉。嘴巴忙於接吻,完全沒有說話的空閒,龍離披在身上的浴袍被雨淋得溼透,此時自然隨手就被丟棄到了一邊。他的右手微微向內爬伸,探入傭兵褲腰,去摸索那個隱秘的所在。
“哐!”
腦袋直接撞上了牀邊的牆壁,龍離嘶聲抽着冷氣,有點不解的看向把他一把推開的傭兵。對方也正用有點惱火有點不解的目光看着他,兩個人的目光一對上,才俱都察覺到自己似乎犯了個低檔的錯誤。
“你想上我?”異口同聲的疑問。
死一般的寂靜,龍離和傭兵無言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不可妥協的意志。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當真是要命。
“按規矩來吧,用拳頭說話。”傭兵看着龍離說道,他們這些傭兵的規矩說白了就這一條,如果換一個場景,龍離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這裡不行,我女兒在隔壁睡覺。”壓低了聲音,龍離不確定剛纔他們這邊弄出來的聲響有沒有驚動莉莉。
“你的意思是我們去外面打一架,然後再回來繼續?那就恕不奉陪了,我還沒你那麼飢渴。”傭兵笑了,他笑的無所謂,擡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門。
“晚安,不送。”
龍離仰起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即起身下牀,撿起自己的浴袍重新披上,邁步走出了房門。
他現在鬱悶的想殺人,非常想。
在樓梯口找了背風的角落,龍離抱着膝蓋倚着牆壁合上眼。煙也不在身上,外面也沒有在這種時候還開着的店鋪。人總會有不順的時候,讓你好好的體味一下什麼叫做酸甜苦辣鹹人生五味。
倒也不是沒有結束這種窘境的方法,只要龍離想,找張暫居一晚的牀不是什麼難題。相對應的,找盒煙也不是什麼需要大費周章的事情。問題是他沒那個心情與動力,他現在連動一下都不想。
難得消沉,那就盡情的消沉吧。
他帶着莉莉一起去找茱麗葉,一方面當然是爲了對付流放者同盟,但另一方面卻是爲了散心。帶着女兒旅行,單純做回一個平凡而普通的父親。在踏上旅途之前,他曾經在空閒的時候暢想過一些,比如跟莉莉講講藍海的古老神話,又比如給莉莉過個平凡普通卻安靜溫暖的生日。
他想把自己的女兒,從怪物變回人類。
也許有點可笑,父母心這種東西龍離還是第一次切身的體會到。他會不自覺的期待自己的女兒變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樣,然後不由自主的從這方面着手去做,無視了莉莉本人的意願去行動。
明明知道這樣多半會起反效果,卻還是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看着自己的女兒,就感覺看見了從前的自己。莉莉爲了茱麗葉,太過年幼就承擔了太多,爲了能夠更好的與母親一起生存下去,她已經毫不顧忌的釋放出了體內的怪物,捨棄掉了那些美好和純真的東西。
然後,長大後的她會是怎樣的呢?
龍離不願去想。如果莉莉不是他的女兒,他大概會很從容的點評一句此子絕非池中之物,然後期待甚至親手促成這隻怪物的成型。最後,他會把這頭怪物捕捉回來,當成自己珍稀的收藏品之一。
“人生啊......”
當想要說話卻發覺無話可說的時候,這三個字就派上了用場。龍離很久不使用這句口頭禪,因爲他很久未曾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沉穩而緩慢的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龍離身上突然一暖,他微微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還帶着體溫的大衣。
有着血紅色長髮的傭兵站在龍離面前,靜靜的注視了他片刻,然後衝他伸出了手。
被同情了。
龍離擡起手握住那隻伸到眼前的手掌,冰涼的手指在一瞬間被對方掌心的溫度融了進去。傭兵拉起龍離,拉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裡。
疲憊過度的神經在裹進被窩裡的瞬間開始放鬆,龍離滿足的合上眼。從旁邊傳來的屬於人體的熱度,將溫暖一點一點的傳遞過來。腦袋裡雜亂的思緒不知不覺間消失的不見蹤影,睡意淹沒了一切。
那就睡吧。
......叮叮噹。
......叮叮噹...叮叮噹...叮噹叮噹叮叮噹......
......叮叮叮叮叮叮...噹噹噹噹噹噹......
龍離無聲睜開了眼,他身旁的傭兵也一股腦坐了起來,兩人快速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愕和困惑。
...叮叮噹...叮叮噹...叮噹叮噹叮叮噹......
以某種詭異的節奏鳴響的巨大噪音在耳邊迴響,打破了靜寂的夜。越來越多的人被這聲音從睡夢中驚醒,一盞又一盞的燈火在小城中亮起。人們的咒罵聲,疑問聲,門的開河聲,小孩的哭鬧聲,整座小城瞬間醒了。
龍離跳下牀,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傭兵的房間。他一把推開隔壁自己房間的房門,先是看了一眼牀上已經坐起來的莉莉,接着就開始快速的更換身上的衣服。沒有時間纏繃帶,他就從浴袍上撕了塊布隨意的綁到了臉上。
雖然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當龍離着裝完畢提起行李箱的時候,莉莉也已經穿好了衣服,在門邊等着他。有個過度早熟的女兒的好處就是不用操心,無論什麼事情。
牽着莉莉走出房間,龍離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旁邊房門外的傭兵,對方也衣着整齊,完全做好了應對緊急事態的準備。其他的車隊護衛們也正紛紛裝扮齊整的從房間中走出來,很快,車隊負責傳話的人就急匆匆的走進了這間旅館。
“所有人都起來了吧?跟我走,車隊要緊急啓程了。”負責傳話的男人臉色急迫,粗略看了一眼旅館內的情況撂下一句話就快步往外走去。龍離本來打算問一下現在的情況,不過看情況對方是不可能有那個閒工夫來爲他解釋了。
簡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樣,車隊慌亂而快速的重新踏上了旅程。
坐在緩慢的駛向城外的炎流車上,龍離打開行李箱,從裡面取出一盒煙,接着拿出一根爲自己點燃。他咬着煙,眯了眯眼。
麻煩總是會自己找上門來,這是真理。
車隊匆匆駛入了漆黑的雪原,沉默而疾速,彷彿一頭正在被追捕的羚羊。龍離他們這些護衛到現在爲止都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車隊自從緊急啓程之後就一直在不停歇的前進,沒有人有空有機會來到這輛車上爲這些傭兵們解開心中的疑惑。
傭兵是他們花錢買來的刀,刀沒必要知道太多,需要的時候能用就行。
車廂內的傭兵們臉色不一,各有所思。他們當中有的人知道那個奇怪的‘叮噹’聲是怎麼回事,有的人跟龍離一樣從未聽聞。雖然對情報的掌握程度不同,但所有人都清楚,這支車隊恐怕已經陷入了相當麻煩相當危險的境況中。
“莉莉。”龍離道,“那個叮噹聲是怎麼回事?”
莉莉聞言擡起頭,看向身邊坐着的龍離。她的確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龍離沒有問錯人。
“那是審判所的鐘聲。”
莉莉的聲音並沒有可以壓低,因此當她清脆而稚嫩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整間車廂內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把目光投注了過來。成爲衆多目光包圍的對象,莉莉繼續平靜的陳述。
“流放者同盟明面上的最高層是九人議會,由九名最高議員管理維繫着整個組織的運作。但實際上在暗處還存在一個與九人議會同等級的機關,那就是審判所。”
“簡單來說,九人議會是對外,審判所是對內。”
“流放者同盟是三大勢力中結構最鬆散的,在組織內部並沒有固定明確的上下級關係,成員每年會被評定一次貢獻度,然後根據貢獻度被賦予相對應的權限和資源。這種自由競爭制度在最大程度上維護了組織的靈活性和高效率之外,也爲其內部製造了諸多隱患。成員之間的競爭一旦升級,就會演化爲戰爭,從而大大削弱組織的力量。”
“所以,需要一個絕對公正的機關來維護監視組織內部成員的行動,把競爭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所以,就有了審判所。”
龍離沉默的聽着,突然發覺自己在離開曼陀羅之前看的那些有關流放者同盟的資料都是堆廢紙。不,也不應該這麼說。那些情報詳細的介紹了目前流放者同盟九名最高議員的資料,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然而,卻沒有隻字片語提到這個審判所。
情報的收集工作需要改進,而且是儘快,儘可能的。
“被認定爲違反了合理競爭規則的目標,會接到審判所的三次警告,也就是我們剛纔所聽見的鐘聲。”
莉莉合上嘴,深深的看了龍離一眼,在得到對方示意繼續說下去的訊號後,將本打算收回去的話語緩慢的吐出。
“這支車隊所運輸的貨物必然觸犯了流放者同盟的競爭規則,已經成爲了審判所的目標。三次警鐘之後,他們就會採取行動。我認爲,如果不想死的話,最好立刻離開。”
車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聽見了莉莉的話,也都陷入了思考。龍離取下嘴裡咬着的菸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車窗外仍舊是一片漆黑的雪原。
“已經來不及了。”他說。
的確是來不及了,車隊駛離小城已經有三個多小時,現在下車往回走,以他們這些傭兵的身體素質來說,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雪原回到城市裡。
“走一步看一步吧,相信車隊事先也不是沒有準備。”
龍離說出了車廂中所有人的心聲,他們這些傭兵本來過的就是在刀頭上舔血的日子,對於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碰上。總之盡力而爲,活不活得下去都要看命運女神是否足夠青睞。
莉莉笑了,她笑着拉住龍離的右手,把自己的頭倚進父親的胸膛裡。
“你會保護我的吧,父親大人。”她微微擡起臉,問龍離。
“對。”龍離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淡淡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只是在這平淡之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決心。
“我會保護你。”
坐在龍離與莉莉後排的傭兵擡起頭,沉默的注視着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血紅色的髮絲安靜的垂在他的臉側,微微搖動。
叮噹...叮叮噹...叮叮噹...叮噹叮噹叮叮噹......
黎明的微弱天光從遠處的地平線亮起,與此同時,催命的鐘聲再度響起。龍離撫摸着懷中莉莉柔軟的髮絲,悄然合上眼,安靜的傾聽這鐘聲。
他開始在腦海中描繪鐘的模樣,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厚重,因爲這鐘聲如此清脆。銀製的小鐘,一隻手就可以握住,錘子也是小巧的,一下輕一下重,漫不經心的敲擊。
在敲響這鐘的時候,敲鐘人在想些什麼呢?激動,還是近乎於疲倦的平靜?誰知道呢?也許根本就沒有敲鐘人。
叮叮噹...叮叮噹...叮噹叮噹叮叮噹......
鐘聲悄然消失,突然進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整支車隊都在等待着最後一次警告的到來。審判所會怎麼行動,審判所究竟有多可怕,這些都無人知曉。
車廂中煙霧瀰漫,爲了平復有些煩躁的心情,傭兵們開始大量吸菸。龍離摘下臉上隨意綁上去的布條,從行李箱中取出繃帶慢吞吞的纏。無奈他的手藝實在讓人看不過眼,趴在他懷裡的莉莉乾脆伸出手從他手裡搶過了繃帶卷,跪在他的膝蓋上重新爲他纏了一遍。
“莉莉。”
龍離看着專心致志爲他纏着繃帶的女兒,突然輕聲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你的心跳很快。”他說。
莉莉手上的動作停滯,她看了看龍離,有些踟躕的說道。
“我現在,很可能已經上了審判所的黑名單。”
龍離默然,莉莉如果當真上了審判所的黑名單,那全部都是因爲他的緣故。他一直把從流放者同盟核心地帶接回茱麗葉這件事說的就像吃飯喝水般簡單,實際上,這比他當初隻身去刺殺公會首領倫薩更要難上數倍。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流放者同盟的探子就算再無能,也不至於搞不清楚現在南部混沌地帶的主人是誰。而龍離與茱麗葉的關係,在流放者同盟中是否有人知曉還是個未知數,龍離也沒有就此問過莉莉,因爲他不確定。
不確定莉莉是否會對他說實話。
他無法信任莉莉,無法信任自己的女兒。無論是否願意承認,他都不得不清楚的認知到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對於危險有一種本能的預感,而打從第一眼看到莉莉的時候,昭示着危險的警笛就在他心裡瘋狂鳴響。無法消除戒心,無法信任,無法將對方劃歸到自己的羽翼下。與其說是女兒,更像是一個勾心鬥角的對手。
“今天是十五號。”龍離拉過放在旁邊的行李箱,一手執起莉莉的右手,另一手從箱子裡摸出一隻樣式簡潔的銀質手鐲,戴到了莉莉的手腕上。
“生日快樂,我的公主殿下。”
略微有些寬鬆的手鐲在莉莉的手腕上搖晃,女孩露出了欣喜的眼神,擡起手抱住龍離的頭,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謝謝您,我......”
【叮噹————————————】
沖天而起的火焰淹沒了所有的聲音,被從地下噴射而出的火柱崩散的雪塊四處飛舞,潔白的雪原被火焰點燃,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和驚慌的慘叫聲交雜,將這寂靜的黎明瞬間撕裂。
“居然設下了陷阱,審判所那幫雜種!”
護衛所乘坐的這輛車僥倖從爆炸中倖免於難,傭兵們罵罵咧咧的飛快跑下車,生怕晚了一步就是車毀人跟着亡的命運。龍離抱着莉莉也在第一時間跑出了車門,雖然外面是將近零下四十度的雪原,此刻卻被火焰蒸騰的宛如夏日,股股熱浪不斷襲面而來。
噴涌的火柱漸漸熄滅,在這次爆炸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車隊車輛報廢,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裝載貨物的車輛大多駛在車隊的中後部,沒有受到太大損失。
雪白的地面,逐漸熄滅的火柱,看着這極具反差性的一幕,龍離抱着莉莉嗆然失笑。
“許個願吧,莉莉。”
在這即將熄滅的燭光中,許下你的心願。我會爲你實現它,我保證,以我身爲你父親的資格保證。
“我想要您吻我一下,吻這裡。”莉莉指着自己的嘴脣,偏頭笑的甜美。龍離眼神一滯,被女兒一句話逼入了兩難的絕境。
寒冷的冰風吹散了殘喘的火焰,世界突然蕭瑟。
作者有話要說:PS:首先需要對這一週的消失進行解釋= =某一直在住院......其實是舊病復發,被嚴厲的要求戒菸= =好痛苦...
再PS:寂寞啊= =寂寞啊= =他媽的生了病就會脆弱是真理啊......
再再PS:戒菸第二天,人生一片空白= =
再再再PS:...感覺寫的很爛,感覺很糟糕,戒菸第三天,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