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羔羊們

奔跑吧!羔羊們

月光被厚密的雲層遮掩,大地無光,四下裡一片漆黑。

佛羅艾舉着酒壺,在這漆黑的夜中一人獨酌。他今晚被弗雷安排來看管那些戰俘,心裡多少有些不情願。他只能用羨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那些同伴們,押送着這幾天搶到的財物踏上返回血之王冠的旅程,返回那個有着美酒美人的家。

前陣子剛剛弄到手的那個美人兒,他還沒來得及吃幹抹淨。要是回去之後發現被家族裡哪個混蛋給捷足先登了,他可就得欲哭無淚了。

“母親大人啊,請施展您的無上神力,讓倫薩那個老不死的早點來吧!”

話剛出口,佛羅艾就感覺自己後背上捱了一腳。敢這麼對他的,在這裡不用說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那位新效忠的主人龍離了。

“傻小子,說什麼渾話呢。火焰之門還沒建好,倫薩要是現在來了,我看你往哪跑。”

龍離收腳惡狠狠的訓斥着佛羅艾,可惜被他訓斥的對象十分聰慧的保持了完美的傻笑,也不清楚到底聽沒聽到他的話。

“啊,主人,您怎麼來了?”佛羅艾等到龍離的訓斥一結束,立刻開口問道。他心裡倒是對龍離的到來感到十分欣喜,因爲這多數意味着他不需要再枯坐在這裡看守那個戰俘營了。

“我心疼我獨自守夜的部下,特意帶了飯菜來犒勞他啊。”龍離徑自走到佛羅艾身邊坐下,將手裡的飯盒扔到對方懷裡,笑眯眯的給自己點了根菸。

“哦......我還以爲您是有什麼事要我去爲您做,白高興了一場。”佛羅艾嘟囔着打開飯盒,把自己心裡所想的話完全說了出來。也許這顯得他有點不夠尊敬龍離,但我們聰慧的佛羅艾知道,龍離就喜歡他直話直說的性格。

“佛羅艾。”龍離聞言眼一眯,少見的直呼了佛羅艾的名字。

“......恩?”佛羅艾心裡有點不安,所以回答的也很遲疑。

“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龍離問道,他也不等佛羅艾迴答,伸手就攬過了佛羅艾的脖子,湊到對方耳邊小聲呢喃。

“是該到收取利息的時候了啊。”

晦澀的喘息聲在夜色中悄然響起,與此同時,幾道隱秘的身影在夜幕中的戰俘營內小心翼翼的穿行,緊接着堂而皇之的從入口處溜走。

遊走在充滿了房屋廢墟的薩旺城中,這一行在夜色中快速穿行的隊伍爲首之人正是路克。白天龍離爲他接好了四肢並將那個驚人的消息告訴他之後,路克便有了決斷。他深知僅憑自己一人是沒可能成功逃出薩旺城找到首領倫薩的,所以在謹慎的挑選了人選之後,他集合了這支以他爲首的軍官小隊,並且當即展開了行動。

龍離沒有騙他,在薩旺城中穿行了這麼久,他們連一個貴族設立的哨卡都沒有碰到。如果不是知道貴族奉行強者爲尊,他們那個首領必然是己方這幾人無法對抗的可怕存在,路克甚至都有趁着貴族傾巢而出跑去端了他們在薩旺城老窩的衝動。

城外的荒野已經進入眼簾,路克等人都是心裡一喜。只要跑進了漆黑的荒野之中,即便是貴族也很難追蹤到他們這些逃走的戰俘。

路克選擇的逃跑路線是正南,本來東邊的卡特拉里城是最好的選擇,但白天龍離已經告訴他卡特拉里城被攻陷的消息。所以他們只有向着正南的所摩爾城前進,並且祈禱貴族們今夜的攻擊對象不要是那裡。

奔跑吧,我的羔羊們。

靠坐在薩旺城高聳的望臺之上,龍離摸了摸懷裡被他折騰到昏迷的佛羅艾那頭柔軟的髮絲,悠然點燃一根菸。看着那些在黑夜中爲了生存拼命奔跑的人們,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猙獰而溫柔的微笑。

前方在等待着你們的,是充斥着希望與光明的未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惡魔在黑夜中狂笑,爲了慶祝這場他一手導演的愛與希望的感人戲劇正式開演。

末世歷五年五月二十八日清晨,漫天土塵揚灑於荒野之上,帶領着十萬軍隊的公會首領倫薩,按照龍離的要求,出現在了薩旺城外。

而龍離這方迎接這支公會大軍到來的,僅僅只有一個人。

“倫薩。”

恍若當年米蘭多王宮中的那次會面一般,萊昂一個人孤身站立於倫薩的十萬大軍之前,用冰冷至極的聲音叫出了倫薩的名字。而非常有意思的是,就跟當年沒料到倫薩會在米蘭多王宮中出現一樣,倫薩這一次同樣沒料到會在這薩旺城中見到這位據說已經死去的貴族王者。

“叫你的人把錢放到那邊,等我檢查完數目後,你就可以派人去接那些戰俘了。”

萊昂用平淡卻充滿了命令意味的語氣說道,他只有一個人,然而卻彷彿倫薩後面那十萬大軍是他的部隊一般淡定自若。

“你居然還活着,萊昂。”倫薩並沒有順着萊昂的話往下走,而是自顧自的對萊昂還存活於世這件事發起了感慨。

“當年我最後一次見到你時,你已經奄奄一息,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活了下來......這些年,你過的很艱難吧。”

倫薩的話不是無的放矢,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活下來,可以想象萊昂究竟經受了怎樣痛苦的經歷。他說這些,就是想要刺激萊昂回想起那些慘痛的經歷,削弱萊昂的氣勢。

“那的確是讓我不想回首的慘痛經歷啊。倫薩,你最好立刻安安靜靜的按照我說的去做,否則我不能保證會不會因爲被你激怒而做出什麼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來。”

萊昂笑了,他充滿惡意的笑着對倫薩說道。而在他的笑容綻放的同時,從後面的薩旺城中赫然走出了一堆人。沖天而起的火牆爲這些人開路,順着被火牆圍起的道路逃命般的向前奔跑着,這些公會的平民們生怕跑的慢一點就會被身後那不斷逼近的灼熱火焰沾染到身上。

這些能跑能走的公會平民,自然就是龍離從卡特拉里城帶回來的那兩千人。

打從一開始,龍離就沒打算活着放這兩千人回去。這些人或許在這時看不出什麼特別來,但一旦他們重新獲得了自由,恢復了應有的地位,就能給龍離造成遠超於預料的報復。

“你在遲疑啊,倫薩,難道在你心中,人命還比不上錢重要嗎?”

萊昂的聲音不大,但在他強大的精神力擴散下,清晰無比的傳入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許多士兵當即臉色就變了,薩旺城中的那些他們的同僚的命運,就掌握在倫薩一念之間。這一次貴族破天荒的提出的這個用錢換戰俘的事情已經在公會的士兵中挑起了軒然大波,他們嘴上不敢說,但都在心裡期望這件事是真的。

誰都有可能會失手被俘的一天,如果被俘虜了也能活命,那對他們這些士兵來說簡直是最大的福音。

“爲了錢財犧牲人民的性命,這種事情我倫薩絕對不會做。我只是不相信當我們把錢交給你們之後,你們就會當真將我們的人放回來。”眼見軍心因爲萊昂的話有些浮動,倫薩立刻開口反駁道。他的話剛剛出口,就見萊昂身上驟然燃起了金紅色的烈焰。

“你是在質疑我嗎?倫薩!”萊昂咆哮着一揮手臂,只見他身後被火牆所包圍的那兩千名公會平民瞬間被四周涌來的火焰吞沒,連慘嚎都沒來得及發出。

“你是在質疑我——獅心王萊昂所說的話嗎?”

萊昂用行動表示了他的憤怒。倫薩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難看,在他最不願意打交道的對手中,萊昂始終名列前三甲。因爲這位霸道至極的貴族王者,在絕大多數時候根本就不是可以用語言來溝通的對象。

“既然你用你的名譽來擔保,那麼萊昂,作爲對你這位貴族王者的尊敬,我就相信你所說的話。”

倫薩一揮手,他身後的公會軍隊頓時分出一支攜帶着金焰的車隊,向着萊昂所要求的地方駛去。倫薩的話表達的意思很清楚,如果那些戰俘不能安全回到公會的手中,那麼獅心王萊昂的名譽就將毀於一旦。

萊昂在心中嗤笑,別說這次他們並沒有在那些戰俘身上動什麼手腳。就算動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名譽什麼的根本就無所謂。

因爲支撐着現在的他生存下去的,不再是那些虛無的尊嚴與驕傲,而是更爲真實、更爲可靠的東西。就算這個世界都背棄了他,那雙溫暖的手臂也會將他擁在懷中。

公會的車隊沉默着將盛裝着金焰的箱子從車上卸下,而幾名早已等待在那裡的貴族則一一打開那些箱子進行清點。這場金錢與人命的交易在沉默中進行着。荒野上吹拂着冷冽的勁風,將淡淡的寒意吹入所有人的心中。

站在公會軍隊的最前排,路克注視着前方那個燃燒着金紅色火焰的身影,攥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無聲顫抖着。

就是那個人,在那一天,從他眼前帶走了龍離。然而從剛剛那個人與己方首領的對話中,路克才知道,原來對方就是傳說中的貴族三王者之一——獅心王萊昂。

自己與他相比,簡直就如同螻蟻與大象,完全是不同層面的存在。

路克不知道龍離現在怎麼樣了。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也許那些貴族根本就沒發現他們這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消失,也不會追究到龍離身上。可他卻太過清楚這是他異想天開的僥倖心理,每當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的開始後悔。

如果早知道可以那麼順利的逃出來,他一個人逃走不就好了嗎?一個人的消失就不會引起太大的**,也能減少許多被發現的機率,那麼龍離就不會有事。

他只是個自私的小人物,他沒想過要當什麼英雄,他只是希望自己和自己喜歡的人能夠活下去,然後活着重新相逢。

金焰的交接完畢,就在公會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道龐大的火焰之門沖天而起。看到這一幕,倫薩只能在心裡苦笑。

花大價錢建一道火焰之門來運送這些幾十倍於這道火焰之門價值的金焰,萊昂的獅心王威名並非虛傳。若萊昂真的像他所表現的那樣只是個霸道不講理的狂人,又怎可能在強者如雲的貴族中奪得王者之位?大腦的力量遠比身體的力量要強大,這是任何一個上位者都清楚的道理。

【智慧很重要,但過度的迷信智慧抑或單純的迷信力量都是錯誤的。倫薩啊,有的時候,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智謀都是笑話。】

曾幾何時,那個人也這麼對他說過。其後,這句話在那個人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

倫薩收回拋錨的思緒,他不禁苦笑着搖了搖頭。也許是真的活的太久了,最近那些過去的事情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從記憶深處跑出來。

“斥候隊去營救戰俘,醫療隊、戰車隊各就各位,要保證清除一切可能存在於被俘者身上的陷阱和隱患。”

因爲得到了路克的情報,所以倫薩早就制定了一套嚴謹的營救計劃。在他的計劃中,無論貴族準備了怎樣的陷阱,都無法對他的軍隊造成大的傷害。

貴族們帶着數目龐大的金焰消失在火焰之門中,而那扇巨大的火焰之門也隨即熄滅。公會這邊,戰俘們一個接一個有秩序的被接出,在經過細緻的全身檢查之後,送到了被重重戰車包圍着的臨時營地中。

路克始終站在醫療隊的臨時檢查室門口,每當有熟悉的面孔出現時,他都會衝過去詢問對方是否知道龍離的消息。他本來是向倫薩請求加入去救人的斥候隊,因爲他無論如何都想早一點知道關於龍離的消息。可因爲他身體上的傷還沒好,所以倫薩不可能把他這個有功之臣送到斥候隊那麼危險的地方。

臨時營地中的戰俘越來越多,看上去貴族似乎真的沒有在這些戰俘身上動什麼手腳。可倫薩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正是因爲這樣,他心中的不詳預感才越來越大。

路克越來越絕望,他眼前排列着的等待檢查的戰俘隊伍已經看到了頭,卻沒有人能夠告訴他哪怕一絲關於龍離的消息。現在依舊是白日,他卻覺得自己彷彿突然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兩名最後從薩旺城中出來的斥候擡着一個人,卻不是往醫療隊這邊走,而是徑自跑向了倫薩所在的方向。雖然隔得很遠,但路克還是在第一眼時就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是龍離。

他先是一怔,接着發了狂一樣推開身前的人向那邊跑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絕對是龍離沒錯。雖然對方身上的白袍已經被泥土塗染的面目全非,但在路克的眼中,那個虛弱的被兩名斥候擡着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龍離沒錯。

“這個人不是我們的人,也不是貴族,據那些戰俘說,他是個醫生,給他們看過傷......”

擡着龍離的兩名斥候在距離倫薩不遠處被攔住,當路克趕到之時,其中一名斥候正在向那名攔住他們的軍官解釋來此的原因。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斥候,路克幾乎是撲倒在龍離身上。他懷中的龍離全身都被血水和泥水所污,臉色異常蒼白,明顯遭受了什麼非人的待遇。而看到路克,眼神已經有些渙散的龍離突然掙扎了起來。他抓着路克的衣領,拼命的張開嘴想要說話,卻虛弱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要急着說話,你現在需要治療。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路克摟着奄奄一息的龍離,聲音嘶啞中帶着哭腔。而聽了他的話,龍離露出了一抹蒼白的微笑。他擡起仍在淌血的右手,用鮮血在路克的胸膛上艱難的寫着字。

“......有......炸......彈,有炸彈?”

路克一個字一個字的將龍離在他胸膛上涌鮮血寫下的話念出聲,聽到他接收到了自己想要告訴他的信息,龍離虛弱的點點頭,然後垂下手指了指腳下的地面。

“你是說,我們站的這裡有炸彈?”路克一怔,接着抱起龍離就開始瘋狂的往薩旺城的方向跑。他一邊跑一邊在口中狂呼着,然而聽了他的呼喊,那些公會的士兵仍然都用疑惑的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奔跑中的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路克忘記了一件事,在這裡,只有他是對龍離的話深信不疑的。誰會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的話呢,就算要相信,也不可能是在聽到話後連基本的判斷都不做就去相信。

倫薩也發現了這一情況,他心中那一直沒有消散的不祥預感瞬間與路克的呼喊吻合。於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倫薩立刻下令全軍跟着路克向薩旺城的方向轉移。

但是,晚了。

當爆炸聲轟鳴響起的時候,荒野上其他的聲音都在一瞬間被淹沒。路克抱着龍離,被身後那場驚天大爆炸掀起的氣流吹起,重重的摔在十幾米外的地面上。他艱難的爬起來,回頭看向自己剛剛還處於其中的那片公會的軍陣,發現那裡已經變成了火焰的海洋。

這一刻,路克心中滿溢的不是對於戰友們死亡的悲痛,而是對於自己和龍離逃出這一劫的無盡喜悅。

倫薩在親衛隊的保護下,險之又險的衝出了這片爆炸區域。他此刻就站在火海之外,注視着自己的軍隊在這片火海中漸漸化爲烏有,心中的憤怒達到了頂點。

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來與貴族交換什麼俘虜,因爲他知道這多半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可是那些在卡特拉里城被抓走的商人官員等人的勢力一齊向倫薩施壓,並且拿出了龍離所要的兩百萬金焰,要求倫薩來與貴族拿錢交換回那些俘虜。而且公會治下的平民們也希望倫薩去交換俘虜,軍隊裡也盡是支持換俘的聲音。

所以倫薩來了,結果就是給貴族送上了兩百萬金焰,外加他的這十萬軍隊還有那兩萬戰俘的命。

這叫他如何不憤怒,怎能不憤怒?

倫薩怒極反笑,他微笑着,告訴自己今日之仇,他遲早會從那些貴族身上通通討回來。然而就當他這麼想着的時候,一道閃電般的金紅色火焰之槍驟然從他身後不遠處射出,直奔他的心臟而來。幸而倫薩身旁的護衛情急之下一躍撞開了他,才讓這一槍只傷到了他的右臂。

萊昂的身影從不遠處一塊薩旺城的城牆廢墟後走出,他仔細的審視着保護在倫薩周圍的那些護衛,判斷着雙方的實力對比。然而在他冰冷的視線中,兩名身着重甲的強者越衆而出,擋在了他與倫薩之間。

兩名龍騎將,倫薩這老不死的還真夠謹慎的。

同爲SSS級強者,這兩名龍騎將明顯與萊昂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對手。但兩名龍騎將聯手拖住萊昂一段時間讓倫薩逃跑,抑或者等待自己的坐騎龍趕來卻還是沒問題的。如果同時對上兩名有着炎獄龍族幫助的龍騎將,就算是萊昂也只能選擇暫避鋒芒。

“倫薩,乖乖的回輝光城窩着吧。我這次只要你一條手臂,下一次,要的就是你的命。”

瀟灑的撂下一句話,萊昂轉身就走。沒有人敢阻攔他,所有人都打從心底裡巴望這位殺神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不遠處躺在路克懷裡的龍離靜靜的注視着這一幕,眨了眨眼,露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寫在前面的話:其實就一句,盡情的享受吧。